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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陈旧库房的收拾告一段落,玉词将库房钥匙和这些日子抄的三十遍府规一并交给掌事院的协理丫鬟,由她代交到掌事处。
书阁招考的前一夜,玉词连小睡也睡不着了。她独自坐在烛火前,想再背背书,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于是只能看着火光一跳一跳,直到窗外天色吐白,日光亮过烛火光。
府里知道玉词要参加书阁招考的不超过三人,夫人是一,书灵是一,也许林婉小姐也知道,也许不知道。自从搬回二等丫鬟院后,玉词已经好些日子没见过小姐了。
不知是否清晨有露气的缘故,空气中弥漫着雾蒙蒙的灰调,天色也并不晴朗,太阳只在刚升起那会能见到,此后便一直是厚厚的云层盖着。
为了这一天,玉词早就请好了假,因此她不需要再去像谁通报呈请,反倒是得避着些人,最好不要遇见府里的其他人,这也就是为何她这么早便出门的缘故。
府里这会上值的人不多,现下正是夜班和白班交换的时分,有些站点甚至没有人在。当然,厨房是必定有人在的,所以她不能往那边去,得绕一下。
即便如此小心,玉词出门的身影还是被一个人瞧见了。那人挎着个小篮子,正从厨房里往外走,看着前边抬脚出门的身影好生熟悉,刚认出来,还没来及高兴,人影就匆匆而去,只留下一个单薄的背影。
挎着小篮子的素儿仰长了脖子,想着是不是自己认错人了,方才看见的身影好似玉词姐姐,但是玉词姐姐怎么会在这个时间点在这里出现呢?这么早,又是要去哪儿?姐姐瞧着瘦了许多,这个点出门,怕是没吃早饭呢……
就在小姑娘仰着脖子胡乱想着时,身后悄悄出现另一个小身影,也学着素儿的动作向外张望,素儿一回头,就被吓了一跳:“啊!”
那人被素儿吓了一跳:“啊!”
厨房里一个胖胖的女人听到声音,手里还抄着一把木勺就过来了,问道:“又怎么啦,小冤家们!”
“你干嘛呢,吓我一跳!”素儿不满,嘟着嘴抱怨。
“你又干嘛呢!大白天的搁这里望什么呢?”被埋冤的小云同样不服气,叉着腰回嘴。
胖女人也不管两小孩置气,一左一右,各揽一个,将两小孩夹在胳肢窝下推着往厨房里走,哄到:“好啦好啦,来吃糕点,今儿做了甜甜糕哟!”
“娘~你看她!”小云向胖女人撒娇,胖女人也不应腔,嘿嘿笑着当没听见,只让两个小孩往里走。
素儿身在此,心和眼却仍往外望着。
这个小姑娘挂念着的那个人此刻正坐在街尾的一家早点店铺前发愁。
今天考试的场所就在此处,在早点店铺的斜对面,大概是这会儿还太早,门尚且未开。也不知是哪位大人找到的这么个人烟稀少的荒凉地来作为考点,方圆几里内,就只开了这么一家吃食铺子。
玉词到得算是很早了,还能找到个位置坐下。只是这铺子着实小,又来了几人往里头一站,便满满当当,将本就闷人的空间挤得更压抑几分。
“你们可是来参加今日书阁招考的?”隔壁座一大汉跨坐在店里的椅子上,问同桌的另外几人。
玉词坐在角落的单人桌,默默带起面纱。店家有个小姑娘可能是瞧见了,端着玉词点的茶点来时,低声问了句:“客官可要换到楼上雅座?”
所谓的楼上雅座,其实就是阁楼,比一楼小多了,但确实干净整洁许多,想来已经是用心收拾过的。
阁楼面向一楼的方向垂有帘子,将外头和楼下的视线都阻挡在外,旁边开有两扇小窗,向着街道,从窗望出去,街上行人逐渐多了一些,除了一些要出城的,其余大部分都是往对面去。
吃食铺子已经没有座位了,来的晚的便只好三两两地站在街边,等着考点开门。
楼下几桌已经聊得开始称兄道弟,声音不加掩饰地传遍整间小屋。
店家小姑娘有些抱歉地朝玉词笑笑,阁楼平常都不招待客人,这还是小姑娘自己收拾出来用来招待小姐妹的,阁楼已经是她能找到的最安静雅致的地方了。
玉词也回小姑娘一个笑,她倒没有抱希望能在这里找到一个什么安静雅致的“雅间”,因而并不在意现下的闹腾。但在这种嘈杂中,确实无法静下来读书看字,玉词将窗缝推大了一些,看外头的情况。
对楼檐下站了好些人,打着哈欠的,倚着墙跟的,蹲在角落睡眼惺忪的……有一人站如青松,在这东倒西歪的人群中,此人便格外显眼。
这人身后背了个布包裹,身着青灰衣,蒙了面,只露出一双眼。他不似旁人那般要不左右乱瞟,要不目光呆滞,他静静地直视着某个前方,完全不在意周围的声响。
忽然,那人不知为何一下转头向玉词所在的方向,幅度不大,身子都未动,只有头侧过来一些,随即而来的是一道冷峻目光。
方才她是借着窗户掩饰向外看的,按理来说,那人应当看不到她才对,但那个转动的幅度,以及那道直直往阁楼方向来的视线又是怎么回事?这措不及防的视线让玉词心砰砰狂跳,此时,楼下也传来众人推椅走路的声音,似乎大家都起身往外去了。
大概是考官们来了,开门了。
玉词并未立刻行动,而是等店内听着走得差不多了才起身下楼。
考场外站着两个检查的小吏,门口已经排了两列长队伍,队伍中并未见到其他女子,也没见到刚刚看见的那个蒙了面的男子。她没有立刻接着队伍排队,等前方队伍都检查差不多了,方才将走到小吏跟前,等小吏检查行装。
因玉词是女子,小吏不太方便检查,便让同僚到里面喊人帮忙。一个穿着朴素的女人跟着去喊人的小吏出来到门口,等检查无误后,才跟着小吏往指定的位点走去。
原来男子和女子是分开考试的,说是分开,其实也就是隔了一堵墙,左院男子,右院女子。
考场的座位与座位之间左右各有一道从下至上的木隔板,防止左右考生交头接耳,同时每个位置的大小也只能放下一套单人桌椅,考生坐下后便不能再离座,直至本场考试结束;另外,座位的上方均装有一块小的木隔板,用于遮挡考生与其他人员的视线交流,考生坐下后,刚好挡住上半张脸,巡查小吏能看见所有考生的动作,但无法与之进行对视。
这是为了避免小吏监守自盗,收受考生贿赂,给考生传递消息。
女子考场里的人不多,玉词到时,场内只有两人在,都看不见长相,只看见半张没表情的脸端坐在各自桌前。
小吏停住脚步,指了某个位置。玉词坐下,按照指示将上边用于遮挡视线的木隔板放置完毕,和其他考生一般端坐着等开考信号。
“咚——”的一声响,场内一片翻页声。
第一场文试,两个时辰,距离结束还有两刻钟时可以提前交卷,共考三项内容。
第二场实操,一个时辰,同样是三项内容,但每人只考其中一项,考前抽签决定该考生考试内容,抽签后再由小吏将考生带到相应实操考场。
玉词打开抽到的签,看到签上只写了两字——译异。
书阁收录的书籍图册不限于本国本朝,一些外邦的奇珍异本也时有出现,因此便需要将这些异邦文字翻成本朝语言,“译异”一项便是翻译异邦文字。
据说实操考一共三种内容:一为修缮,顾名思义,修补陈旧图书,算是基础技能;二为分序,即按照规定方式将收录图书进行整理后,分类保存;三为译异,属于特殊技能,放眼全祈岭,甚至京州,都不一定能找出几个会译异的。
她拿着签纸,当下感到一阵心凉,怎么会抽到这个?后半程她丢了魂般跟着领路的小吏往前走,文试带来的信心与升起的希望在每往前踏的每一步里,逐渐熄灭。
小吏将玉词带到译异考官面前,站到一旁守着。考官取出早已备好的书卷,随意翻开一页,指着其中一段,对玉词道:“翻这一段,一个时辰。”
玉词曾抱有过一丝希望,说不定考的是石碑上的文字呢?那多少她能写一写啊,但不是,即便确实很相似。笔画、字形都很像,但玉词确定这和石碑上的文字是两种。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过得相当煎熬,玉词走出考场时,都不记得自己写了什么,她连蒙带猜,胡乱写了一通,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写的到底是什么。考官收卷时,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玉词似乎听到一声叹息,抬头找时,却只见天白茫茫一片。头顶上,厚厚的云层笼盖着,整片苍穹阴郁着,既不是黑,也并不亮。太阳只在清晨短暂出现一小会儿,之后,到现在,都再未出现。
她便是在这样阴郁的天气中,拖着一颗灰色的心,迈着沉重如万石的步子,往林府走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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