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尘当归

　　他半倚在墙角，似是后悔刚才的语气冲了。可怎样都没办法对南风前表达内心。

　　那天晚上他看似很镇定，其实心里怕到了极致。

　　这两天每晚都在做噩梦，醒来确定南风前好好地睡着，才敢继续睡下。他想护他长大，却恨他不知道怎样保护自己。

　　而这个看着缺几个心眼儿的傻小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明白这份心意。

　　浴室门开了，南风前带着一股热气走了出来。

　　他一眼就看见客厅里心事重重的人，似乎明白过来，这次是真的让他担心坏了。

　　“哥。”

　　他走到他身边，虽然知道南因见现在不想看见他，但还是湿漉漉地往他身侧凑。

　　稀奇的是，南因见居然没躲。

　　“哥，爸带了什么好吃的？”

　　他好奇地眨了眨眼，气氛变得有些怪异，南因见冲上头的怒气瞬间没了大半。

　　“都在那，自己去看吧。”

　　顺着南因见的指向，他拉开角落里的行李箱，里面的东西让他傻眼了。

　　“白……白趣奶？”他掂着成盒装的白趣奶，嗓门大得要把南因见吵死，“不是，他来一趟就带了点奶？不是吧，他不知道我从小就不爱喝奶吗？合着来一趟就光想着你了呗？”

　　他将箱子翻了个底朝天，硬是再没看见还有什么别的东西。

　　“嗯哼。”南因见无奈地耸耸肩，“那是你自己的问题，白趣奶多好喝，还补营养，喝奶对身体好。”

　　“哥，你故意耍我呢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喝奶跟喝毒药一样，我……你自己留着喝吧。”

　　南风前失落地把奶扔回箱子里，这两天他们心情都不好，他还是回房间冷静冷静吧。

　　他看了眼南因见就走回房间。

　　谁知才把门锁上，就一眼瞧见桌子上面堆着大包小包的零食和饮料，五颜六色，占满了他的书桌。

　　南风前要心肌梗塞了，看来是南因见趁他洗澡的时候偷偷放在他屋子里的。他惊喜地蹦跶着过去，拆开一包虾片满意地嚼起来。

　　南因见坐在沙发上，看着天边渐沉的夕阳，好像忘却了一些心事，唇角露出了微笑。

　　折荷与世界梳离了一段时间，它正在所有人的注目下重振旗鼓，然而昔日积累的伤痕终是把元气耗得所剩无几。

　　好在病情昭告天下，也算在战余之际得以微小的补偿。

　　就是秦怀明这个人，他一天不死，人们心中的怒火就一天不能平息。

　　古亦然看淡了些，甚至不必再担忧。

　　现在所有人都十分巧合地同她站在一起，只是慢慢的，她越来越不清楚自己还能留住什么。

　　司皑整天地把自己关在家里，一周也不一定和古亦然见上一面。

　　她有时候会在他家门前的石阶上坐上一整天，一边看着麻雀成双成对地飞着，一边想象着司皑会在什么时候醒过来。

　　不知不觉，冬天已经过去了。

　　他们再次见面的时候，司皑似乎没怎么变，就是瘦了一点，面部没了光彩。

　　她知道，他害怕自己的病会给她带来麻烦，对于她执着的请求也总一笑了之。古亦然也曾劝他住院好好治疗，但也只会换来一句“没那个必要。”

　　她至今也不明白为什么他会觉得自己的病治不好。

　　他们见面的原因是因为席枢榆。

　　他已经昏迷很多天了，古亦然决定和司皑一起去看看他。

　　如果司谈声知道这件事，一定会担心死。

　　然而去了发现，他们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默默守在病房外，感受里面的暗潮汹涌，无法阻止某种东西暗暗流逝。

　　这是司皑第一次来看他，也是最后一次。

　　回去的路上，司皑觉着热，脱了一层外套。古亦然同他并肩走着，才发现他的确瘦了不少。

　　大约是有了已经到最后一刻的雏形，才会让他即使是在很好的天气里，也没了之前湖水一般的性情。

　　安慰的话说腻了，古亦然不知该如何让他相信，现在的他对于她来讲根本不是一片沼泽，而是台风下的一座山，她离不开他。

　　正走着，前方拐角处几个跳跃的人影聚在一起，几个警察站在警车前，仔细听着面前那戴口罩的女孩说些什么。

　　她裸露在外的眼睛很憔悴，似乎遇上了什么麻烦。古亦然怀着不在意的眼光又瞧了一眼，突然感觉那女孩很眼熟。

　　程汴？

　　古亦然再次确认，自从上次离开医院就没再见过她。周围的人神情严肃，让她的好奇心又增了几分。

　　古亦然不自觉向前靠近，司皑却站在原地看着她。

　　“你等我一下行吗？”她回头询问，司皑微微点了下头。

　　古亦然加快了步子，慌忙向前方赶过去，直到走到程汴脸上她才注意到她。

　　“程汴！”

　　“亦……亦然姐。”

　　四目相对，程汴的神色着实吓了她一跳。那双眼通红，是刚哭过的样子。

　　“你怎么了？”她抬头望向一边的警察。

　　“秋秋他走丢了……”

　　程汴抑制不住，尤其是见了古亦然之后，悲伤再次袭来。

　　“秋秋走丢了？什么时候的事？”

　　“已经一整天了，从昨天晚上我下班回家就没见到他。”

　　“那阿姨呢？她没在家看着秋秋？”

　　“我爸去世之后，家里大事小事都堆到了现在，很多事情都等着我妈处理。我奶奶现在病了，这个时候我妈也不想带秋秋去医院。她白天去医院照顾奶奶，晚上才回家。平时出去的时候给秋秋留了零食和漫画书，可是昨天我们回家的时候秋秋没有在家。找遍了街道小区，看监控的时候发现他大晚上一个人拿着漫画书出了小区，然后拐个弯就不见了。我起初以为他去了另外的小朋友的家里，可是问遍了他的同学都说没人见过他……我真的不知道他一个人会去哪……”

　　程汴的声音很细，话中满是懊悔和绝望。

　　“你别这个样子，秋秋估计是见你们太晚不回家着急了，去医院找你们也有可能。”古亦然试着安慰她。

　　“亦然姐，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妈妈也快累出病了，对于秋秋来说，他是边禾唯一的托付，我真的很没用……”

　　“程汴，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想办法解决。这个时候不是想着唐边禾的事，在事情没有定论之前，还是要努力想办法挽回才是。现在警察也都在，你仔仔细细给他们说，一定能找到的。”

　　“嗯。”

　　程汴吸了吸鼻子，让自己平静下来。

　　古亦然听着也觉得匪夷所思，唐边秋一向是个很懂事的孩子，无缘无故跑出去是她没能想到的。

　　过了很久，古亦然意识到司皑还在后面等她。

　　她回头看了一眼，司皑就靠在墙角，似乎在想着什么事。她再次安慰了程汴一通，就与程汴匆忙告别。

　　“走吧。”古亦然的面容明显比刚才沉重。

　　“孩子能在自己家里丢，这事没那么简单。”

　　说来从头到尾，他都听见了。

　　“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希望他们别遇上麻烦。”

　　司皑稍降眉峰，失色的瞳孔忽然间闪烁，却是种极为不安的信号，让古亦然有些捉摸不透。

　　“遇上什么麻烦？”她反问道。

　　“现在家属区防范那么严格，正常人都不能随便出入，居然还能丢孩子。”

　　“说来也奇怪，那小男孩胆子小，平时也很听话，怎么就大晚上自己跑出去。”

　　古亦然把长发向背后撩了撩，司皑把视线落在她的肩膀上，窄窄的肩骨骼分明，没有活力。

　　“算了走吧，那是别人的事情。”

　　司皑缓慢迈着步子，朝着前方那条亮油油的路上踏去。

　　无情的话说多了，就会听着越来越自然。

　　古亦然依旧无法猜明白这个人，只看着他背对着自己渐渐走远，那架势似乎再也不会回来一样，让她觉得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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