[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现代番外
A大,午后。夏日的蝉鸣聒噪地撕扯着空气,阳光将柏油路烤得微微发软。艺术学院的教学楼里,冷气开得十足,隔绝了室外的炎热,也带来几分不近人情的清冷。
阶梯教室里,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一个男生正趴在桌上睡觉。他穿着一件简单的黑色T恤,勾勒出少年人清瘦而有力的背脊线条。碎发遮住了眉眼,只能看到挺直的鼻梁和线条分明的下颌。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他身上投下一小块跃动的光斑。
讲台上,一个穿着白衬衫的男人正在讲课。他的声音清越冷冽,像山间清泉击打在玉石上,与这沉闷的午后格格不入。他就是这门《艺术史鉴赏》的授课老师,谢长乐。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却已经是业内颇有名气的学者,因其出众的样貌和同样出众的严苛而闻名全校。
下课铃声响起,像是给这场枯燥的讲演判下了终结。学生们如蒙大赦,纷纷收拾东西,三三两两地涌出教室。趴在后排的男生也在这时悠悠转醒。
周临清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坐直身体时,不经意间与讲台上看过来的视线撞了个正着。谢长乐正收拾着教案,目光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仿佛能洞穿人心。周临清懒洋洋地勾了勾唇角,非但没有半分被抓包的心虚,反而冲着讲台上的男人,露出了一个略带挑衅的笑容。
谢长乐的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他合上教案,拿起自己的水杯,没有理会那个胆大包天的学生,径直走出了教室。擦肩而过时,周临清闻到了一股极淡的冷杉木香,混杂着书本的油墨味,清冷又干净。
“周临清,你又睡了一整节课?”同伴凑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心期末谢扒皮给你挂科。”
“挂就挂呗。”周临清不甚在意地站起身,单手拎起背包甩在肩上,目光却追随着那个白衬衫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走廊尽头。他伸出舌尖,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眼底闪过一丝捕猎者般的光芒。
“不过,这位谢老师,确实挺有意思的。”
他的声音不大,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沙哑,和一丝志在必得的玩味。
周临清没有和同伴一起离开,而是慢悠悠地跟在谢长乐身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他看着那个挺拔清瘦的背影穿过喧闹的走廊,走进一间挂着“教师办公室”牌子的房间。门没有关严,留着一道缝隙,像是某种无声的邀请。
他靠在门边的墙上,从口袋里摸出一根棒棒糖,撕开包装塞进嘴里。甜腻的草莓味在口腔中弥漫开来。他透过那道门缝,饶有兴致地观察着里面的情景。谢长乐回到自己的工位,将教案整齐地码放在桌角,然后拧开水杯,喝了一口水。他喉结滚动的弧度,在周临清眼中,竟也成了一道别样的风景。
办公室里还有其他老师,有人过来和谢长乐讨论着什么学术问题。谢长乐侧耳倾听,偶尔颔首,或是用他那清冷的声音提出一两点见解,言简意赅,一针见血。他整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严谨,专注,仿佛一层无形的屏障将他与外界的浮躁隔绝开来。
周临清就这么靠在墙边,像个耐心的猎手,安静地等待着。直到办公室里的老师陆续离开,直到夕阳的余晖将走廊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色,那扇门才重新被拉开。谢长乐拿着公文包走了出来,似乎正准备下班回家。
“谢老师。”周临清咬碎了嘴里的糖棍,随手将塑料棒精准地投进了不远处的垃圾桶。他站直身体,挡在了谢长乐的面前。“有事?”
谢长乐停下脚步,目光平静地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学生,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我这门课的平时分,是不是快扣光了?”
周临清双手插在裤兜里,微微歪着头,嘴角挂着一丝痞气的笑意,眼神却紧紧锁着对方。
“你知道就好。”
谢长乐的回答言简意赅,显然不打算和他多费口舌,说着便要绕过他离开。周临清却不依不饶地又一次横身挡住了他的去路,身体微微前倾,将谢长乐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之下。
他压低了声音,那股少年人特有的、混合着汗水与棒棒糖甜腻味道的气息,瞬间侵占了谢长乐周身的冷杉木香。
“那……老师给个机会补救一下?”他刻意凑近谢长乐的耳边,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敏感的耳廓上,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暗示与勾引。“比如,课后辅导什么的。”
谢长乐的身体瞬间僵硬了。他猛地后退一步,拉开了两人之间过分暧昧的距离。金丝眼镜后的那双眸子里,终于染上了一丝薄怒,像是平静的湖面被投下了一颗石子。
“周临清,请你自重。”
他冷冷地吐出这几个字,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将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学生凌迟。
谢长乐回到办公室,将教案和水杯放在桌上,发出的声响比平时要重一些。他摘下眼镜,用指尖用力按压着刺痛的眉心。那个叫周临清的学生,就像一根扎进肉里的刺,不致命,却持续不断地带来烦躁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骚动。
他打开电脑,准备处理堆积的邮件,但屏幕上闪烁的光标却怎么也无法让他集中精神。脑海中反复回放着周临清在教室后排那个挑衅的笑容,以及擦肩而过时,对方身上那股混杂着阳光与汗水味道的、充满生命力的年轻气息。
这种感觉让他陌生,也让他警惕。他习惯了掌控一切,无论是学术研究还是课堂秩序。而周临清的存在,就像一个无法预测的变量,打乱了他固有的节奏。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声音不轻不重,礼貌却又带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谢长乐重新戴上眼镜,遮住眼底那一闪而过的情绪,恢复了往常的清冷模样。
“请进。”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门口站着的人,正是他竭力想要从脑海中驱逐出去的身影。周临清单肩挎着包,另一只手随意地插在裤兜里,懒洋洋地倚着门框,目光直直地锁着他。
“谢老师,找你有点事。”
他说话的语气随意得仿佛不是在对老师说话,而是在跟一个同龄人打招呼。
谢长乐的视线从周临清的脸上,缓缓下移到他手中拎着的一个纸袋上,那上面印着学校附近一家知名甜品店的logo。他的眉头下意识地皱了起来。
“如果是关于期末成绩,现在讨论还太早。”他开口,声音里透着公事公办的疏离。
“如果是课堂上的问题,我只在答疑时间接待学生。”
“都不是。”周临清迈步走了进来,随手关上了办公室的门。随着“咔哒”一声轻响,这方小小的空间仿佛瞬间与外界隔绝开来。他径直走到谢长乐的办公桌前,将那个纸袋放在桌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听说谢老师喜欢吃这家店的提拉米苏,特意给你带的。”
周临清微微俯下身,双手撑在桌沿,将谢长乐圈在椅子和自己的双臂之间。他凑得很近,近到谢长乐能清晰地看到他漆黑瞳孔里映出的自己,那副冷静自持的表象似乎出现了一丝裂痕。
那股清冽又霸道的气息再次将他包裹,混杂着甜品腻人的香气,让谢长乐感到一阵莫名的窒息。
几天后的艺术史课上,谢长乐正在讲解文艺复兴时期的湿壁画技法。他习惯于在课堂上走动,目光扫过每一位学生。当他的视线掠过教室后排时,不出意外地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周临清没有睡觉,也没有玩手机,他只是靠着椅背,双臂环在胸前,一双眼睛毫不避讳地直视着讲台上的谢长乐。
那目光太过专注,带着一种审视和探究的意味,仿佛他感兴趣的不是壁画,而是讲解壁画的人。谢长乐的心跳漏了一拍,他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继续着自己的讲授,但后背却莫名地有些发紧,感觉自己像是被某种捕食者盯上了。
下课铃声响起,学生们陆续离开。谢长乐收拾好教案和电脑,正准备离开时,周临清却从后排走了过来,拦住了他的去路。
“谢老师,有个问题想请教一下。”他脸上挂着笑,是那种看起来人畜无害,却又藏着几分狡黠的笑容。谢长乐扶了一下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显得有些清冷。“说。”
周临清没有立刻提问,反而从身后拿出一个精致的牛皮纸信封,递到了谢长乐面前。信封没有封口,能看到里面露出的票据一角。
“下周末在市美术馆有个私人画展,不对外开放的。”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一些,带着一□□哄的意味。“听说有几幅从未面世的早期印象派作品,我想,谢老师应该会感兴趣。”
谢长乐的目光落在那个信封上,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他研究印象派多年,任何一幅未面世作品的出现,对他而言都具备着巨大的吸引力。但他更清楚,这种不对外开放的私人画展,邀请函千金难求,绝不是一个普通学生能轻易搞到的。
他没有伸手去接,只是抬眼看着周临清,眼神里带着一丝审视和戒备。
“周同学,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周临清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他上前一步,将信封强硬地塞进谢长乐抱着的教案里,指尖有意无意地擦过谢长乐的手背。那触感一闪而过,却像是一点火星,烫得谢长乐心里一颤。
“没什么意思,就是觉得这么好的画展,只有谢老师这样的行家才配得上看。”他微微倾身,靠近谢长乐的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就当是……学生对老师的一点‘心意’。”
说完,他直起身,后退一步,拉开了两人之间过分亲密的距离。他冲着谢长乐眨了眨眼,没再多说一个字,转身便汇入了走廊的人流中,留下谢长乐一个人僵在原地,怀里抱着那份滚烫的“心意”。
谢长乐最终还是去了。对那几幅未面世的印象派作品的好奇与渴望,终究压倒了理智上的警惕。他告诉自己,这只是一场纯粹的学术观摩。画展在一个私人庄园里举行,安保严密,来客非富即贵。谢长乐穿着一身熨帖的深灰色西装,与周围觥筹交错的氛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他无意社交,径直走向挂着画作的展厅。
他确实看到了那几幅传说中的画作,内心受到了巨大的震撼与满足。当他从艺术的世界里抽离出来时,才发现周临清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的身边,手里端着两杯香槟。
“我就知道,谢老师一定会来。”周临清的声音带着笑意,将其中一杯递给他。谢长乐没有接,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票,谢了。人情我会还。”
周临清像是没听出他话里的疏离,自顾自地抿了一口酒,目光落在他身前的画作上。
“还?谢老师打算怎么还?”他侧过头,视线在谢长乐清冷的侧脸上流连,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侵略性。“不如……就用谢老师你自己来还?”
这句露骨的调情让谢长乐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转身就要走,手腕却被周临清一把攥住。对方的力气很大,不容他挣脱。
“谢长乐,”周临清收敛了笑容,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他,声音低沉而认真。“我不是在开玩笑。从我第一眼见到你,我就想要你。”
那双年轻而桀骜的眼睛里,燃烧着一簇名为欲望的火焰,直接而滚烫,几乎要将谢长乐的理智灼穿。周围的一切仿佛都成了虚化的背景,谢长乐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起来,他活了三十多年,第一次被人用这样赤裸、野蛮的方式告白。
接下来的几个月,周临清对谢长乐展开了近乎偏执的追求。他不再是那个上课睡觉的“问题学生”,每一节艺术史课他都坐在第一排,认真听讲,提出的问题甚至比专业学生还要深刻。他会雷打不动地出现在谢长乐的办公室门口,有时是送来一份恰到好处的午餐,有时只是为了说一句“老师再见”。他摸清了谢长乐所有的喜好,他喜欢的咖啡豆品牌,他常去的旧书店,甚至他习惯走的回家路线。
谢长乐从最初的抗拒、警告,到后来的无奈、麻木,最后,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他的生活已经被周临清这个名字彻底渗透。他会下意识地在课堂上寻找那个身影,会在加班晚归时,期待看到那个倚在路灯下等待的身影。那份强势的、不容拒绝的温柔,像一张细密的网,将他层层包裹,让他无处可逃,也……不想再逃。
一个雨夜,谢长乐因为一个紧急的学术会议,在学校滞留到深夜。当他疲惫地走出办公楼时,周临清正撑着一把黑色的伞站在台阶下,身后的车灯在雨幕中拉出两道长长的光晕。雨水打湿了他的肩头,但他毫不在意。
看到谢长乐,他立刻迎了上来,将伞大半都倾斜到谢长乐头顶。
“走吧,老师,我送你回家。”
那一刻,看着对方被雨水打湿的头发和充满关切的眼眸,谢长乐心中那道坚守了许久的防线,终于彻底崩塌。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走进了伞下,任由周临清揽住他的肩膀,将他带向那辆早已等候的车。车门关上的瞬间,隔绝了外面的风雨,也隔绝了他所有的犹豫和退路。
车内没有开灯,只有窗外的霓虹一闪而过,映亮两人沉默的脸。车子平稳地行驶着,直到停在谢长乐的公寓楼下。谁都没有动。良久,谢长乐解开安全带,声音有些沙哑。
“……上去喝杯热茶吗?”
周临清猛地转过头看他,黑暗中,他的眼睛亮得惊人。他没有回答,而是直接倾身过去,一手扣住谢长乐的后颈,吻了上去。那是一个带着雨夜凉气和隐忍了太久的热情的吻,凶狠而急切,像是要将身下的人拆骨入腹。谢长乐最初还有些僵硬,但很快就在那狂风暴雨般的攻势下软化下来,他闭上眼,有些生涩地抬起手,环住了周临清的脖子。
这个吻,是一个无声的许可。从今夜起,他们不再是师生,只是谢长乐和周临清。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