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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另一面
宋知禾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一间明亮的工作室里。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照在四周悬挂的洁白婚纱上。
她低头,看见自己手中握着一把裁缝剪刀,指尖上戴着顶针。
“Winnie,模特已经准备好了。”一个年轻女孩推门进来。
她环顾四周,工作室的玻璃门上,倒映出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影子。
那是她,却又不是她。那个影子将长发高高盘起,妆容精致,眼神明亮而自信。
“我这是在哪?”她喃喃自语。
“米兰啊。”助理奇怪地看着她,“时装周明天就开始了。”
工作室的相册里,她看到了另一种人生轨迹——
巴黎时装学院IFM的毕业照,第一次个人展的剪彩,与各国设计师的合影……
每一张照片里的她都笑得那么美,自由而灿烂。
宋知禾捏了捏自己的手臂,疼。
好真实的梦。
眼前一晃,她看到了自己握着方向盘的手,坐在车里。
又回到了噩梦中那个雨夜。
母亲催婚,崩溃,暴走,抢夺方向盘,撞车……
疼,头好疼……
终于,指示灯熄灭,门开了。
医护人员推着宋知禾出来。
她依旧闭着眼,但脸色似乎比刚才好了一些。
“医生。” 时序立刻起身冲过去。
“CT结果出来了,没有颅内出血,是中度脑震荡和一些软组织挫伤,万幸。”
医生快速说道:“需要住院观察几天,防止迟发性出血。病人现在还没完全清醒,先送病房吧。”
时序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一半。
他跟着担架床,一路护送到安排好的单人病房。
病房里安静下来,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
时序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紧紧握着宋知禾没有输液的那只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虹姐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最终叹了口气,对阿和低声吩咐了几句,让他去买些必需品和吃的,自己则轻轻带上了门。
不知过了多久,宋知禾的眼睫剧烈地颤动了几下,眉头痛苦地蹙起,仿佛在挣扎着摆脱什么可怕的梦境。
“小禾?小禾?” 时序的心立刻提了起来,俯身靠近她,轻声呼唤。
宋知禾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视线模糊了好一阵,她才慢慢聚焦在时序布满血丝的眼睛。
“……时序?”
“是我,我在。” 时序握紧她的手,“感觉怎么样?头还疼吗?”
她静静地看着他,仿佛久别重逢一般,喉咙有些发堵:“你来了。”
时序没注意到她的眼神,只是担心地检查着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宋知禾尝试着动了动,立刻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痛和眩晕袭来,难受得闷哼了一声。
“别动,医生说你有脑震荡,需要静养。”
宋知禾闭了闭眼,努力适应着眩晕感。
昏迷前的记忆碎片般涌入脑海——
“我妈……” 她猛然想起车上不止自己,“她怎么样了?”
时序的眼神暗了暗,没有隐瞒:“在隔壁抢救室。医生说她情况不太好,肋骨骨折,怀疑内脏有损伤,还在检查。”
宋知禾的心一沉,却没有凄凄惨惨地自责哭泣。
时序意外她此刻的坚强,仍安慰她:“是意外。谁也不想的。”
“时序,” 宋知禾幽幽地说着,“记得我那个一直重复的噩梦吗,它……它成真了,不是意外,是我妈抢方向盘才导致的车祸。”
“怎么会……”时序想安慰她是巧合。
可是,是巧合吗?
这意味着什么?他没有头绪。
想到她还是个伤员,时序想让她继续休息。
“天亮了。”宋知禾看着窗外亮起来的天色。
“11月30日了,”时序叹气,“你放心休息吧,过了今晚,你母亲又会好起来的。”
宋知禾想着昏迷时梦到的一切,喃喃道:“如果循环已经结束了呢?”
“嗯?”时序没听清。
助理阿和恰巧开门进来,看到床上的人是坐着的,以为走错,说声“对不起”又退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门又被敲响。
“进来。”时序没好气地回一句。
阿和硬着头皮提着各式各样的早餐进来,讪笑道:“宋小姐,不好意思,吵醒你了。”
“这是我的助理,阿和,禾口和。”
“你好。”宋知禾打招呼,“好巧,我们的名字。”
“我的荣幸,说不定因为这名字序哥才招的我呢。”阿和边说着,将食物摆在了桌子上。
宋知禾看着时序,笑着打趣:“他比你会说话多了。”
看在小禾笑了的份上,时序无奈地摇了摇头。
“序哥,虹姐说后天飞巴黎的事她会处理,让你安心在这里陪宋小姐。我就在外面,有事喊我。”
看着阿和走了出去,小禾淡淡地说:“这个循环,真的耽误了不少事呢。”
“我都想回我的工作室了。”
那个主理人名字写着“宋知禾”的工作室,她在心里补充。
以为她的歉疚又上来了,时序转移注意力,张罗着摆开了一小桌子的早餐,勉强哄着她垫了垫肚子。
看着时序眉宇间的疲惫,宋知禾轻声道:“你也去休息会儿吧,我没事了。”
时序摇摇头,只是替她掖了掖被角:“我不累。你睡会儿。”
或许是药效,或许是脑震荡带来的困倦,宋知禾最终还是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窗外已是日上三竿。
时序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听到动静立刻睁开眼。
“感觉好点了吗?”
“嗯,头没那么晕了。”宋知禾点点头,目光看向门口,“隔壁……”
“护士刚才来过,说你母亲已经脱离危险,转到普通病房了,刚醒。”时序说道,观察着她的反应。
宋知禾沉默了一下,掀开被子:“我想去看看她。”
时序想阻止,但看到她眼中的坚持,还是公主抱着她轻轻地放到轮椅上。
宋母半靠在升起的病床上,脸色晦暗,看到时序推着轮椅上的宋知禾出现在门口,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她没有像往常一样暴怒咒骂,只是立刻别开了脸,看向窗外。
时序将小禾送到病床前,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示意她稳住,便退出了病房。
“妈,你感觉怎么样?”
宋母没有回应,甚至连眼珠都没动一下。
宋知禾看着她冷漠的侧脸,叹了口气,问出了那个盘旋在心底的问题:
“昨天在车上,你那么生气,甚至不顾危险去抢方向盘……是不是因为我说中了?”
“因为看到时序,你就想起当年的事?想起你冤枉是他父亲撞了我爸,想起……其实是你自己,害了我爸?”
宋知禾不放过母亲任何的细微反应。
宋母的身体僵硬了一下,但她依旧没有回头,只是放在被子上的手抖了一下。
宋知禾没有等她的回答,继续用平静得近乎残酷的语气复盘母亲的心理。
“你不敢面对这个事实,所以把所有的怨恨和恐惧,都投射到时序身上,更投射到我身上。你需要牢牢控制我的人生,用我的‘不幸’或者‘体面’,来证明你的选择是对的,来掩盖你心底那个……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对吗?”
宋母终于忍不住,转过头,那双因为病痛而略显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宋知禾。
“为了一个男人……为了一个害得我们家破人亡的男人……宋知禾,你是要逼死你的亲生母亲吗?”
她没有歇斯底里,只是冷声控诉女儿的绝情。
迎着母亲充满恨意的目光,她没有退缩,反而眼神带上了怜悯。
“妈,昏迷的时候,我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13年前那场车祸,爸爸没有因为我们的执念,像一个活死人一样活下来,你没有变成自己最讨厌的样子,我也去了巴黎学设计,有了自己的工作室……我过得很自由,很快乐……”
宋母的眼神里闪过一丝茫然和困惑,随即被愤怒取代。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你是脑震荡把脑子撞坏了吗?还是被那个姓陈的灌了什么迷魂汤?”
看着母亲冥顽不灵的样子,宋知禾最后一丝微弱的期待也熄灭了。
她平缓地叹了一口气。
“也许吧……也许真的是我疯了。”
她不再看母亲,慢慢地转过轮椅,艰难地走出了病房。
时序立刻上前,担忧地看着她:“怎么样?”
宋知禾摇摇头,靠在他身上:“……没事了。我累了,带我回去吧。”
接下来的时间,出奇的平静。
宋知禾在病房休息,时序守在一旁处理一些工作信息。
虹姐和阿和送来了清淡的晚餐。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沉,城市华灯初上。
没有程前的骚扰,没有林樾的试探,没有新的意外发生。
时间,一分一秒,平稳地滑向那个熟悉的终点——
11月30日的午夜。病房里只开了一盏昏暗的壁灯。
宋知禾靠在床头,时序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墙上的时钟指针,不紧不慢地走向十二点。
宋知禾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忽然轻声开口:“时序。”
“嗯?”
“如果,如果这次真的结束了……” 她转过头,看着他被昏暗光线勾勒出的侧脸轮廓,
“如果你,或者我,忘了这一切……”
“我们,也许就不会再见面了。”
时序的心猛地一揪。他伸出手,握住了她放在被子上的手。
“不是的。” 他目光坚定,“无论在哪里,无论有没有循环,我都会找到你。”
宋知禾的手指微微蜷缩,回握住了他的手。
指尖传来他脉搏沉稳的跳动,一下,又一下。
午夜十二点的钟声,仿佛在无声的空气中敲响。
窗外的霓虹灯光似乎微微闪烁了一下。
宋知禾和时序同时感到一阵熟悉的、仿佛灵魂被轻轻抽离的眩晕感。
握着的手,那温热的触感,在刹那间变得模糊。
意识如同沉入深海,迅速被黑暗包裹、吞噬。
第20次时间循环,结束。
11月28日晚上10点,南州未央酒店W厅。
宋知禾平静地接受意识回归,如常地和林樾交流。
她没有提前离开派对,没有干预被宾客撞的侍应生,没有拯救倒塌的香槟塔。
她微笑,应酬,无懈可击地扮演一个准新娘。
时序更没有出现。
11月29日,宋知禾乖顺地听从母亲教诲,从家里出发,到未央酒店化妆,到教堂宣誓,到未央酒店喜宴,每一步都走得稳稳当当,完美无缺,给母亲挣足脸面。
晚上9点半,送走宴席上的亲友,兄弟团和姐妹团还要“闹洞房”,护送新郎新娘回到新房所在的山庄,下半场狂欢继续。
是时候了……
宋知禾维持着得体的笑容,对着还在兴头上的众人,柔声道:“今天真是辛苦大家了,我实在有点撑不住了,至于我的程先生,你们可别放过他。”
程前闻言,立刻想拨开人群跟上来:“我陪你……”
“哎——新郎官想跑?”兄弟团一个人眼疾手快地拦住他,哄笑声四起。
“程太太发话了,让我们好好‘照顾’你!这才哪到哪啊?”
“就是!嫂子都说了别放过你,给我们一个‘下马威’的机会!”
宋知禾眼神带着一丝娇嗔和安抚,快速地在程前脸上扫过。
她将他拉到一边耳语:“不着急,给我点时间,给你惊喜。”
那眼神温顺又带着隐秘的期待,像只收敛了爪子的小猫。
“哇噢……说点什么呀,给我们也听听呗。”有人起哄。
鉴于她一整天的满分表现,让程前掌控感十足,这临门一脚的暗示更是让他彻底放松了警惕。
他眼底的得意几乎要溢出来:“行,我尽地主之谊,陪你们尽兴。”
宋知禾在众人的笑声和暧昧眼神中,仿佛不胜娇羞般,快步离开了喧嚣的主楼,走向属于他们的“新房”。
山庄主建筑是一栋新中式合院别墅。合院由三栋风格统一又各有特色的两层小楼组成,以雅致的连廊相接。
新房所在的楼宇在东边。宋知禾推门进去,反手锁上。
门扉合拢的瞬间,她脸上所有的温顺、娇羞、疲惫,一抹而光。
她来到盥洗间,冷静地拆下繁复沉重的头饰,卸掉脸上精致的妆容。
忽然,一滴殷红落在洗手池边缘。
她愣了一秒,慌忙抬头看镜子,鼻血已顺着人中啪嗒啪嗒地滴下来,她弯腰猛用水冲洗。
再抬头,镜子里映出一张素净的脸,眼神冷漠。
宋知禾,你可能时间不多了,加油,不要分心。她对自己说。
她脱下龙凤褂,换上一套休闲套装,然后将大大的浴袍往身上一裹。
准备就绪,紧张的情绪慢慢涌来上来。
她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一想到时序描述的,她在“原始世界线”的死亡惨状……
她强迫自己坐到床边,双手紧紧攥住被面,手背的青筋泛起。
耳朵的灵敏度拉满,企图捕捉着窗外任何一丝细微的声响。
她在等,等那个可怕的混乱时刻。
怕它不来,又怕它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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