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当家

　　江芷醒来后已经记不得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反正这一觉睡得挺舒坦，原本酸痛的肌肉也舒展开，可能李秾趁她睡着又给她捏了肩捶了腿。

　　晌午一到，镖师们自觉集合等待江芷吩咐，刚睡晚一场大觉，一个个的都精神抖擞。

　　江芷想着唐训应该在演武场还没有回来，便托府中护卫给他带了个话，大概意思是镖既送到，她也就不继续打扰，带着人先启程出发回临安，以后有缘再叙。

　　包子饺子也在这一个上午的时光里吃好睡好，油光水滑的两大只，一看便知浑身都是劲儿。

　　江芷骑马出了总兵府，未急着即刻上路，而是勒了勒缰绳，抬头往北张望。

　　硕大的北城门屹立在襄阳的风里，过往的战火损坏了它的躯体，但没有令它倒下。一门之隔，进一步是北越，退一步是南梁，护住了多少生灵免遭涂炭。

　　李秾道：“别看了，我不会让你去的。”

　　江芷乐了，咧嘴一笑：“你能知道我在想什么？”

　　李秾嗤笑一声，用一种“你还能瞒得了我”的眼神瞧着她：“千金难买你乐意，除非顾琼玩阴的逼迫你，不然他就是给你再多钱，你不想接这个镖还是不会接。”

　　江芷沉默下来，心里想的都被说中了，她也就没什么好解释的。

　　太微心经在谢无垢那里，仅此一条，别说是北越，阴曹地府她也要闯上一闯。

　　李秾驾马靠近，握住了她的手。

　　“我现在只想回临安，越快越好。”李秾嘴角微微上翘，疏散闲适的模样，凤眸温柔地看着江芷，“晚了，怕有些人出尔反尔。”

　　江芷被气笑，扬手就照他胸膛来了一下：“我才不会！”

　　临走之际，她转头又瞧了一眼北方，心中的石头却无论如何也放不下。

　　主街，人声鼎沸。

　　襄阳城中居住者多为军民，小孩胆子大，好奇地打量镖队时还敢扬声问：“你们是从哪来的呀！”

　　江芷还是头回被小孩搭讪，感觉既新鲜又好笑，噙着笑意道：“从临安来。”

　　“临安？那么远啊！我都没去过。”

　　“那等你长大了，可以到那里看看。”

　　江芷话音刚落，北城墙上忽地传来沉重浑厚的号角声，惊得人心头一颤。

　　士兵匆忙跑来，张嘴大喊：“鞑子来了！快跑！通通散开！”

　　平地起轰雷，原本有序的行人立即乱作一团，有孩子的抱孩子，争先恐后地往家中藏。

　　江芷朝后一望，只见远方的城墙之上，赫然出现密密麻麻女贞服饰打扮的入侵者，他们以人为梯，轻而易举攀上城墙，把毫无准备的守门士兵用弯刀一劈两半。

　　也就在这么短短眨眼间的功夫里，进来的人又把城门一开，门外的女贞人鱼贯而入，挥着刀大笑，迫不及待闯入百姓家中，好展开一场惨无人道的烧杀抢掠。

　　江芷望了李秾一眼，眸光颤动，其中的不可置信已不言而喻。

　　同时，她策马拔剑，怒喝一声“驾！”，与入侵者正面相对。

　　李秾果断追随，紧跟江芷而去。

　　镖师们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不少人都还是懵的。中间不知是谁一咬牙“驾！”了一声，冲着北城门便是狂奔，其余镖师见状也不再犹豫，纷纷正面迎敌。

　　唐训的援兵派来的算及时，没过多久，进城掳掠的女贞人便被杀了个片甲不留。

　　“北越的天刚变，这边便有人坐不住了。”唐训盔甲带血，脸上不再是上午与江芷谈笑时的温和，而是武将所特有的果断狠戾。

　　“传我命令，将所有贼尸扒皮抽骨，抛于城墙外！”

　　说着转过头，努力缓了缓神情对江芷道：“今日多亏了十二楼在场，江姑娘骁勇，令我襄阳男儿自愧不如。”

　　江芷盯着被拖走的尸首，眼睛一眨不眨。

　　直到唐训又唤了两声，她才回过神道：“嗯？怎么了？”

　　这难得流露出的娇憨姿态让唐训忍不住笑了一声：“你总盯着这些尸首看，可是觉得有什么异样？”

　　江芷摇头：“没什么。”这样说着，眼睛却依旧不离尸首，“就是感觉……他们不太像女贞人。”

　　除了穿着女贞人的衣服，其余无论是长相还是身手，都和她在北越接触的女贞人大相径庭。

　　唐训眼中飞快闪过一丝异样，正色道：“也有可能是其他乱民打扮成女贞人的样子犯边，不过如论怎样，今日算是有惊无险，我会加强对城门的看守。”

　　江芷点了点头，显然并没有把他说的话太往心里去，长剑归鞘，转身便要带人离开。

　　唐训却在这时叫住她，追上去面露为难道：“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江芷：“唐总兵但说无妨。”

　　唐训：“眼下虽说将贼人擒了大半，但仍有一些逃出生天，短期内保不准还会有第二次进犯。你们人数虽少，但抵得上精兵一支，唐某想让江姑娘多留些时日，有你们在，我军定会如虎添翼。”

　　江芷转身望向众人：“你们怎么看？”

　　“南梁子孙本就该为保家卫国而活，大当家的若留下，我们兄弟绝无异议！”

　　“听大当家的！”

　　“全凭大当家的做主！”

　　李秾静静望着她，轻轻点了点头。

　　江芷略为思忖，面朝唐训：“好，那我们就再留些时日。”

　　唐训喜不自禁，当即拱手：“多谢江姑娘！”

　　白天睡得多了，到了夜里江芷李秾俱是睡不着，两人谁也没提，逛着逛着就到了襄阳的后山防线。

　　晚风吹得山林沙沙作响，漫天星光闪烁，长夜寂寥。

　　李秾拂落江芷肩头的落叶，道：“这个唐总兵不太简单，我们得提防着点。”

　　江芷道：“不简单的何止是他，我现在真有点弄不懂了。”

　　李秾：“怎么？”

　　江芷指着城墙：“这条破墙应该还是当初建真之变以后临时搭出来的，随便找个地方，架条梯子就能翻进来。都这样了，那些家伙还费劲吧啦地从大门闯，图什么？”

　　李秾也不禁朝城墙望去了。

　　城墙绵延无尽头，在夜幕下宛如一只蛰伏的巨蛟。

　　但若离得近了，就会发现它破败、脆弱、不堪一击。

　　二人把憋肚子里的疑惑说了一通，但谁也解释不出其中的所以然。毕竟唐训可是襄阳府的总兵，襄阳府但凡有点风吹草动，第一个受牵累的就是他。

　　如果真是他找人假扮女贞人进城烧杀，那他为了什么？嫌脑袋在脖子上粘得太结实了吗？

　　二人一直散心到后半夜，回到总兵府连看门的狗都睡着了。

　　江芷觉得把门房大半夜叫醒怪过意不去，一本正经地跟李秾保证：“咱俩到了晚上还是不要出去溜达了，看把人折腾的。”

　　李秾笑着揶揄她：“你怎么不直接翻墙？”

　　毕竟在家时可没少这么干。

　　江芷“嘿”了一声手架腰上，担心吵到人又压了压声音说：“在家和在外面能一样吗！在这我要是翻墙，还不得被当成小偷捉起来！”

　　李秾顺着话故意逗她：“慌什么，被捉到了你也有理，就说这边没有好东西劳你屈尊，让他们都把心放回肚子里。”

　　江芷灵机一动，一把捞起李秾的手，笑吟吟道：“就是就是，最好的东西都已经在我手里了，我还用去打谁的主意？”

　　李秾先是一怔，两耳随即便变得燥热通红，手扶额头，无奈笑道：“你现在可是……越来越会了啊。”

　　话本子没有白看。

　　江芷嘴上说着夜里不出去了，但她毕竟被放养惯了，乍一窝在没滋没味的总兵府里，只觉得憋屈，睡不着的时候总想到后山透透气。

　　一回两回的，李秾干脆在后山僻静处搭了个草棚，天色实在晚了，他们就干脆窝草棚里凑合一宿了，习武之人又不怎么害冷，在哪睡都是睡，等到天亮再回去。

　　唐训权当他俩帮忙巡逻后山了，管他们去哪呢，只要不出襄阳城。

　　别说，江芷睡得还挺香，经常眼一闭，再睁眼天都要破晓了。

　　一连过了几天，江芷觉得襄阳城也没什么动静，便想打道回府。

　　做好决定的第一日，她照旧在破晓之时从后山返回总兵府，不料刚下了山，迎面便窜出一伙人将她二人团团围住。

　　江芷当时半梦半醒，下意识还以为自己做了梦，直到被李秾一把扯到身后，她才后知后觉地清醒过来。

　　哦，确实摊上事儿了。

　　为首的开口便质问他俩：“你们是什么人！”

　　江芷从李秾身后走出去：“这话该我问你们吧，好好的上来便将我们围住，怎么着，打劫吗？”

　　那可就劫错了对象了。

　　对方没废话，直接拔刀动武。

　　江芷专治各种不服，三下五除二把人揍得满地找牙。

　　“住手！”

　　混乱中，忽然有人来了这么一句，声音还挺熟悉。

　　江芷抬头一望，借着天际的一点光线，看见不远处的前方还有乌泱泱一群人马，正中簇拥着个马车，样式颇为讲究，排场挺大。

　　她起床气还没消，开口自带七分不耐：“来者何人！”

　　马车里的人被随从搀扶着下了马，理了理袍子，不紧不慢，径直朝江芷走去。

　　江芷定睛瞧了瞧，眼睛从细眯到圆瞪，不可思议道：“顾……顾尚书？”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