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请自来天师馆

　　这声音落下，整个拍卖场瞬间炸裂，无数人倒吸冷气。

　　“疯子！这绝对是疯子！”

　　“五千金叶！这什么天才地宝买不到？”

　　火纹战甲壮汉脸色铁青，喉头滚动，却再也吐不出半个字；白骨扇青年也僵在原地，目光闪烁，最终默默垂下头。

　　摊贩满脸通红，声音几乎颤抖着高喊：“ 五千枚金叶！成交！”

　　那青衣男子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伸手一挥，我身上的麻绳全断了。

　　眨眼间，天地骤然一转。耳畔的喧嚣仿佛被人硬生生切断，我眼前景象再开时，已是另一处空间。

　　四壁静谧，古色古香的木雕屏风立在不远处，几盏青铜灯熠熠闪烁，散发着淡淡檀香。空气安稳得可怕，寂静得能听见自己心跳声。

　　我心口“咚咚”直跳，冷汗顺着脊背蜿蜒而下。

　　糟了！这人花了五千金叶买下我，他到底要做什么？切肉？炼血？还是……分尸？

　　我喉咙发紧，不敢乱动，整个人绷得像弦。

　　“许久未见，你还是这般模样。”

　　一个低沉又带着几分温润的声音传来。

　　我猛地抬头，只见那青衣男子已经缓缓坐在案几旁，随手拂去长袍上的一丝尘埃。与拍卖场中那股拒人千里的冷漠不同，他此刻的神情竟透出几分温和，甚至……带着点久别重逢的意味。

　　“你是？” 我搞不清他是人还是鬼，还是别的 ‘东西＇。

　　他抬眸看着我，唇角弯起：“在下张善明。”

　　“宋辞。” 我也报上自己的名字。

　　这人给我的感觉像极了多年未见的老友重逢，可我明明与他素不相识。

　　我指尖忍不住攥紧衣角，生怕他下一刻露出獠牙，扑上来啃我一口。

　　张善明看着我的反应，眼底光芒微暗，他轻轻呼出一口气，神情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落寞。

　　“曾经我们日夜不离，才分开了五百年啊！” 他低低问了一句，“你不认得我了？”

　　我摇摇头，记忆中我没见过他。

　　而且，他说的五百年又是什么？我才25岁啊！

　　他缓缓起身，向我靠近，青衣衣袖拂过案几，那双眼如深潭般专注落在我脸上，带着难以言喻的眷恋与渴望。

　　我屏住呼吸，指尖几乎要陷进掌心。他的气息已经逼近，带着淡淡檀香。

　　“小紫……” 他轻声唤我的名字，声音低沉而克制，像是千年未尽的渴望。指尖缓缓伸出，似要抚上我的唇。

　　我心中一阵发慌，不知是该推开，还是任由他靠近。

　　就在这暧昧的气息即将溢出的瞬间，

　　“砰！”

　　厚重的木门猛然被撞开，巨响震得屏风一颤。

　　张善明的手指在空中一顿，眼底倏地闪过冷意。

　　门口，一袭黑衣的贺临川气势汹汹而来，手中符纸燃烧，带着一股凌厉的肃杀之气。他目光直直落在我身上，又迅速转向张善明，眉头骤然紧锁。

　　“你竟敢把人带走！” 贺临川声音低沉，透着压抑的怒意。

　　我呼吸猛地一松，是贺临川，他来了，我避开张善明，快步向他走过去。

　　张善明收回手，他转过身看向贺临川。

　　“原来是你。” 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淡淡的戏谑，“五百年前，偷走紫微笔的天师，今日竟也敢大摇大摆闯到我面前。”

　　贺临川眯起眼，他手中符纸化作火光，符纹游走于半空，烙印般闪烁：“若非你星宫犯下不逆天之罪，紫微笔又怎会堕仙？”

　　空气骤然紧绷。

　　张善明眼神凌厉得像能穿透虚空：“贺临川，你一介天师，敢与我争？”

　　贺临川冷哼，语气毫不退让：“五百年前若不是我出手，紫微笔早已落入魔道。我养他护他这么久，他早就不是你的了。”

　　“不是我的了？” 张善明低声重复，眼底闪过一抹冷芒。他抬手虚握，四周的空气瞬间被扭曲收紧。

　　我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力量骤然降落，仿佛大地陡然加重了数倍的引力。胸口被死死压下，呼吸艰难，膝盖险些弯折。

　　四周器物纷纷震动，木桌猛地一声闷响，被生生压裂。

　　张善明伫立其中，神色冷峻，仿佛天地间的重力都受他掌控。

　　“凡人天师，也敢与天命相抗？” 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人骨骼发麻。

　　贺临川周身符火骤然燃起，整个人硬生生在那股压迫下挺直身躯。他一步跨上前，护在我前方，冷声回击：“别忘了，绝地天通之后，你敢左右众生，我便敢破你天命！”

　　张善明盯着我们，眼神阴沉，唇角的笑意已彻底褪去。他沉默片刻，指节微微收紧，似乎在忍耐什么。

　　最终，他猛地咬了咬牙，衣袖一振，转身身影消失。马上，四周压得人透不过气的重力顿时减弱大半，空气重新流动起来。

　　我腿一软，几乎跪倒在地，大口喘着气，心脏仍然狂跳。

　　贺临川却没有给我任何缓冲的机会，他咬破指尖，猛地引符念咒。那一瞬，符火在半空铺开，四周的屏风、木壁、灯火，皆如水面上的幻影般迅速褪去。

　　下一秒，我们熟悉的车子就静静停在眼前。

　　“出来了？” 我怔怔地望着眼前熟悉的场景，仍旧分不清刚才的重压是否是一场幻觉。

　　贺临川神色苍白，却强撑着打开车门，示意我上车。

　　我连忙钻进去，还没等我开口，他整个人就重重倒进副驾座。

　　“喂！你！” 我话音还没出口，就听见他平稳而急促的呼吸声。

　　这人靠在椅背上，眼睫轻轻颤动，很快便进入沉睡，呼吸里还夹着鼻塞与喉音，带着一股病中未愈的沉重。

　　我盯着他侧脸，心情一时百味杂陈。方才他明明在那种重力压迫下硬生生护着我，现在却脆弱得像个普通人。

　　“真是个傻子。” 我低声嘀咕，替他拉好外套，心里却涌起一种奇异的安稳感。

　　现在只想离开这里，快点回家，深吸一口气，将钥匙拧下去。

　　“轰——”

　　引擎猛然轰鸣，车子猛地一震，直直冲出那片诡异的街口。

　　眼前灯火流转，霓虹一闪，回头一看，哪还有什么热闹的商区？只见身后空荡荡的一片黑影，残墙断壁横陈，几幢破败的废楼孤零零地立在夜色里，那原本鼎沸的人声都消失了。

　　脚下油门不敢松，车子一路疾驰，街道逐渐恢复熟悉的模样，路灯与行道树映入眼帘，夜色也终于正常了些。直到天师馆的大门映入眼帘，我才真正吐出一口长气。车子缓缓停下，心里的那根弦终于松了下来。

　　费了好一番力气，才将昏沉的贺临川从车上扶下来。他整个人几乎把重量全压在我身上，体温偏高，带着病后的灼热。好不容易把他拖到馆里，他却突然伸手，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指节收得极紧。

　　“……别走。” 他低声呢喃，带着病态的沙哑。

　　我愣了一瞬，试着掰开他的手，却发现根本挣不开。无奈之下，我只好叹口气，把他半拖半扶地带进了自己的房间。

　　我们两个就这样倒在床上，他死死拽着我不放。

　　我本想翻身，却发现他下意识地顺势把我揽得更近，整条胳膊紧紧圈在我腰上。

　　“这家伙……”我小声嘟囔，却没再挣扎。算了，他是病人，就不踢他了。

　　夜里，我迷迷糊糊听着他的呼吸声，一声比一声沉重，鼻音里还带着点闷闷的气息，竟有点安心。

　　梦境里的画面愈发清晰，彷佛我正置身于那殿宇之中。

　　昏暗的星河殿中，南斗星光流转。一男子正对着生死簿，眉心微蹙，笔锋忽然颤动，只见紫光自笔端漫溢，墨香凝成雾气，顷刻化为一名十来岁模样的少年，衣袂轻盈，眉目间带着点不服气的桀骜。他落在司命面前，手背在身后，抬着下巴。

　　男子微挑眉，目光上下打量，语气沉稳却带着几分玩味， “终究还是要化形。”

　　这人不正是那个张善明吗？

　　少年哼了一声，别过脸去， “天天叫我写那些又长又臭的簿子，烦死了。”

　　这少年的声音跟我非常相似，细看之下，这少年的脸也跟我读中学时机乎一模一样。

　　张善明失笑，眼底泛起柔光，却仍故作严肃， “本君掌寿算，你是我的笔，自当随我。怎么如今成了人形，想偷懒了？”

　　少年眼睛一转，立刻又凑近半步，语气带点挑衅却透着孩子气， “谁说我偷懒？没有我，你能写得那么快吗？看你这么需要我，我才勉强留下来陪你罢。”

　　张善明笑了笑，眼神温和地看着这孩子般的灵影。

　　……

　　等我醒来时，晨光已经透过窗纸洒进来。

　　第一反应是——动不了。

　　低头一看，只见贺临川把我牢牢抱在怀里，整个人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他下巴抵在我肩窝，睡容比平时少了几分冷厉，多了点倔强的孩子气。

　　“……”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

　　要推开吗？可看他这副病恹恹的模样，又实在狠不下心。

　　算了，就由他吧。

　　我轻轻闭上眼，任由自己被他紧紧抱着。

　　--鬼市 (完)--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