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给回忆

　　劳动节调休补课这天，叶寒和祝砚刚好有节课要跟江烁同班。
　　两人刚下楼，就看见江烁站在宿舍楼下等他们。他穿了件亮橙色的上衣，配着米白色的裤子，手腕上戴了个橙色护腕，脚上是同颜色的橙色运动鞋。走近了些，一股淡淡的香水味飘过来，清清爽爽的，跟他给人的感觉一样舒服。
　　叶寒鼻子动了动，一下子就认出这是自己亲手调的那款香水。他刚抬起眼，视线就穿过几步远的距离，和江烁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对上了。
　　“你今天身上好香啊？”祝砚凑到江烁旁边闻了闻，“是吃橘子了吗？”
　　祝砚说着，手腕不经意地抬了抬，露出了自己和叶寒同款的护腕。虽然已经秀过好几次了，但这次是三个人第一次同时戴着！他和叶寒的护腕一黑一白，简直是“黑白双煞”，特别配！
　　“嗯。”江烁随口应了一声。
　　“怎么一大早吃橘子啊？还要跟我们一起去吃早餐吗？”
　　“吃啊。”江烁答应着，脚下没停，余光却又瞟了叶寒一眼。
　　三个人往食堂走了一段，祝砚突然拍了下脑门：“糟了！课本落宿舍了，我得回去拿一趟。”他懊恼地挠挠头，“刚才明明放桌上想塞进书包的，结果正好厕所没人，急着去上，出来就全忘了。”
　　他看了看江烁和叶寒：“你们先去买早餐吧，我拿了就来追你们！”
　　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转身往宿舍楼跑，很快就消失在拐角了。
　　两人随着人流并肩走在树荫下。叶寒犹豫了几秒，还是开口问：“之前为什么不用啊？”
　　江烁脚步顿了顿，转头看他时，眼里的笑意淡了些，多了点认真：“我怕你心情不好。”
　　叶寒愣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
　　江烁看着他一脸茫然的样子，喉结轻轻动了动，刚要接着说：“你当时……”
　　“别说了。”叶寒猛地回过神，突然打断了他。他想起自己收到蝴蝶兰那天掉的眼泪，想起江烁当时担心的眼神。
　　心跳莫名乱了半拍，他赶紧别开脸，耳根悄悄热了起来。
　　两人刚走进食堂，祝砚就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额头上还带着薄汗：“还好机智的我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不然都不知道漏带了一本书。”
　　他端着餐盘找过来坐下，咬了口包子，突然问叶寒：“放假去我家玩不？”
　　“不去了。”叶寒低头搅着粥，轻轻摇了摇头。
　　祝砚立刻拖长了调子撒娇：“去嘛～我带你吃好吃的、喝好喝的，还有好多好玩的。”
　　叶寒光是想想那种热闹场面就觉得头皮发麻，语气更坚定了些：“真不去了，谢谢。”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你平时带的那些吃的就挺好的。”
　　江烁在一旁安静地喝着豆浆。他心里清楚，父亲要回来了，这个五一他没法陪叶寒了。
　　其实祝砚要是能说动叶寒去玩也挺好，只是叶寒这性子，到了人多的地方肯定浑身不自在。江烁这么想着，就没插嘴，只是默默听着他俩说话。
　　祝砚见叶寒态度这么坚决，知道劝不动了，就顺着台阶下了：“那行，等我回来给你带更多好吃的。”
　　晚上志愿服务值班结束后，江烁轻轻撞了撞叶寒的胳膊：“跟你说个事。”
　　叶寒正低头对着今天的接听记录复盘，听见这话抬起头：“嗯？”
　　“五一我可能……不太方便找你了。”江烁的步子慢了半拍，侧脸在路灯下透着柔和的光。
　　叶寒转头看他，等着他往下说。
　　“我爸要回来了。”江烁抬眼看向他，眼里带着点说不清的情绪，像有歉意，又藏着点别的什么，“他难得回家一趟，家里估计事多，我得在家待着。”
　　叶寒“哦”了一声，心里莫名空落落的。他看着江烁认真解释的样子，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下，这种感觉挺奇怪的。
　　明明就是朋友间随口提一句假期安排，江烁却说得这么郑重，好像在……解释什么必须说清楚的事似的。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叶寒压下去了。他晃了晃头，想把这不合时宜的想法赶走，嘴上只淡淡地应了句：“知道了。”
　　江烁却没移开视线，又补了一句：“等他走了，我再找你。”
　　叶寒这下更迷糊了。他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嗓子发紧，半天只挤出来一个“嗯”字。
　　为什么要特意说这个啊？
　　就好像……他本来在期待着什么，而江烁在安慰他这份期待似的。
　　一想到这儿，叶寒的耳根突然就热了，连带着脖子都有点发烫。他没敢再看江烁，脚下的步子不自觉地加快了些，像是想躲开这份莫名的慌乱。
　　“叶寒。”江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点轻笑。
　　叶寒的手腕被轻轻拉住了。对方的指尖带着暖暖的温度，像电流似的窜上来，他还没反应过来，那力道就松了。江烁走到他身边并肩走着，声音里的笑意更明显了：“走这么快？怕我吃了你啊？”
　　叶寒没说话，只是耳根的热度又高了几分。他攥了攥书包带，硬逼着自己往前走，心脏却在胸口里跳得又快又乱。
　　真的太奇怪了。
　　可到底哪里奇怪，他又说不上来。就像隔着一层薄雾看东西，明明轮廓看得清，却怎么也看不清细节。
　　……
　　江烁提前一天回了家。苏婉清最近要么常住剧院附近，要么跟着演出队去外地了，家里总难得见到她人影。
　　他挽着袖子把屋子收拾干净，刚系上围裙准备做晚饭，门锁“咔嗒”响了一声。
　　“今天回来这么早？”苏婉清换鞋时抬头扫了一眼，眉梢弯着笑意，“这屋子亮堂堂的，不像平时住的样子了。”
　　“刚收拾完，吃了吗？”江烁往厨房走，拉开冰箱时回头补了句，“里面有你爱吃的芦笋。”
　　“还没呢。”
　　“那我多做点。”
　　“好啊。”苏婉清应着，把背包往沙发上一放，捧着玫瑰花坐下时，目光落在他背影上，“学校里还好吗？”
　　小时候江烁总追着她讲课堂上的趣事，谁把粉笔灰抹了同桌一脸，哪个老师念错了诗。上了高中就淡了，一半是因为她忙着排新戏、跑巡演，在家的日子没几天；一半是这孩子长大了有心思了，遇事总自己扛着，怕她操心，重话半句都不肯说。
　　“之前不是都跟你说过了嘛。”
　　客厅里，苏婉清听完笑了笑：“你的事，多听几遍我也不腻。”
　　江烁端着炒好的芦笋出来时，无意间瞥见苏婉清的后脖子。
　　苏婉清正背对着他摆弄餐桌中间的花瓶，后颈那片红痕在米白色针织衫领口特别显眼。不像蚊子咬的，边缘还泛着点暧昧的粉色，像是被什么东西蹭出来的印子。换作以前，他肯定转身去药箱翻止痒膏，絮絮叨叨让她别总抓。
　　可现在……
　　“明天去你奶奶家，记得带些鲜花回来，客厅的花瓶也该插新的了。”苏婉清没回头，把玫瑰摆得更舒展了些。
　　江烁把盘子往桌上一放，问：“哪来的花？”
　　“别人送的。”苏婉清答得很自然，甚至带着点被人惦记的浅笑。
　　江烁垂下眼，盯着自己攥着锅铲的指节。不是粉丝送的，不是同事顺手带的，更不是奶奶给的。“别人”……这个模糊的称呼像条冰凉的蛇，顺着脊椎一寸寸往上爬，最后沉甸甸地压在心口。
　　江烁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明天……记得穿高领的衣服。”
　　苏婉清捏着花瓣的手猛地顿住，鲜红的花瓣掉在了桌布上。她回过头时，只来得及看到江烁转身进厨房的背影。
　　客厅里的玫瑰还安安静静地开着，花瓣上的水珠映着头顶灯的光。苏婉清下意识摸了摸后颈，那里的皮肤好像还残留着点发烫的感觉。
　　玄关传来行李箱滚轮的声响时，江烁刚把最后一盘清蒸鱼端上桌。
　　他转身迎上去，脚步在看见江远山的瞬间停住了。江远山拎着行李箱站在玄关，浅灰色的薄风衣搭在胳膊上，目光落在江烁身上，金丝眼镜后的笑意柔和了些，温和地说：“阿烁，又长高了点啊。”
　　话说完，他才抬眼扫过客厅，视线轻轻掠过茶几上的花瓶、餐桌旁的椅子，最后落回苏婉清身上：“看来我赶得巧，正好赶上开饭。”
　　苏婉清恰好从房间走出来。她换了件深青色高领针织衫，领口严严实实地掩到下巴，看见江远山时露出了惊讶的表情，鬓角有缕碎发垂下来：“远山？怎么突然……”
　　江远山把行李箱往旁边一放，目光在两人脸上转了一圈，笑意更深了些，带着点自嘲的玩笑：“看你们这表情，是被我吓到了？今天事情收工早，临时改签了票，想给你们个惊喜。”
　　他抬手松了松眼镜框，没多说什么，只把手里的帆布包往茶几上一搁，“给你们带了点东西。”
　　“爸，累了吧？”江烁先往前迎了半步，视线扫过父亲臂弯里的风衣，似乎想伸手接，又顿了顿收回来，才强扯出笑意，“这次又带了什么礼物？”
　　江远山抬手摸摸他的脑袋，“还好，路上顺。一个小模型，你之前很喜欢，现在还喜欢吗？长大了，也不清楚你喜欢什么了。”
　　“爸回来就已经很好了。”
　　“一路赶车肯定累了，先吃饭吧。”苏婉清适时开口，声音听起来与平时无异甚至带着点喜悦，抬手理了理鬓角的碎发，目光落在餐桌上，带着点温和的笑意，“今天这桌菜，可是阿烁亲手做的，快来尝尝他的手艺。”她抬手的时候，指尖不经意蹭过高领的领口，指腹微微有点发紧。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