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要臣死，臣不得不反

　　花瓣醉落，晚日陶冶着碎风，将念想转到往生之墓上。这是最后一个墓碑了，她这么想，也是这么希望的。

　　这片坟地之中，大大小小堆满了千座坟冢，皆是仰面向天。在这些坟墓中，有名氏的只有将近十来个，其中有墓碑铭的，便只有紫如是的冢。

　　而她的冢，也是最破落的一个。

　　楚含笑喃喃着：“怎么会呢，为何会是她们？”

　　她走近轻拭紫如是的墓碑，上面磕磕绊绊只记载到“当家”，多余的却是不肯再描述一句。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在这大墓旁边，还有一副小墓，紧挨着它。

　　而这小墓之上，赫然写着：

　　【吾儿林胥之墓】

　　她不可置信地又瞧了一遍，那上面确实刻着林胥的名字，难道林胥口中的娘，便是她？

　　正当她百思不得其解时，头上传来熟悉的孩童音：“阿娘。”

　　她抬头看向突然出现的阿草，心中生出一丝奇怪：“阿草，你怎会在这里？”

　　阿草嘴角一勾，俯身来到楚含笑身边，若有其事道：“当然是为了来保护阿娘啊。”

　　楚含笑轻叹一笑，阿草虽然看着像是叛逆期小孩，但心智却比她还成熟不少，他能跟到这应是另有索图，。

　　他泛出小孩共有的天真模样，指着墓碑道：“阿娘是女子，怕是不知道她们的事迹。”

　　“我知道。”楚含笑注视着他，解释道，“京中的纨绔子弟都爱说些闲话，她们的名字我自然知道。”

　　“她们乃是前朝最为名气的花魁组合，她们中有的是名噪一方的清倌人，有的是说书一方的女先生，也有官伎词伎，但无一不是当红大家。”

　　阿草赞同地点头，而后又道：“确实如此，不过却不止如此，你可知，这浮衣山与文墨坊有何关系？”

　　楚含笑双眉一皱道：“文墨坊位于京中，多半与朝堂势力挂钩。而这浮衣山却是与京城相距最远的江湖势力，一个高艺，一个治人，有何关联？”

　　“扑哧。”阿草笑得肩抖，他童声稚气道：“阿娘，文墨坊第一代当家人，就是被浮衣山害死的啊。”

　　听言，楚含笑瞳孔一震，她接问道：“你这是何意？”

　　阿草拔起一朵小花，放在手中摇摇欲坠，道：“唔……我没有何意。”

　　楚含笑不耐，上前对着阿草腰间一挠，咬牙切齿道：“快说。”

　　“哈哈哈，”阿草被逗得哭笑不得，“这，这世上可只有我知道这事儿，阿娘若是想知道，就不能告诉其他人，林胥也不行。”

　　楚含笑半信半疑地松开手，俏声道：“行，我不会告诉其他人。”

　　阿草这才得以停住笑声，他缓手拿起刚刚掉落的花，神秘兮兮道：“其实啊，这浮衣山与文墨坊……有仇！”

　　说完，他嗖地起身跑远，脸上纯然是一副搞怪的样子，楚含笑拿起拔掉的花对着他抛去：“你这个小滑头。”

　　花瓣飘远到半空，落在林胥肩头，她与阿草说笑半天，竟没有发现林胥醒了。

　　这会儿的林胥又像是恢复了往常的样子，他捻起花瓣道：“没想到楚小姐，会有喜欢在别人墓前跳舞的喜好。”

　　脖颈间瞬时降下了几分寒冷，楚含笑浑然一抖，想起方才墓碑上的刻字，心虚道：“对不起啊，我不知道这是你的墓。”

　　林胥低下眼垂，似是有些失落，嘴上却还是冷冰冰的：“我记得我还活着。”

　　楚含笑讪笑着把手放到身后，歪头释放歉意：“抱歉啊，”她一时尴尬，口无伦次道，“原来你娘便是紫如是居士，真真是个人美心善的大美人啊。”

　　林胥低垂的眼眸中不知在晃动着怎样的颜色，他看着楚含笑蹩脚的回答，接话道：“天色将晚，我们得到附近寻个住处。”

　　楚含笑愣声道是。

　　两人再次跃上马背，只不过这一次是林胥在前，楚含笑坐在了他身后。

　　她跟着林胥的指引将手摆在他腰间，却失去了对林胥表情的捕捉，不知道林胥现在会怎么想。

　　明明是他娘亲的墓，为什么他什么也不说就走，难道是生了气。一个木头脑袋要如何生气。

　　楚含笑如此想着，突地发现身边少了点什么，她问道：“林胥，阿草没和我们一起来！”

　　林胥闷闷道：“不用管他，他自己会去。”

　　楚含笑嘴角一撇，难怪阿草不喜欢他这个父亲，放养成这样谁会喜欢。

　　月色逐渐爬上天幕，换眼间两人已到了林中的一家局子。

　　林胥轻功而下，静立在厚重的石门之前。两处的狮子嘴中死咬着石球，端坐在石阶之下。

　　寒光洒在门匾之上，楚含笑抬眼望去，面色难绷。

　　她呆声道：“林胥，你说的住处，就是无冠镖局？”

　　看着她呆若木鸡般的神色，林胥眨眼轻言：“不是你说的，无冠与贾虎历来交好。如今我作为客人，你又想逃？”

　　楚含笑回过神来，咬牙切齿道：“那当然不会，女子汉说话算话。”

　　她继续加重语气道：“不过你也太抬举我了吧，我可是第一次走镖。”

　　林胥眼底一松，温声道：“无妨。”

　　无妨，你倒是无妨，她呵呵一答，笑意不达眼底，卷起袖子便准备敲门喊人。

　　没成想她才举起手，那石门竟是由内向外自己开了。阴森的寒风顺着走廊一路吹到她们的眼前，府中黯淡的红光胜过一切吓人的曲子。

　　悠悠地，铜环传出钱眼碰撞的铃铃响音，鞋底窜出冷峻的寒意。

　　楚含笑咽下心中的不安，对着林胥道：“林胥，这可是你说的无妨，要是我有什么不测，那咱们就大难临头各自飞吧。”

　　话毕，却没有人应答，她回头一看，刚才还活生生站着的人早就没了。

　　瞬间，她五官微皱，却还是鼓起气来向着门内一跨……

　　“欢迎光临无冠镖局！”缥缈的白衣顷刻间压到她眼前，混搭着轻飘得拿得起放得下的声音，一个人影就这么贴到她的脸上。

　　楚含笑浑身一抖，缩着脚向后一退，眼睛却是一点不眨，大声道：“何方妖魔鬼怪速速离开！”

　　她睁得眼睛都翻了白道：“你再不从我眼前消失，我就闭眼了啊。”

　　就在楚含笑摆出一副老死不想有所往来的表情时，面前的“鬼怪”开始吱呀乱叫着滚回去了。

　　“哎呀呀，放开，放开呐，疼死老朽了。”

　　楚含笑睁开一道眼缝，看清地上翻滚的人时，终于放下了心。

　　她俏笑道：“老叔，这么晚了你滚地上吓唬谁呢？”

　　话音才落，她身边嗖地又降下一人，吓得她又是一抖，脚边的步伐也跟着移动了半分。

　　楚含笑咬着嘴唇道：“林胥，你故意的。”

　　林胥偏头看向她，嘴角微不可查地一笑，而后正色道：“这方镖局之内只有他一人，看来是被废弃的。”

　　楚含笑哼了一声表示不满，而后还是走到了老叔身前拉起了他。

　　那老叔喊着疼，回头看到他们道：“光天化日之下，欺负好人。我回头定要把你，还有这木头小子，一起告上府衙！哼!”

　　楚含笑无奈道：“是你老头欺负我们还不错，再说了，这天色也不晚了老叔。”

　　听言，那老头眼眶一睁，指着自己的鼻头道：“你喊我什么，老叔？”

　　不知道触动了他哪根脑袋筋，楚含笑喃喃道：“不然呢，这么大岁数还这么跳脱。”

　　老头顿时来了气，嘟嘴道：“叫什么老叔，叫爷爷。”

　　楚含笑只当他老要面子，只好顺着道：“好，叫你大爷，可以了吧。”

　　大爷听了快意一笑，这时，林胥出声道：“如此晚前来叨扰，还请您见谅。在下与四弟来此寻个落脚之处，还请大爷行个方便，莫要再为难与我们。”

　　大爷停了笑意，正声道：“你们既然来了此处，便要留下买路钱。”

　　他话音愈来愈低沉，指着两人道：“一个山匪，一个小姐，难不成连道上的规矩都不知道？”

　　话毕，林胥与楚含笑脸上皆是一变，林胥话中森意尽显：“把门打开。”

　　大爷神秘莫测道：“既然进来了为何还要想着出去呢？”

　　这时楚含笑才发现，原本敞开的大门竟不知何时自己关了起来，连门上的锁都卡了上去。

　　楚含笑道：“大爷，您这是什么意思？”

　　大爷呵呵哒，转身便附到她身后，再一抬手便把她发间的红带抽了出来。没有了发带的束缚，一头青丝瞬间如瀑而下，女儿身的样貌尽显。

　　林胥面色刷地沉下去，散出腰间铜钱，全力飞向他的身周。

　　哪知那大爷竟轻易躲开了四个方向冲来的铜钱，反身跳到远处，对着手中的发带端详起来。

　　他砸吧着嘴摇头道：“楚王带。”

　　楚含笑顿时闪过一丝精光，压低了周身的气势，准备迎接接下来的招式。

　　但那大爷显然不想多作打斗，他拿起发带眯眼瞅了瞅，而后便丢回了楚含笑手中。

　　他接着道：“是个好东西，不过在你那，屁用没有。”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