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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心莫测
凤宸没有让江泓平身离开,也未置一词。
她重新拈起那枚白玉镇纸,在指间缓缓摩挲,目光却如有实质,沉沉压在下首那抹依旧保持着微躬姿态的身影上。
他越是平静恭顺,她心头那点无明郁气便越是盘桓不去。
暖阁里银霜炭烧得正旺,熏笼暖香袅袅,却化不开两人之间那层无形的坚冰。
“江泓。”她忽然唤他,声量不高,却清晰地敲在他耳膜上,“抬起头来。”
江泓依言抬眼,目光平静地迎向她,如同观赏一幅画、一件古玩,而非注视他权势滔天的妻主。
“看着本王。”
凤宸身体微微前倾,那双凤眸深邃,似要穿透他平静的表象,直抵内心深处,“你当真觉得,本王需要这些?”她目光扫过那份被冷落的名帖。
江泓睫毛微颤,似有不解,仍恭敬答道:“殿下凤姿天成,身边自是不乏伺候之人。臣侍只是尽分内之责,为殿下丰富□□,略尽绵力。”声音温润平和,不起波澜。
“分内之责……”凤宸玩味地重复这四个字,倏然转沉,带着山雨欲来的压迫,“那你可知,何为本王最看重的‘分内之责’?”
不等他回答,她便自问自答,目光锐利如刀,直刺向他:“本王的正君,当以孕育嫡女,稳固王府根基为第一要务!而非忙着替本王张罗这些无关紧要的莺莺燕燕!”
“还是说,”她音调微扬,裹挟着威压与一丝难以察觉的愠怒,“你自觉无法让本王‘心念结胎’,才如此‘大度’,急于寻他人来分担你这‘正君之责’?嗯?”
这层窗户纸,被她彻底捅破。
然而,江泓闻言,先是一怔,随即脸上竟露出一种……恍然大悟的神情?仿佛困扰许久的难题终得解答。他非但未露惶恐,反似卸下重担,肩线微松,极轻地吁了口气。
再次抬眼时,他眸中已无之前的公事公办,换上了一种奇异的……真诚?
“原来殿下是在忧心此事……”语气变得异常温和,甚至带了点安抚意味,“殿下恕罪,是臣侍思虑不周,未能体察殿下深意,让殿下烦心了。”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恳切,充满了为王上着想的“贤惠”:“殿下,若您果真遇得能让您‘心念结胎’、心甘情愿孕育子嗣的佳人,无论其出身如何,臣侍以为,都应以王府大局为重。”
他的目光平静迎上凤宸骤然冰寒的视线,字字清晰:
“届时,殿下若欲提其位份,赐其侧君贵君乃至……正君之名分,以安其心,以彰其荣,臣侍定无异议,并会从旁协助,妥善安排,绝不让殿下为后宅之事有半分烦忧。”
死寂。
暖阁的热气仿佛瞬间凝冰。
凤宸看着下方那一脸“赤胆忠心”的男人,胸中无名火轰然窜起,几乎焚尽理智!他不在意!他是真不在意!他甚至能如此“真诚”地建议她废了他!
这种毫不在意的态度,比任何嫉妒争宠都更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挫败与暴怒。
“好……好得很!”凤宸气极反笑,声冷如冰,“正君当真是……‘贤惠’至极,‘大度’至极!连本王的正君之位,都能轻易拱手让人!本王倒是小瞧了你的‘心胸’!”
江泓适时地流露出些许惶恐与不解,微躬身:“臣侍不敢。臣侍只是……一切以殿下心意与王府福祉为先。”
他越是“无辜懂事”,凤宸便越是憋闷。
她猛地起身,宽大袖袍拂过书案,带翻茶盏,温热的茶水洇湿了名贵地毯与那份被冷落的名帖。她却看也不看,只居高临下盯紧江泓,凤眸中情绪翻涌,终化深潭。
“好一个‘以本王心意和王府福祉为先’!”
她几乎咬碎银牙,“你的‘心意’,本王今日……见识了!”
“退下!”
最后二字,裹挟着毫不掩饰的怒意与冰冷。
江泓从善如流,行礼的姿态依旧完美无瑕:“臣侍告退。”缓缓退出书房,转身带上房门刹那,眼底那抹被压抑许久的、属于现代灵魂的戏谑与畅快,终是一闪而过。
切!跟老板画大饼谈奉献,老板跟你谈KPI;等你真跟她谈KPI和架构优化,她又要跟你谈感情和忠诚了?啧,女人,尤其是女王爷的心,果然是海底针。
老子就是要,气死你!
书房内,凤宸猛地挥袖,将案上物什尽数扫落!
碎裂声中,她胸口剧烈起伏,那双惯于掌控一切的凤眸里,第一次燃起名为“失控”的火焰。
“江、泓!”她低声念着这个名字,仿佛要将其在齿间碾碎。
这男人……他是真的无心无情,还是……一种更高级的挑衅?!
自那日不欢而散,凤宸冷着江泓,几日未踏足正君院落。
她等着他惶恐,等着他醒悟,哪怕一丝在意也好。
江泓清晰地感受到了这份冷待。若在平日,他或许会权衡利弊,选择更迂回的方式。
但这一次,一股莫名的邪火在他心底窜动。
他想起李侍君的炫耀,想起这满府“预备役”的莺莺燕燕,想起凤宸那番“正君之责”的质问——凭什么她要子嗣,压力却全在他一人身上?她明明拥有那么多选择,却要来质问他这个“工具人”为何不够尽心?
自穿越来就一直扮演“贤惠”、恪守“本分”所带来的压抑感,混合着属于他现代灵魂的骄傲与不服,在此刻冲破了理性的堤坝。他不想再完美扮演那个温顺、得体的正君了。
他就是要让她知道,既然她只把他当“工具人”,那他就把这份工作做到“极致”!
于是,她等来的是江泓更为“尽职尽责”的表现。
他非但未收敛,反更进一步。
先是“体恤”她政务繁忙,主动接过挑选侍君事宜,美其名曰“为殿下分忧”。
随即,王府□□的“人才引进”计划以惊人效率展开。
这日,凤宸下朝回府,刚踏入花园,便见姹紫嫣红中,几位风格各异、容貌姣好的少年正在……吟诗作对?旁有乐师伴奏,舞者翩翩。
领头的,正是她那位“贤惠”正君,江泓。
江泓见她,即刻带众人上前行礼,态度恭谨,笑容得体:“参见殿下。臣侍见今日春光甚好,便请了几位弟弟来园中切磋才艺,陶冶性情,也好让王府多些生气。不曾想惊扰殿下,请殿下恕罪。”
他面上笑得温良,心底却在冷嗤:看吧,这就是你想要的“王府生气”,多热闹,多符合您老人家的期望。我不过是把你赋予我的“职责”,发挥到淋漓尽致而已。
凤宸目光扫过那些含羞带怯、又忍不住偷觑她的少年,只觉额角青筋直跳。她几乎能预见,明日御史台将如何弹劾她端亲王骄奢淫逸,在府内聚众……开那曲水流觞之会!
“正君真是……有心了。”凤宸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江泓恍若未觉她话中冷意,依旧温婉笑道:“能为殿下分忧,是臣侍本分。”
“殿下劳累,可要一同品茗,欣赏片刻?”
KPI嘛,就得量化。人我给你找来了,团队建设也搞了,企业文化(王府生气)也提升了。老板,请验收成果,给个五星好评?你不是要“心意”吗?这就是我作为职业经理人,能给你的、最专业的“心意”!
江泓心底暗暗吐槽,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畅快。
凤宸看着他那张写满“真诚求表扬”的脸,一口气堵在胸口。
她冷嗤一声,拂袖而去:“不必了!正君自己……慢慢欣赏吧!”
身后,传来江泓清越平静之声:“恭送殿下。”
凤宸步履如风,只觉得园中花香都变得刺鼻难耐。
接连几日,王府内“丝竹管弦”不绝。
今日来个善弈的,明日来个精香道的,江泓甚至开始整理“侍君名册”,详录各人特长、性情、乃至……最佳侍寝时段建议……他做得一丝不苟,仿佛在完成一项重大的商业企划,唯有在写下那些荒谬条款时,嘴角会掠过一丝自嘲又解气的冷笑。
他知道自己是在玩火,是在挑战凤宸的底线。
但一种“既然你不让我好过,那大家都别想舒服”的叛逆心理,驱使着他继续下去。他倒要看看,这位端亲王殿下,能容忍她“贤惠”的正君到何种地步。
凤宸觉得,若再不做点什么,她的王府怕是要成京畿第一男伶荟萃之地了!
忍无可忍,在一个午后,她径直闯入江泓书房。
江泓正伏案疾书,似在完善他那“宏图大计”。
见凤宸闯入,他略显讶异,随即从容起身行礼,姿态无可挑剔。
凤宸未令他平身,几步上前,一把夺过他正书写的纸张。
其上果然罗列数位新人的“考评”与“擢升方向”。
一股邪火直冲顶门。
“江泓!”
凤宸将纸狠狠拍在案上,震得笔架乱颤,声压抑风暴,“你就这般迫不及待地将本王推给旁人?!连‘侍寝章程’都拟好了,正君当真是……思虑周详啊!”
江泓抬头,目光依旧平静,甚至带点专业审慎:“殿下息怒。臣侍只是希望人尽其才,物尽其用,避免殿下为琐事劳神……”
“住口!”
凤宸打断他,猛地伸手,一手撑在他耳侧案边,将他困于自己与书案之间,另一手则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抬起了他的脸,迫他无所遁形。
“看着本王!告诉本王,你心里,可曾有半分本王的位置?!”
她靠得极近,温热呼吸拂过他面颊,带着龙涎香的威压,几要将他吞噬。江泓身体瞬间僵住。他能清晰感知她身体的曲线与热度,以及那双凤眸里燃烧的、足以将他焚毁的烈焰。这,明显超出了他的预测。
他试图维持镇定,骤然加速的心跳与漫上耳廓的薄红,却泄露了不同以往的悸动。
“殿下……臣侍不明……”他试图偏头,却被她指尖用力固定。
“不明?”凤宸冷笑,目光如炬,紧锁他眼中每一丝波动,“好,本王便让你明明白白!”
话音未落,她带着惩戒与探究的意味,猛地低头,攫取了他的唇。这不是温存,而是裹挟着怒意、占有与强烈试探的攻城略地。她毫不客气地撬开他齿关,深入其中,纠缠吮吸,带着一种要将他彻底拆解入腹的霸道。
“唔……”
江泓彻底僵滞,脑海空白。
下意识欲要推拒,手腕却被凤宸提前洞察,反手扣住,按于案上。力量悬殊,动弹不得。
他能感觉她唇舌的热度,感觉她传来的、不容置疑的强势。一种陌生的、酥麻的战栗从接触点迅猛蔓延,冲击着他坚固的心防。那引以为傲的冷静理智,在这突如其来的、过于激烈的进犯中,开始寸寸瓦解。
他发现自己……并非全然厌恶。
甚至,身体深处某个角落,可耻地泛起一丝微弱得连自身都不愿承认的回应。
这认知令他恐慌且挫败。
就在他几近窒息,防线将溃之际,凤宸却骤然放开了他。
她微喘,看着眼前这向来冷静自持的男人,此刻眼尾泛红,唇瓣被吻得微肿,呼吸紊乱,眸中残留着未曾褪尽的迷离与……一丝狼狈。
凤宸满意地看到了她想看的——他并非真能无动于衷。
她抬手,指尖带着胜利者的姿态与几分戏谑,轻抚过他微肿下唇,感受那异常的热软。
“呵……”
她低笑,声带情动后的沙哑与洞悉一切的笃定,“江泓,你的身子,可比你这张嘴诚实得多。”
此话如冰水浇头,瞬间惊醒江泓。
他猛地回神,海王的理智觉醒,一股被看穿、被戏弄的巨大羞耻与挫败席卷而来。他迅速垂眸,掩去眼底翻涌的复杂心绪,试图挣脱钳制,重披甲胄。
“殿下……请自重!”声音带着一丝难以自抑的微颤,强作镇定。
“自重?”凤宸松手,好整以暇看他匆忙整理微乱衣袍,恢复清冷模样,只耳根红晕与微乱气息一时难平。她心情大好,连日憋闷散却大半。
“在本王面前,何须那些无谓自重。”她抬手,替他理了理方才被她弄皱的衣领,动作带着亲昵的占有意味,“本王看你,就是口是心非惯了。”
她凑近他耳畔,压低嗓音,气息拂过他敏感耳廓,带着不容置疑的宣告:
“无妨,你想玩,本王有的是耐心,陪你慢慢磨。”
“但你记着,任你如何躲闪,如何推拒,你这里……”她的指尖,隔着一层衣料,不轻不重地点在他心口,“迟早得明明白白地刻上本王的名姓。”
言罢,不再看他脸上会是何表情,带着重掌主动权的从容与势在必得的笑意,转身离去。
书房内,江泓僵立原地,直至脚步声远,方似脱力般,后退一步,倚住书案边缘。
他抬手,指尖触上自己依旧发烫的唇瓣,那里仍残留着她霸道的气息。
心口被她点过之处,更是如烙铁灼烫。
一种前所未有的慌乱与失控感,牢牢攫住了他。
这里,不是海王的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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