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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赦星危
那沉稳而冰冷的脚步声,在死寂的洞窟中回荡,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心跳的间隙上,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强大威严和……一丝难以察觉的、压抑到极致的怒意。
苏枕星茫然地抬起沾满鲜血的脸颊,视线模糊地望向声音来源。
昏暗的绿光下,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缓缓清晰。墨发如瀑,仅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部分,其余随意披散肩后。面容俊美得不似凡人,宛如九天寒玉精心雕琢,却又冷冽得没有一丝活气。深黑色的眼眸,比这洞窟最深的阴影还要幽邃,其中仿佛有冰冷的星芒在缓慢旋转、破灭。
是陆玄穹!
他……怎么会在这里?
苏枕星的大脑一片空白,巨大的震惊甚至暂时压过了恐惧和身体的剧痛。她看着他,看着他如同碾碎一只虫子般,瞬息间废掉了那不可一世的金丹妖道两只臂膀,看着他一步步向自己走来。
他的目光,终于落在了她的身上。
那目光,先是极快地扫过她苍白惊恐的脸,沾满血污的脖颈,然后是她被撕裂的外衣下裸露的、带着狰狞伤口的肩膀和手臂,以及那件仅能遮体、却更显脆弱的雪白小衣。
刹那间,苏枕星仿佛感觉到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中,有什么极其冰冷的东西碎裂开来,迸发出比刚才斩断妖道双臂时更凛冽的寒意。周遭的空气似乎都凝滞了,那股无形的恐怖剑意波动了一瞬,让地上因失血和剧痛而奄奄一息的妖道猛地又抽搐了一下。
但陆玄穹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他甚至没有看一眼地上惨嚎蠕动的“人彘”,仿佛那只是无关紧要的秽物。
下一刻,一件带着清冽寒息、质地如冰绡云缎般的墨色外袍,劈头盖脸地丢到了苏枕星身上,将她几乎半裸的、瑟瑟发抖的身体罩住。
“穿上。”
他的声音依旧是他一贯的清冷调子,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
宽大的外袍上还残留着他身上特有的、如同雪后松针般的冷冽气息,将那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和甜腻香气隔绝开来。苏枕星惊魂未定,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巨大的绝望和突如其来的拯救让她心神恍惚,只是下意识地抓紧了那件带着体温的外袍,呆呆地望着陆玄穹,身体僵硬得无法做出任何动作。
陆玄穹静立了片刻,身后却毫无动静。他好看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起,终于转过身。
他看到少女像一只被暴雨摧残过的幼蝶,蜷缩在他的外袍里,小脸惨白,眼神空洞茫然,沾着血污和泪痕,仿佛魂魄都已经离体。那副全然失去了往日那份故作镇定和坚韧的模样,让他心底那股无名之火烧得更旺,却又奇异地掺杂了一丝……烦躁。
他俯身蹲下,冰冷的指尖不可避免触碰到苏枕星裸露的、冰凉的肩膀。她猛地一颤,如同受惊的小兽,眼中终于恢复了一丝神采,却是更深的惶恐和不知所措。
陆玄穹面无表情,动作却异常利落,草草地扯过外袍的两襟,将她严严实实地裹好,系上衣带,杜绝了任何一丝春光的泄露。整个过程,他的手指没有再碰到她的皮肤,但他的靠近,他身上那强大而冰冷的气息,依旧让苏枕星屏住了呼吸。
做完这一切,他站起身,仿佛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然后,他终于将目光投向了地上那个已经痛得发不出完整声音、只能用喉咙嗬嗬作响、眼中充满极致恐惧的妖道。
“直接杀了你,太便宜你了。”陆玄穹的声音轻缓得如同情人低语,内容却冰冷得令人骨髓发寒,“就让你在这肮脏的洞府里,慢慢品尝绝望,等待死亡的降临吧。”
话音未落,甚至看不到他是如何动作的,只听“唰!唰!”两道极其短暂的破空声!
比之前斩断手臂时更加凌厉的剑光一闪而逝!
妖道的两条大腿,自根部起,被齐刷刷地斩断!鲜血如同喷泉般汹涌而出,瞬间染红了大片地面。妖道眼球暴凸,连惨叫都发不出,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便彻底昏死过去,气息迅速萎靡下去,离死只差一口气。
洞窟内陷入了真正的死寂,只剩下浓重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陆玄穹这才像是处理完了垃圾,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只玉瓶,倒出一颗龙眼大小、散发着沁人心脾清香、表面有氤氲灵光的丹药。丹药出现的瞬间,洞窟内的污浊之气都被驱散了不少。
“你中毒了。吃下它。”他将丹药递到苏枕星面前,语气依旧是命令式的,却似乎比刚才缓和了那么一丝丝。
苏枕星怔怔地看着那颗一看就知绝非凡品的灵丹,又抬头看向陆玄穹那张近在咫尺、却依旧冷漠如冰的脸。劫后余生的巨大冲击、濒临绝境的恐惧、以及此刻突如其来的关怀,种种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她强撑的最后一丝防线。
眼泪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如同断线的珍珠,大颗大颗地滚落,混合着脸上的血污,留下狼狈的痕迹。她不像平时那样默默垂泪,而是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哽咽着,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
她死没有关系,可是母亲的血海深仇未报,师父的养育之恩未还,她若就那样屈辱地死在这里,化作一杯黄土,她死不瞑目啊。
陆玄穹看着她突然崩溃大哭,眉头蹙得更紧了些,似乎有些不耐,却并未出声呵斥,只是将丹药又往前递了递。
苏枕星哽咽着,颤抖地接过丹药,放入口中。丹药入口即化,一股温和却庞大的精纯药力瞬间涌入四肢百骸,所过之处,墨瘴蟾毒和白骨煞气如同冰雪遇阳般迅速消融瓦解,被腐蚀的经脉传来麻痒的感觉,正在快速修复。
她不敢怠慢,连忙强忍哭泣,盘膝坐下,运转玄霜真气,引导着药力游走全身。
就在这时,一只微凉的手掌轻轻贴上了她的后心。
苏枕星身体一僵。
下一刻,一股浩瀚如海、精纯至极、却又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锋锐星芒气息的磅礴灵力,以一种与她自身玄霜真气同源却又强大无数倍的姿态,轻柔却不容抗拒地涌入她的经脉。
这股力量是如此的强大而精准,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她所有脆弱的地方,细致地抚平每一处暗伤,催动着丹药之力更快速地修复受损的经脉和丹田,甚至还在潜移默化地拓宽和加固她的经络。
这种感觉……与在玄穹殿炼丹力竭时,他渡入灵力的感觉一模一样,只是此刻更加细致,更加……温柔?
苏枕星被自己脑海里冒出的这个词吓了一跳,赶紧摒除杂念,全心吸收药力。
约莫一炷香后,她感觉体内的毒素已被清除殆尽,受损的经脉也恢复了大半,不再剧痛,只是有些虚弱。唯有左肩被白骨钩爪洞穿的外伤,还传来阵阵刺痛。
那股强大的灵力悄然退出,仿佛从未出现过。
苏枕星睁开眼,深吸一口气,感觉身体轻盈了许多。她挣扎着起身,对着一直静立在一旁的陆玄穹,郑重地跪拜下去:“弟子苏枕星,多谢真君救命之恩!此恩……弟子没齿难忘!”
陆玄穹垂眸看着她,眼神依旧冰冷:“今日之事,可知错?”
苏枕星泪水再次涌出,伏下身去:“弟子知错!弟子不自量力,任性妄为,险些酿成大祸。若非真君及时赶到,弟子……弟子怕是早已咬舌自尽,尸骨无存了……”想起方才的绝望,她仍然后怕得浑身发冷。
然而,她这句话说完,却感觉到头顶上的空气似乎骤然又冷了几分。
陆玄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层薄怒,甚至比刚才质问时更冷:“咬舌自尽?保全清白?在你眼中,女子的清白名节,竟比修仙者的性命还要重要?”
苏枕星愕然抬头,泪眼朦胧中,看到陆玄穹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竟真的跳动着冰冷的怒火。
“简直荒谬!”他冷斥道,“修仙之路,逆天而行,与天争命。性命乃一切之根本!唯有活着,才有无限可能。区区皮相、虚无名节,与之相比,算得了什么?为了这等可笑之物轻生,你的道心何在?你对得起你师父的教导吗?!”
他的话语,如同冰冷的鞭子,抽打在苏枕星的心上。
恍惚间,她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山洞中,师父墨寒声拖着病体,曾严厉地告诫她:修仙之人最重要的便是性命,无论身处何种境地,保全性命才是最要紧的事。
为什么……为什么陆玄穹会和师父说出同样的话?
那股强烈的熟悉感,再次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让她心神剧震,望着眼前这张冰冷俊美的脸,一时竟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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