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语梦

　　花千语在一阵刺骨的寒意中惊醒。睫毛缀着霜花般的冰晶，视线所及之处尽是苍茫——她躺在一片枯死的花海中央，身下铺满凋零的迦兰花瓣，每一片都失去了往日的莹润光泽，边缘蜷曲发黑仿佛被烈火炙烤过。四周寂静得可怕，连风掠过花枝的声音都带着呜咽般的颤音。

　　她撑起身体时，指尖触到腕间凝结的露珠。那本该是温热的晨露，此刻却冷得像千年寒潭的水。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又退去，只留下零星碎片：星陨渊冲天的金光、白衣女子意味深长的叹息、还有潇梦河消散前那个含笑的眼神……一切恍若隔世，又真实得令人心悸。

　　“有人吗？”她的声音在空旷的花界荡开回声。往日热闹的花灵们消失无踪，唯有几只乌鸦掠过枯枝时发出沙哑啼叫。她踉跄着走向最近的花树，抚摸粗糙皲裂的树干——这曾是灵脉汇聚之地，如今却像被抽干了生机的老妪皮肤。脚下突然踩到什么坚硬的东西，低头看见半块破碎的玉碑，上面“蝶境”二字已被青苔覆盖，字迹深处渗出暗红污渍。

　　沿着荒径前行，眼前的景象愈发凄怆。曾经金碧辉煌的花神宫已成断壁残垣，琉璃瓦片碎成齑粉洒在杂草间。她踏过门槛时，靴底碾碎了一朵干瘪的蝴蝶兰，粉末随风飘散时竟泛着微弱金光。忽然听见头顶传来细微响动，抬头看见屋檐下垂着无数蛛丝编织的茧蛹，里面包裹着尚未成型的蝶类幼虫，只是那些本该蠕动的生命体早已僵硬如石。

　　“怎么会这样……”花千语捂住嘴抑制住抽泣。她想起最后一世在星陨渊看到的因果轮盘，想起白衣女子说的“更大的轮回”。难道这就是天道所谓的惩罚？让她亲眼看着两个世界随爱情一同消亡？

　　正午时分，阳光穿透云层投下光柱。花千语发现手中不知何时多了片鹅黄色花瓣，边缘泛着淡金脉络——这是她最珍视的迦兰花瓣的特征。花瓣突然微微颤动，指向东方晦暗的天空。那里原本该是蝶境所在的方位，此刻却被浓重的灰白雾霭笼罩，偶尔闪过几道血色电光。

　　她鬼使神差地朝雾霭走去。沿途看见越来越多的异常迹象：溪流干涸见底，河床上布满龟裂的纹路；倒伏的花树根部露出森然白骨；甚至有半人高的食人花蜷缩在角落，锯齿状叶片上挂着陈旧的银链……当她走到雾霭边缘时，鞋尖踢到了埋在土里的坚硬物体。

　　扒开浮土的那刻，花千语瞳孔骤缩——那是一面破碎的水镜，镜框雕着缠枝蝶纹，裂缝中渗出粘稠的黑液。镜面虽碎，却仍映出她苍白的脸，以及身后漫天飘落的黑雪。黑雪落在掌心即刻融化，留下刺鼻的焦糊味。她突然意识到这不是自然的降雪，而是某种力量具象化的哀恸。

　　“你果然回来了。”苍老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花千语惊觉背后站着个佝偻的老妇，斗篷兜帽遮住面容，手中提着盏昏黄的灯笼。灯笼光照范围内，无数半透明的蝶翼残片在空中漂浮，碰触到光线就发出尖锐的嘶鸣。老妇抬起枯槁的手指向雾霭深处：“它们都在等你做出选择。”

　　话音未落，一阵阴风吹散了周围的蝶翼残片。花千语看清那些残片上的纹路——每一片都对应着她与潇梦河某世的记忆片段：冷宫窗棂外的雨痕、戈壁滩上的剑痕、星陨渊的星辰碎片……而现在它们正在快速氧化消散，如同被蛀蚀的时光胶片。

　　“选择什么？”她握紧手中的花瓣，感觉它在发热膨胀。老妇发出似哭似笑的声响：“自然是选择延续这份该死的缘分，还是让一切归于虚无。”灯笼突然熄灭，黑暗中有无数金色光点浮现，组成模糊的蝶形轮廓。花千语听见自己的心跳与那些光点的频率逐渐同步，心口处的嫩芽突然抽出细藤，缠绕住她的手腕。

　　当她再次睁眼时，已站在花界最高的观星台上。脚下是万丈深渊般的迷雾，头顶星空扭曲成漩涡状。手中握着的不是花瓣，而是半块完整的蝶形玉佩——正是潇梦河最后嵌入阵眼的那枚。玉佩表面浮现出流动的蝶影，指引着某个特定的方向。

　　东方既白之际，花千语踏上了寻找记忆碎片的旅程。她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是救赎还是更深的陷阱，只知道衣襟间别着的鹅黄色小花，正随着脚步轻轻摇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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