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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剑
黎明前最黑的一刻,望阙城像被抽走了所有声音。
风停了,火把也熄了,只剩天边一道尚未裂开的青白。
我与凌斩霄并肩站在城心石台,脚下是昨夜激战后的残砖碎瓦,头顶是最后一重劫云——
它压得极低,像一面倒悬的镜,镜里映着我们两个血人。
照夜剑横在我膝前,剑身如雪,却布满裂纹。
那是第九道天雷劈过之后留下的伤痕,像闪电被冻在冰里。
凌斩霄的右手覆在剑脊上,指节苍白,掌心却滚烫。
血从他的虎口流到剑锋,再顺着剑尖滴落,在石台上绽开细小而艳的花。
“最后一击了。”他轻声说,声音被夜磨得沙哑,“劈开它,我们就能活。”
我摇头,把剑往他怀里推了半寸:“劈开劫云之前,先劈开你自己。”
他抬眼看我,眼底一片血红,像燃尽的炭火里突然又溅出火星。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
飞升劫的终点,要么踏云而去,要么身死道消;
而城下的百姓、并肩的弟子、还有我,都在等一个“留下来”的结局。
“奚野,”他唤我的名字,像叹息,“我若不走,天劫不歇。”
我笑了,笑得喉咙发苦:“那就让天劫看看,我们偏不走。”
话音落下的瞬间,劫云深处传来闷雷,像巨兽的心跳。
一道金雷蓄势待发,雷尖直指凌斩霄眉心。
那是天道最后的逼问——
“飞升,还是陨落?”
凌斩霄握紧照夜剑,指节泛青。
我看见剑身裂纹在雷光中急速蔓延,像冰面被重锤敲击。
我忽然明白:
剑若完整,天劫认定“飞升”之器;
剑若碎,天劫便失了凭依。
于是我伸手,握住剑身另一端。
锋刃割开掌心,血珠滚落,与凌斩霄的血交汇,沿着裂纹渗入剑骨。
“一起。”我低声说。
少年抬眼,眸中血丝褪去,只余澄澈。
他点点头,掌心与我相贴。
下一瞬,我们同时用力。
咔嚓——
裂纹在剑脊炸开,声音清脆得像雪夜折枝。
裂纹一路蔓延,一寸寸、一分分,直至剑尖。
照夜剑在掌心里碎成千万片,冰蓝光焰四散,像一场逆流的流星雨。
碎剑的刹那,第九道天雷轰然劈落。
却失了准头——
雷光劈在空处,将石台边缘削去半丈,碎石飞溅。
劫云发出一声不甘的嘶鸣,开始溃散。
乌云翻涌,像被无形之手撕碎,露出背后澄澈的晨空。
第一缕阳光落在碎剑残片上,碎光闪烁,像无数细小的星辰。
凌斩霄跪坐在地,掌心仍保持着握剑的姿势,却只握住一把冰凉的碎片。
血从指缝渗出,滴在残片上,发出“嗤”的一声轻响,冒出一缕白雾。
我跪在他对面,掌心同样鲜血淋漓。
碎剑的光点在我们之间飞舞,像一群不肯离去的萤火。
“剑碎了。”我轻声说。
“嗯。”少年声音沙哑,却带着笑,“可我们还完整。”
碎剑残片忽然发出低低的嗡鸣,像遥远的潮汐。
光点重新聚拢,凝成一道半透明的人影——
是剑灵,却不再是冷冽的剑者模样,而是一位眉目温和的少年,与凌斩霄有七分相似。
他向我们拱手,声音清澈:
“剑已碎,劫已散。
此后,无飞升,无陨落,唯有并肩余生。”
话音落下,人影化作漫天光雨,没入我们相贴的掌心。
血与光交融,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只留下两道极细的银痕,像新生的掌纹。
我抬头,劫云已散,朝阳跃出地平线,金光照在残垣断壁,也照在凌斩霄的侧脸。
少年垂眸,指尖抚过掌心的银痕,声音轻得像风:
“奚野,我们回家了。”
我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掌心温热。
“嗯,回家。”
碎剑之后,再无天劫。
碎剑之后,是余生并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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