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尘当归

　　秦晓怎么说也是从小到大没吃过苦头的人。

　　平时被家里那些男女老少宠惯了，多一个人少一个人也没什么，见了段千一从来都爱搭不理。

　　可现在别人都不待见他，甚至在网络上把他丑化到一种地步，他对于段千一的冷漠感到更加可气。

　　段千一千叮咛万嘱咐让他暂时收收性子，现在的局面他又不是没看到。

　　秦怀明失踪，他已经成了毁尸灭迹欺骗国人，带着一身罪名畏罪潜逃的人。

　　新闻铺天盖地，以前很少有过这样，过了这么多天，非但没有平息，媒体反而越咬越紧，就像背后有人专门操纵，甚至带出了秦怀明之前点点滴滴确凿的证据。

　　更可怕的是，就在折荷事件败露当天，一部分折荷人携带病毒出了城。

　　他们路过那么多地方，导致外部好不容易控制住的病例数量再次上涨。而这一切最后也只会通通归咎到秦怀明身上。

　　处在这样的风口浪尖，段千一愁得长了好多白发，他不知道他们接下来的命运会是什么。

　　他曾经也没这么绝望，因为他听到过不同的声音，在说秦怀明虽然该死，但也有功，确实为控制病毒做了不少贡献。

　　虽然声音很少，但总比没有强。

　　他想过联系最具影响力的媒体将这些舆论放大化，尽可能压制一些负面说辞，起码能遮盖一些极为过分的污言秽语和刻意辱骂。

　　但稀奇的是，无论他承诺给出多少资本，媒体再无一家肯出手。

　　由此段千一明白，秦怀明的地位已经有所撼动。

　　看着秦晓天天不是吃就是睡，什么也不为他们着想，甚至还惹出一堆祸事。虽然他的确也帮不上忙，但看着还是让人恼火。

　　所以干脆眼不见心不烦。

　　秦晓压抑太久，他躺在床上，每天只会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尤其是这只左手，更是越想怒火越旺。

　　就这样不明不白的骨折，他做梦都在想该怎样让古亦然付出代价。

　　最近的天阴晴不定，阳光好了没几天，又骤然阴了下来。

　　天气预报说晚上会下暴雨，不过对于折荷来说不算是件坏事，人们现在都居家隔离足不出户，积攒了太多污垢，正好借此机会好好冲刷一下这座城市。

　　不过这样一来，雨停之后又会被冰封好多天。

　　秦晓躺在床上心烦意乱，除了几个跟班的没见过其他人，他跟这些人也说不上话。

　　整天吃着医院的伙食，连口肉都没有，拿他当和尚喂呢。

　　他踢开被子，终于翻身下床。

　　“秦公子您要去哪？”

　　“去找口肉吃，别跟着我。”

　　秦晓光脚踩上一双单鞋，披了件蓝袄就出了门。

　　走路的时候脚底板跟鞋底贴合不紧，每走一步就发出噪人的响声。他本就瘦小，又任由头发乱着，远处看可能会被误认成阿凡达。

　　手腕上缠的绷带让他浑身都不舒服，脸上捂着口罩，身上没剩下一处透风的地方。

　　他痛苦地扭着脖子，相比躺着让他更烦躁。

　　说是出去找点肉吃，其实不自觉地就往理事大楼那里去，他感觉段千一一定会在里面。

　　路上没什么人，偶尔一两个赶路的也都互相离得远远的。

　　“哎呦呦，你是秦晓？”

　　一声稚嫩的叫喊让他好奇地看向身后。

　　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嬉皮笑脸地站在那，个头比他还高。

　　秦晓觉得这小子是个神经病，又对于别人以相当不尊重的心态喊他名字而倍感不悦。

　　他压根没把这种没大没小的人放在眼里。

　　“你是秦晓吧，你长得真像秦晓。一头黄毛，丑死了，哈哈哈哈……”

　　男孩的嘲讽让他怒火中烧，这么一个小兔崽子都敢指着他鼻子说话了，还反了他了？

　　“你他妈再说一句。”

　　“唉呦呦呦……略略略略……”男孩拿出手机，调整了一下屏幕在他面前晃了晃。

　　他随便看两眼就知道，那屏幕上是他和秦怀明被人P过之后又放大的照片，被恶意丑化得不成人样。

　　男孩眯缝着小眼，口罩下面的嘴巴咧得大开，在他面前手舞足蹈。

　　秦晓的怒气一下子烧到脑门，他走上前伸出右手，把男孩逼到墙根狠狠掐住他的脖子。

　　男孩毕竟岁数没他大，自然挣扎不过他，脸憋得青紫，逐渐微弱的脉搏游走在他紧密的指缝里。

　　“小兔崽子，就凭你也敢笑我？造反了你妈的……”

　　秦晓最讨厌别人忤逆他，手缩得越来越紧，想看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怎样被他亲手揉碎。

　　他好像感觉不到自己已经闹出了多大动静，还以为是在他那个豪宅里随手把谁处理掉。

　　直到周围五六个人吆喝着围上来，他才明白自己暴露于青天白日之下。

　　要不是这样，他还真没打算放过这个可恶的男孩。

　　“儿子！儿子！你丢开他！你丢开你个杀人犯！”

　　一个中年妇女率先哭天喊地地扑上来，用毫不起作用的拳头砸在他身上。

　　不知是被后来居上的人给吓到了，还是被这女的给吵烦了，秦晓抬手一挥，把男孩挥出去了几米远。

　　女人的注意力终于从他身上移开，一个大幅度的转身拉住她即将倒在地上的儿子，抱着他边哭边拍着他的脊梁骨絮叨“儿子！儿子，没事吧儿子……”

　　男孩弓腰发狠咳嗽了几声，总算是歇过来一口气。他像是也被吓到了，再去看的时候，秦晓已经被那几个人追在身后沿街跑远。

　　这个节骨眼上扰乱治安的人怎么着也得判刑。

　　秦晓搞不清自己的行为恶劣到哪种程度，就不管不顾无头苍蝇似地一个劲向前跑。

　　论跑步他还是蛮占优势的。

　　被几个穿着防护服的人追着跑了几条街，最终把他们给甩开了。

　　秦晓背靠着一面墙，抓走口罩，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心脏跳到嘴边，又被他硬生生吞回去。

　　胳膊上的伤被这一路颠簸得疼，他越平静伤口越发阵痛，相比刚才剧烈的活动，安静之后倒像是没了半条命。

　　他曲腿坐下，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地上的脏水灌进鞋子里，一小阵风便带来刺骨的寒意。

　　如果现在有一面镜子摆在他面前，大概他也没勇气去照。

　　这是他活这二十多来年最落魄的样子。

　　他扶着墙站起来，不管怎样先回去医院再说，可他看了一圈，刚才只顾着跑，完全忘记了跑来的是个什么地方。

　　这地方他好像有点印象，但能肯定的是，一定不是医院的方向。

　　“真他妈倒霉。”

　　他气愤不已的咒骂一声，把整个人的重量放在右手上，撑着站稳之后才发现腿已经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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