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凡尘

　　祁连山的风雪似乎还未从那一夜的惊变中平息，而初二一行人已置身于千里之外的一处隐秘山谷。谷中灵气氤氲，奇花吐芳，与北疆的苦寒截然不同，显然是蚩炎动用空间神通寻得的疗伤之地。

　　初二静静躺在一张以柔韧灵草编织的软榻上，面色依旧苍白，额间青芒微弱地明灭着，如同风中残烛。沉瞳化回小龟形态，蔫头耷脑地趴在她枕边，绿豆眼里写满了忧虑和自我谴责：“都怪吾……若非吾冲动……”

　　“行了行了，老乌龟，省省你那套。”蚩炎依旧保持着玄袍人形，负手立于一旁，暗红色的眸子扫过初二，淡淡道，“麒麟神力初醒便强行催发至透支，没当场魂飞魄散已是根基深厚。寻常灵药无用，需得寻回你麒麟一族世代供奉的圣物——**麒麟碣**。”

　　“麒麟碣？”少筠挠头，“那是什么？听起来像块石头。”

　　“愚昧。”蚩炎语气平平，却自带一股碾压智商的气场，“乃你族以血脉之力世代温养的一块先天神石，据说蕴含最原始的造化生机，更是记载麒麟一族古老传承的载体。寻回它，不仅可助她彻底恢复，稳固本源，或许还能唤醒她血脉中更深层的记忆与力量。”他瞥了一眼沉瞳，“老乌龟，你身为御前坐骑，总该有点印象？”

　　沉瞳把脑袋缩进壳里一半，闷声闷气：“……王陨落后，族地崩毁，圣物……早已不知所踪。吾沉睡万载，哪里知道……”

　　“要你何用。”蚩炎毫不客气。

　　就在这时，山谷上空传来一阵细微的、如同书页翻动的“沙沙”声，一道青烟袅袅落下，迅速凝成司命那张标志性的、带着三分八卦七分慌张的白净圆脸。

　　“哎哟喂！我的祖宗们！你们可真能闹腾！”司命一落地就夸张地拍着胸口，小眼睛扫过昏迷的初二、气场吓人的蚩炎、蔫龟沉瞳、紧张兮兮的少筠和顾真，还有那只存在感极强的乘黄（乘黄正试图用爪子扒拉一朵会发光的蘑菇），感觉信息量过于巨大，CPU都快烧了，“祁连山那边动静大得差点把南天门震歪！天后回来脸黑得跟锅底似的，天帝虽然没有明着下旨，但暗地里调兵遣将的动静可不小！你们这下算是捅了九天上的马蜂窝了！”

　　“司命？”沉瞳惊讶，“你怎么找到这里的？那个小白脸竟然没跟你一起……”

　　“别提了！”司命苦着脸，压低声音，“慕凡那厮被看得更紧了，不过他总算找到机会，拼着损耗，用我们之间最隐秘的渠道给我递了话儿和这东西。”他小心翼翼地从袖中摸出一枚薄如蝉翼、流转着星辉的玉简，递给沉瞳，“他说，或许对你们找‘麒麟碣’有帮助。另外，他推测，当年麒麟族圣物失落，可能并非毁于战火，而是被某些人……‘转移’了。线索，或许指向极西之地。”

　　“极西之地？”顾真皱眉，“那是接近魔族故土，如今三不管的混乱地域。”

　　“没错，”司命点头，脸色更苦了，“而且据我这些天暗中观察（主要是偷听和翻看一些边缘卷宗），天庭对极西方向的监控和兵力调动，近期异常频繁。虽然打着‘清剿流窜魔物’的旗号，但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蚩炎闻言，暗红色的眸子闪过一丝冷光：“苍岚那老儿，倒是会选地方。”极西魔域边缘，正是当年大战波及最烈、如今最为荒芜混乱之地，藏匿东西或做些什么，确实不易被察觉。

　　司命又道：“我会尽量留在天庭，利用职务之便，为你们打探消息，必要时传递情报。”他犹豫了一下，转向沉瞳道，“这枚玉壁你拿着，有需要时轻抚三遍，即可联系我。”

　　“天界这些年别的没啥长进，这些小玩意儿倒是倒腾出来许多。”沉瞳撇撇嘴，还是收下了。

　　目送司命转瞬化作流光消失在天际，众人也立刻动身前往极西之地。初二昏迷不醒，需要人贴身照顾，沉瞳当仁不让（主要是别人也抢不过他）。少筠和顾真自然跟随。乘黄甩了甩尾巴，表示“来都来了，本尊就勉为其难继续看看热闹，顺便找找极西有没有养毛的灵草”。

　　至于蚩炎，他看了一眼昏迷的初二，淡淡道：“本尊与苍岚之仇不共戴天，与你们目标暂且一致。待这小丫头醒了，本尊自会与她了结昆仑‘救命之恩’。” 言下之意，合作可以，但别指望他当保姆。

　　众人：“……” 行吧，有个魔神当临时盟友/不定时炸弹，总比没有强。

　　于是，一行人带着昏迷的初二，踏上了前往极西之地的旅程。为了避开天庭可能的追踪，他们不敢使用大规模传送符，只能依靠缩地符结合隐蔽身法，在荒山野岭、人迹罕至之处艰难穿行。

　　（天庭，司命殿）
　　司命一袭云纹官袍还未换下，便扯松了衣领瘫在青玉案边，对着慕凡给的一枚青色毛球大吐苦水：“我可算回来了！这下界跑得我仙骨都要散架——” 忽然压低声音，“不过说正事，往后我能赖在天庭就赖着，好歹在这儿还能看着你，偷摸给你递点消息。”
　　毛球中忽然传来慕凡的声音，带着些许仙力透支的虚弱：“她怎么样了？”
　　他拿着茶盏灌了一口，眉毛拧起来：“小丫头就是神力初醒用的太猛昏迷了，问题不大，但你真得留个心眼，我感觉掌经阁那位芸瑟阁主可能不是我们最初想的那样。” 说着翻了白眼，“面上对天帝那叫一个忠心耿耿，当年沉瞳闯阁，她上报得比谁都快。可这次我暗地里翻了些卷宗……不对劲。”
　　司命指尖叩了叩案面：“极西之地那些上古秘档，调阅权限锁得比冥库还严。这倒也罢了，可有些关键段落……” 他啧了一声，“明显被人‘润色’过，读起来云遮雾绕的。若只是严守机密，何必多此一举？我看她啊，不像在保管，倒像在……刻意引导什么人往另一个方向琢磨。”
　　他往后一靠，长叹了口气：“这潭水，怕是要比我们想的都浑呐。”
　　人界

　　一路上果然不太平。天庭的巡查天兵明显增多，时不时就有探察法术的光华扫过天际。有一次，他们差点与一队搜寻“可疑灵力波动”的天兵撞个正着，幸好乘黄提前预警，众人慌不择路躲进了一个臭气熏天的沼泽泥潭里，憋了足足两个时辰，等天兵走远才爬出来，一个个狼狈不堪，连最爱干净的乘黄都沾了一身黑泥，气得他浑身炸毛，少筠则打趣道“这泥巴面膜说不定美容养颜”。

　　还有一次，他们误入一片天然迷阵，绕来绕去都是鬼打墙。少筠自告奋勇爬到最高的一棵怪树上瞭望，结果惊动了树上栖息的一群“铁喙秃鹫”，被追得抱头鼠窜，最后是顾真挥刀断后，乘黄释放出一点点瑞兽气息才惊走那些凶禽。少筠顶着被啄成鸡窝的头发，心有余悸：“这极西之地的鸟……脾气也太差了！”

　　司命偶尔会通过特殊方式传来简讯，内容多是“天帝今日又问及极西防务”、“某部天将调动异常”、“天后带兵前往肃州搜查无果”之类，虽无直接帮助，却让众人对天庭动向保持警惕。

　　这一日，他们行至一片赤红色的荒原，热浪灼人，杳无人烟。正口干舌燥之际，前方沙丘后忽然转出一行人马。为首的，竟是一身风尘仆仆却依旧不掩风华的白狐裘——青晔！

　　“呵，本以为要费些功夫，没想到在此地碰见几只‘泥猴’。”青晔琉璃金眸扫过他们狼狈的样子，尤其是沉瞳那还没完全洗干净泥巴的绿毛，唇角微勾。

　　“臭狐狸！你怎么在这儿？”沉瞳立刻进入战斗状态。

　　“本少主循着些有趣的气息，想去极西逛逛。”青晔语气淡然，“看来，诸位目的地相同？”他目光落在被沉瞳小心翼翼用灵力护着的、昏睡中的初二身上，金眸闪了闪，“她这是……”

　　少筠简短说明了情况。

　　青晔听完，沉默片刻，道：“极西之地辽阔凶险，魔域旧都更是龙潭虎穴。你们这般无头苍蝇似的乱撞，找到麒麟碣无异于大海捞针。”他顿了顿，“或许，该先去一趟青丘。”

　　“青丘？”众人一愣。

　　“我狐族先祖曾与麒麟王族交好，一些散落的古老记载或口口相传的秘闻，或许保存在青丘禁地。关于麒麟碣，或许能找到更确切的线索。”青晔解释道，顺便嫌弃地看了一眼四周环境，“总比你们在这里被晒成肉干，或者被天庭当成靶子强。”

　　众人商议后，决定跟随青晔前往青丘。青丘狐族隐居之地果然隐秘非常，穿过数重精妙的幻阵与结界，眼前豁然开朗，但见青山绿水，云霞缭绕，殿宇楼台精巧雅致，与外界荒芜景象判若两个世界。只是空气里飘散的淡淡狐骚味……嗯，提醒着众人此地主人的种族。

　　青晔的回归引起了不大不小的骚动，尤其是他还带回一群“奇怪”的客人（包括一只蔫龟、一个昏迷的少女、一个傻笑的少年、一个冷面将军、一只到处嗅的瑞兽，以及一个存在感可怕但极力收敛气息的魔神）。狐族长老们看向蚩炎的眼神充满了惊疑与畏惧，但在青晔的安抚（和隐隐的威慑）下，总算没有当场炸毛。

　　在青晔的安排下，初二被安置在灵气最纯净的狐族圣地“月华洞”中继续温养。青晔则带着沉瞳、少筠等人（蚩炎表示没兴趣，自顾自在客舍休息），进入了狐族珍藏古籍的“忆尘阁”。

　　查阅过程并不轻松。许多典籍年代久远，字迹模糊，且多用狐族古语或加密符文记载。沉瞳看得头晕眼花，少筠更是如同看天书。所幸青晔对此极为熟悉，他修长的手指拂过陈旧的卷轴，琉璃金眸中光华流转，快速检索着有用的信息。

　　“找到了。”许久，青晔抽出一卷以银色狐皮制成的古老手札，指向其中一段艰涩的文字与一幅简略的地图，“先祖手札中提到，昔年麒麟王曾预感大劫，将族中圣物‘麒麟碣’的部分本源之力与传承印记，秘密转移至一处绝对安全之地。并非麒麟族地，也非盟友之处，而是……极西魔域，旧都‘烬灭城’深处，一处被称为‘归寂之眼’的禁地。”

　　“烬灭城？归寂之眼？”顾真沉吟，“魔域旧都早已荒废，那里现在……”

　　“混乱，危险，充满不确定的空间裂缝和狂暴的残余魔气，以及……可能残存的不甘魔魂。”青晔接道，“但也正因为如此，天庭势力难以深入，反而是藏匿东西的绝佳地点。若真有人将麒麟碣转移或藏匿，选择那里的可能性很大。”

　　“先祖手札还提到，”青晔继续解读，神色渐凝，“麒麟王当年似乎察觉到了仙族内部的暗流，尤其是天帝的某些隐秘举动。他留下警示，言‘九天之巅，其辉也灼，其影也毒；龙吟之下，或有同泣’。如今看来，这‘龙吟’，怕是指的龙族，亦是指的天帝一脉。”

　　又一重佐证！狐族先祖的记载，与麒麟王残念、蚩炎所述，隐隐构成了指向天帝阴谋的证据链！

　　“另外，”青晔合上手札，看向众人，“手札末尾有一句残缺的密语，经我解读，大意是‘碣石有灵，非血亲至诚之念不可触；妄动者，必遭反噬，亦会惊动……’后面字迹被污损了，但很可能是‘……设障者’。”

　　设障者？众人心中同时浮现出天帝的身影。

　　线索终于明晰——麒麟碣，就在极西魔域旧都烬灭城，归寂之眼！

　　就在众人准备商议具体行动方案时，司命的紧急传讯到了，只有短短一句，却让所有人心中一凛：

　　“天庭精锐‘破军卫’已秘密开拔，方向极西！芸瑟阁主昨日以巡查古籍保存为名，申请随行！小心！”

　　破军卫，天帝手中最锋利、最神秘的一把刀，专司处理“棘手”事务。而芸瑟……果然牵扯其中！她随行是为了监视，还是……另有所图？

　　前路，瞬间布满了更浓的迷雾与更冷的杀机。但麒麟碣近在咫尺，初二恢复的希望就在那里，再难再险，也必须前行！

　　青晔收起手札，琉璃金眸中闪过一丝决断：“看来，本少主的极西之行，要提前了。青丘有些旧关系在魔域边缘或许还用得上。准备一下，我们尽快出发，务必赶在破军卫之前，进入烬灭城！”

　　沉睡的初二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在月华洞中，指尖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命运的齿轮，加速朝着那片被遗忘的魔域废墟碾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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