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距离接触

　　放学回到家，顾决第一件事就是把那件“罪魁祸首”的外套从书包里掏出来，直接扔进了洗衣机，倒了好些洗衣液，按下了强力清洗模式。

　　接着，他又把自己从头到脚的衣服彻底清洗了一遍，确保没有任何猫毛残留。

　　做完这一切，他才稍微松了口气。

　　经过客厅时，看到那只叫雪球的波斯猫正优雅地趴在猫爬架上舔毛，他下意识地保持了距离，绕道而行。

　　然而，麻烦总是不请自来。

　　晚上快十点时，门口传来一阵动静，接着是顾秋略显亢奋和高昂的声音：“我回来啦~！” 伴随着的，还有一股淡淡的酒气。

　　顾决从房间出来，就看到顾秋脸颊泛红，眼神迷离，显然是刚结束和闺蜜的聚会，喝得有点上头。

　　她怀里还抱着那只雪球，正用脸亲昵地蹭着猫毛。

　　“小决决~还没睡呀？”

　　顾秋看到弟弟，笑嘻嘻地凑过来，脚步有些虚浮，“来，让姐姐抱抱~雪球也给你抱抱~”说着，就要把怀里的小猫往顾决身上塞。

　　顾决立刻后退一步，眉头蹙起，伸手格挡，语气带着明显的嫌弃和无奈：

　　“别。我明天还要上学。”

　　顾秋不依不饶，抱着猫继续往前凑：

　　“上学怎么了？抱一下小猫又不会耽误你考第一~来嘛来嘛，雪球可软了~”

　　顾决一边躲闪，一边不得不解释原因，声音里透着一丝疲惫：“我同桌猫毛过敏。今天差点因为……”他顿了顿，省略了“因为我”这个细节，“……因为猫毛，折腾进医务室。你别拿猫蹭我。”

　　果然，一听这话，顾秋的动作顿住了。

　　她那双因为微醺而显得水汪汪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闪烁着极度好奇和八卦的光芒。

　　她立刻把雪球放到一旁的沙发上，也顾不上撸猫了，整个人几乎要贴到顾决面前，脸上带着坏笑，压低声音问：

　　“同桌？哪个同桌？男同桌女同桌？嗯？能让我们家小决这么上心？还特意交代不能沾猫毛？”

　　她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兴奋地追问：

　　“快说！是不是有什么情况？是不是交小女朋友了？长得漂亮吗？学习怎么样？”

　　顾决家风气开明，父母对子女的感情问题管得并不严。

　　当年顾秋上高中时早恋，父母知道了也只是淡淡说了句“把握好度，别耽误学习”，后来是顾秋自己觉得那个男生太幼稚配不上她，主动把人给甩了。

　　顾决被姐姐连珠炮似的问题问得有些烦，他侧身想绕过她回房间，语气平淡：“没有女朋友。”

　　顾秋哪里肯放过他，亦步亦趋地跟着：“没有女朋友？那是什么？让你这么小心翼翼？难不成还是男朋友啊？”她本是随口一句玩笑式的调侃，带着醉意和戏谑。

　　正在刷手机，可能是在看“粽叶”有没有更新的顾决闻言，脚步微微一顿。他侧过头，看着姐姐那一脸“我懂的”的八卦表情，忽然极轻地笑了一下。

　　那笑容很淡，却带着点难以言喻的意味。他目光重新落回手机屏幕，手指随意地滑动着，语气平淡且清晰地说道：

　　“嗯。是男朋友。”

　　说完，他不再理会瞬间石化在原地、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的顾秋，径直走回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门外，足足安静了十几秒。

　　然后，猛地爆发出顾秋一声惊天动地的、混合着极度震惊和兴奋的尖叫……

　　……

　　周屿舟拖着依旧有些发软的身体和塞塞的鼻子，有气无力地回到家，连书包都懒得好好放，直接把自己摔进了柔软的被褥里，发出一声沉重的、带着鼻音的叹息。

　　“哎哟，我们舟舟这是怎么了？一回来就蔫儿了？”

　　周母端着切好的水果走进来，看到儿子这副罕见的无精打采的样子，担心地摸了摸他的额头，“没发烧啊？是不是学习太累了？”

　　“不是……”

　　周屿舟把脸埋在枕头里，声音闷闷的，带着浓浓的委屈和怨气，“过敏了……难受死了……而且都是被我那个倒霉同桌害的！”

　　一想到顾决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还有那件该死的、沾满猫毛的外套，周屿舟就气得牙痒痒。

　　虽然顾决后来送他去医务室了，但！这并不能抵消他之前的罪行！

　　周母闻言笑了笑，坐在床边，温柔地拍着他的背：

　　“你们这些小孩子呀，整天打打闹闹的，昨天还好得能一起吃饭，今天又成仇人了？过敏可不是闹着玩的，平时自己记得带药啊，别总指望别人。”

　　“谁跟他好了！”

　　周屿舟猛地抬起头反驳，脸颊因为闷气和过敏还有些红，“是他单方面谋杀我！”

　　但他还是把母亲“带药”的叮嘱听进去了，含糊地应了一声，“……知道了。”

　　母亲又安慰了他几句，便起身出去了，留他一个人休息。

　　周屿舟躺在床上，吃了药之后身体是舒服了一点，但心里那点憋屈还是没散干净。

　　他越想越气，凭什么就他一个人在这难受？罪魁祸首说不定在家舒舒服服地撸猫呢！

　　不行，他得做点什么！

　　他一个鲤鱼打挺，虽然因为无力而更像咸鱼翻身坐起来，抓起手机，点开了学校的匿名吐槽墙账号。

　　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敲打，带着满腔的愤懑和夸张的修辞：

　　【投稿】：

　　曝光！高二某顾姓会长实乃校园一级谋杀犯！其携带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猫毛）潜入教室，企图谋害他英俊帅气、人见人爱的同桌！手段之残忍，令人发指！差一点！就差一点！这个学校就要失去它最重要的校霸了！（虽然校霸目前因负伤暂时休养）此等行径，天理难容！请组织为我做主！（鼻涕眼泪糊一脸.jpg）

　　检查了一遍，嗯，充分表达了他的愤怒和委屈…以及自恋，还没直接点名，完美！点击发送！

　　周屿舟想象着大家看到这条投稿后对顾决的口诛笔伐，心里终于舒坦了一点，甚至有点小得意地等着评论区爆炸。

　　然而，现实却给了他沉重的一击。

　　评论区确实很快爆炸了，但风向却完全偏离了他的预期：

　　**【1L】：哈哈哈哈哈哈！“最重要的校霸”？？舟哥你要笑死我继承我的作业吗？】

　　【2L】：嗑到了嗑到了！顾大会长终于对自家小娇妻下手了吗？方式是撒猫毛？这是什么新型play？】

　　【3L】：舟哥，承认吧，你就是想引起会长的注意[doge]】

　　【4L】：@顾决会长大人，你家宝贝又作妖了，快领回去哄哄！】

　　【5L】：校霸（自封的）和会长的日常第N弹！今日主题：谋杀亲夫（bushi）！】

　　【6L】：只有我关心舟哥真的过敏很难受吗？摸摸头，折腾坏了就好好休息，让会长给你补课（伺候你）！】

　　【7L】：回复【6L】：姐妹你不是一个人！舟哥注意身体啊！不过还是想笑哈哈哈哈！】

　　【8L】：所以凶器是猫毛？顾会长家养猫了？呜呜呜慕了！】 【9L】：舟哥：愤怒控诉！评论区：嗑糖现场！】

　　【10L】：折腾坏了就休息休息+1 顺便祝99】

　　周屿舟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些飞速增长的评论，一条条看下来，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得意，到懵逼，再到难以置信，最后彻底石化。

　　不是？！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谁是小娇妻？！
　　谁作妖？！
　　谁要跟他99？！

　　这帮人的脑子都被论坛帖子糊了吗？！重点是他被猫毛谋害了啊！是谋杀未遂啊！

　　周屿舟气得差点把手机扔了！他悲愤地把自己重新砸回床上，用枕头捂住脑袋。

　　这个世界没救了！连同桌爱都没有了！

　　他这校霸当得太失败了！

　　周屿舟看着匿名墙上那些完全跑偏、疯狂嗑糖的评论，越想越气，越想越憋屈。

　　这股邪火无处发泄，最终全部精准地瞄准了罪魁祸首——顾决。

　　他猛地抓过手机，点开和顾决的微信聊天框，手指用力地戳着屏幕，仿佛要把屏幕戳穿：

　　舟：顾决！我告诉你！没有下次了！
　　舟：下次你再敢带着一身猫毛来学校谋杀我！
　　舟：我就！我就去找老班换同桌！！谁爱跟你坐谁坐去！我不伺候了！！！

　　连续三条充满感叹号的消息，充分表达了他此刻的愤怒和“决绝”。

　　发送成功。

　　周屿舟想象着顾决看到消息后可能会有的、哪怕一丝丝的懊悔或者紧张，心里终于稍微平衡了一点。

　　哼！知道怕了吧！这辈子都不会和你和解！去死吧狗日的顾决！

　　另一边，顾决刚洗完澡出来，擦着头发，听到手机连续震动。

　　他拿起手机，看到周屿舟发来的信息。

　　前面两条关于猫毛和谋杀的指控，他没什么反应，确实是他理亏。但当他的目光落在最后那条“换同桌”上时，擦拭头发的动作猛地顿住了。

　　换同桌？

　　这三个字像一根细小的针，猝不及防地扎了他一下，带来一种极其细微却清晰的刺疼感。

　　一股莫名的不悦和烦躁瞬间涌了上来，比之前看到那些荒谬谣言时更甚。

　　他甚至能想象出周屿舟打出这行字时那副气鼓鼓、恨不得立刻跟他划清界限的样子。

　　顾决的眉头紧紧蹙起，唇线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好几秒，周围的气压都仿佛低了几分。

　　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手指飞快地回复，语气是他一贯的简洁，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

　　顾：没有下次。

　　他给出了承诺。

　　这对他来说，已经是极其郑重的表态。

　　但发出这句话后，那种烦躁和不悦的感觉并没有消失，反而在心里沉淀下来，变成一种沉甸甸的、酸涩的滋味。

　　这次……好像和以前不一样。

　　以前他故意找周屿舟麻烦，扣他分，惹他生气，甚至恶作剧，看着对方像只被惹恼的小动物一样炸毛跳脚，他心里其实并没有什么负罪感，甚至觉得有点有趣。

　　他知道周屿舟虽然嘴上骂得凶，但并没真正往心里去，两人之间那种别扭的互动更像是一种心照不宣的、独特的交流方式。

　　但这次，他是真的做错了事。

　　他的疏忽，实实在在地给周屿舟带来了身体上的痛苦和不便。

　　而周屿舟的反应，也不再是之前那种虚张声势的叫嚣，而是明确地、严肃地提出了“换同桌”这个选项。

　　他是真的被讨厌了。

　　因为这个无法辩驳的错误。

　　这个认知让顾决心里很不是滋味，一种陌生的、类似于懊悔和失落的情绪细细密密地蔓延开来。

　　他放下手机，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第一次因为和周屿舟有关的事情，感到了一丝真正的困扰和不知所措。

　　他发现自己，好像并不想换同桌。

　　一点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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