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光源与风景&沐浴阳光的胆小鬼

　　第三十二章 此心安处

　　时间的笔墨一圈又一圈地浸染层林，让草木山川皆已成为绿幕。
　　终于在没有其它事务安排的时候，迟抒抽空辗转交通早早地回了一趟北城的家。

　　春天果然已经悄然而至，庭院园林里的诸多花木争妍斗艳地竞相绽放，或是袅娜随风摇曳，或是亭亭立于枝头。
　　迟抒欣赏着它们，觉得美好心情更甚。
　　忽见黛瓦飞檐下有几只鸟儿正扑扑翅膀，而后展翅飞向远方。
　　闲步抄手游廊，看到雕花木栏上缠绕着紫藤，垂落的花穗轻拂在她肩头。
　　正在导引园艺工人运树苗的管家叔叔看到她回来，亲切和蔼地与她打招呼。

　　见此情景，她愉悦地想着：或许，其实也不必害怕。风景正好，人亦如是，无论是谁。

　　也真是回来得巧，季瑾一刚好在家。
　　她原本以为又要先告知，然后只能等着季瑾一回来的。
　　但不巧的是，才刚一起吃了一顿饭，季瑾一似乎又要准备出门了。

　　这样的场景，迟抒早已非常熟悉。所以她的思绪也因此游移了少顷——
　　之前的所有日子里，每一次季瑾一准备出远门，她都是这样守在旁边。
　　她唯恐又要很久看不到季瑾一，可又没有理由让季瑾一只陪着自己。
　　但季瑾一总是难得回来一趟，故此，那时的她就只能这样独自度过了许多个孤寂的夜晚。除了与她没有亲缘关系的明姨，便无人相伴。

　　而现下，迟抒也仍旧在不远处静默无声地看着守着。但时间仿佛是不允许她犹豫动摇一般，当下也在一分一秒地流逝着催促她尽快做决定。
　　由此，在季瑾一整理手提包的时候，她缓步走到她旁边，语气慎重地询问：“妈妈，我有一件事想和您说，能不能耽误您一小会儿的时间？”

　　季瑾一闻言，略微有些诧异地停下手里的动作侧过头，回看半低着头的迟舒，却并没有回应，只垂眸打量着她的状态。
　　迟抒很少这样郑重其事地和她说话，更多时候都是无比乖巧地逆来顺受。
　　所以季瑾一沉默着走到另一边坐下，示意迟抒接着说。

　　迟抒抬头看向对面的紫檀木雕花缠枝莲纹沙发上优雅端坐的季瑾一。
　　她兀自轻呼了一口气，又鼓足勇气诚恳道：“我有幸认识了一个很好的人，而且他待我也很好，我想您能见一见他。”

　　她话音刚落，季瑾一已然蹙眉不悦了，纤长的手指缓缓地抚摩着腕上佩戴的净心石飘花翡翠手镯，似在考量且克制着什么。

　　迟抒绕过博古架最边上摆放的汝窑天青釉瓷瓶，走过去坐在沙发的云锦软垫边缘，双手温柔覆上季瑾一搭在扶手上的纤柔皓腕，安抚她的不满。而后才接着娓娓道来，语气仍然诚挚恳切：
　　“如您所见，我并没有因他而耽误学业。不仅如此，他一直都是我的心灯，在很多黑暗无边的难熬时刻，成为了我坚持逐梦的勇气。
　　“而今我也即将步入新的学习阶段，我特别想亲自与您说，有这么一个人，成为了在您以外又一个护我前行的人，他于我而言同样重要。
　　“所以，可不可以请求您暂时放下某些成见，或许就当是为了我，试着认识且了解一下他呢？”

　　季瑾一因为她这番话陷入了沉思，看着面前的女儿如此沉稳坦然的举止言谈，才幡然恍悟她已经在不知不觉间长成一个大人了。
　　她思虑良久才终于沉声开口，却是反问：“你是不是早就和他在一起了？”

　　迟抒立即解释道：“没有，我还没有和他说。我想先与您如实说我的想法，当然也是想征得您的同意。”

　　季瑾一看着面前的女儿如此期盼的神态，语气也是如此真挚得近乎恳求，她霎时间竟觉得无法反驳斥责，只是相顾无言，有些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说道：
　　“男人的花言巧语不可信，他们纵然多情却也滥情。没得到之前大都是一番深情款款承诺着永远，可惜也阻挡不了得到之后便将那些抛诸脑后，我不希望你被这样的假象迷了心窍，你忘记我曾经说过的话了吗！”
　　迟抒闻言心中一凛，随即真诚表明自己的内心所想：
　　“我没有忘，我一直都记得很清楚，所以我一直反复提醒自己不要沉溺其中，要能有独立支撑自己的能力，努力去追求自己的理想，尽力去取得想要的硕果，至少不要成为任何人的附庸。
　　“但是在这些之外，我已然有幸遇见了他，这许许多多的时间里，他鼓励我在理想的道路上前行，从不曾让我迷失方向，所以我想，他也许值得我为他努力去踏出这一步，哪怕结果不如我所想，那也至少不负此番遇见。
　　“而且，我现在已经有足够承担未来的能力，没有让您失望亦不会让您担心。所以，就当满足我这个小小的愿望，可以吗？”

　　看她如此期待地恳求，季瑾一沉默良久，最终只得叹息无奈地勉强让一步，但语气依旧有些强硬：
　　“既然如此，那他最好别令我失望。待我另外腾出时间以后，你约他一起来吃个饭吧，就当正式见个面。”
　　迟抒闻言瞬间喜不自胜：“谢谢妈妈！”
　　季瑾一却并不为此高兴，男人的先例摆在那里，她只觉得多半都是一丘之貉。
　　为防止这个天真单纯的女儿被喜悦冲昏头脑，季瑾一刻意避开迟抒那双神似某人的眼眸，再次着重提醒道：
　　“别高兴得太早，记着我说的，他最好别教我失望。”
　　迟抒敛了敛大喜过望的神色，抿唇温声回答：“好。”
　　季瑾一这次只道：“我还要出差，归期不定。你学校里如果没什么事情的话，就暂且在家休息两天也可以。”而后不待迟抒回应就起身径直出门了。
　　……

　　空寂只是一圈一圈笼罩而来，让人的欢欣愉悦一点一点随着时间的分秒溜走，只剩窗外的光影静默流转。

　　迟抒感受着又恢复宁静的前厅，莫名有些落寞，仿佛被抽离气力一般无奈地靠在沙发中的香云纱抱枕上，睨着眼端量家中这些早已无比熟悉的陈设，眼下却因为窗外洒落的阳光而添了几分灼目之感——
　　雕花落地窗上的缂丝云纹软帘将日光筛成细碎金箔。
　　青玉祥云纹地毯在光影流转间浮动着碎金般的波光。
　　掐丝珐琅香炉中袅袅青烟缠绕着墙上缂丝苏绣的《千里江山图》。

　　分明是这样灵动雅致的氛围，却又一次令迟抒倍感孤寂。
　　是以，她又独自回了学校。
　　至少那里还有她想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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