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棉树下

　　唱歌比赛后，大家又回归到繁琐的校园生活中。
　　尽管日子难熬至极，时间仍然如白驹过隙一般，来到了高二下学期的第一次月考。

　　已是四月，气温不冷不热，薄款校服外套内搭短袖便很舒适。

　　江予盯着眼前空了一大块的数学答题卡，距离考试结束还有十几分钟，她感觉自己的大脑变成了一摊浆糊，对试卷一点办法都没有。

　　最后，她干脆不想了，毕竟这个科目不会就不会，再想也是无用功。

　　江予放下笔看向窗外，春日，学校的香樟树翠绿一片，泛着阳光投射出的金色。
　　越过层叠的树叶，可以看见另一栋教学楼。

　　广播响起“距离考试结束还剩十五分钟”的提醒，那栋教学楼出来了一个人。
　　定睛一看，是林裕新提前交卷，背着书包出了考场。可能是阳光格外刺眼，他举起手放到太阳穴边挡住了点太阳。

　　江予突然想到，第二天是信息奥赛的省队选拔。
　　他们最近接触得少了些，都在过自己的生活，要不是当下看见了他，江予真怕自己忘记了。

　　这次考试可以提前交卷，她把答题卡放在讲台上，穿过连廊，去到对面的教学楼。

　　等江予到的时候，林裕新恰好走到教师办公室门口。

　　林裕新在见到她的第一眼，没有过多的反应，只是主动问：“写完了吗？”

　　江予尴尬地摇头：“最后一道大题没写，太难了，不会。”

　　“确实难。”

　　两人没过多的交流，随后，林裕新便踏进办公室的门，自然而然地坐在那位温柔女老师的旁边。

　　江予则在走廊上拿起卷子，把不确定的题目琢磨了一下。
　　每想一道题，她就会抓一下头发，一面卷子看下来，头发变得凌乱非常。

　　“想明白了吗？”林裕新说。

　　声音来得突然，江予被吓了一跳，顶着颗潦草的头“啊”了一声。

　　江予一边狼狈地整理头发，一边嘟囔：“下次说话能不能……循序渐进一点啊。”

　　林裕新淡淡地笑了笑，“抱歉。”

　　江予：“明天我还要考试，不能陪你去考场了。”

　　“我知道。”提到这件事，林裕新面色怏怏。

　　江予指了下他的手链：“哎呀没事啦，你就当我在，等你过几个月国赛我肯定去！”

　　“嗯……”林裕新将后背的书包转到胸前，拉开拉链抽出两张草稿纸，递给江予：“可以看看，过几天我都不在学校了。”

　　草稿纸上写着满满的知识点，以及详细的解析，大多都是江予有疑问的题。解析的话术不像标准答案里那么官方，而是用许多通俗易懂的例子呈现出来，让江予看得懂也愿意看。

　　这还挺费劲。

　　江予：“你哪来的时间写的？”

　　林裕新：“我没写试卷。”

　　江予震惊：“啊？”

　　“没事，写这个和做试卷效果一样。”林裕新云淡风轻。

　　江予对他莞尔：“谢谢你啦！”

　　……

　　江予这一届是新高考，她的选科是全文，第二天考的科目是历史和英语。

　　这天的考场位于二楼，距离校门口近，在江予座位的角度，能清楚地看见校门口。

　　刚好写到最后一道论述题时，江予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表，距离考试结束还剩二十分钟，时间充足。

　　随后，她把目光转向窗外，一道熟悉的人影出现在校门口。
　　因为不待在学校，林裕新直接没穿校服，而是穿了一件藏青色外套，依旧背着书包。可能感到疲劳，他是边揉着眼睛边出的校门，但整体姿态仍然有型。

　　走出校门口，林裕新又从书包里取出一本书边走边翻看。

　　江予不由得担心。远远望去，都能看出他又累又紧张。

　　这怎么行。

　　为了能让林裕新及时收到她的安慰，江予集中精神，快速写完论述题，还简单检查了一番几道大题，提前几分钟交了卷。

　　一出考场，江予便拿出手机给他发信息。
　　江予：【放轻松，像面对呼吸一样面对比赛吧！】

　　发好消息，她回到教室自习，准备下午的考试。中午放学后，她从讲台取走手机，查看消息。

　　林裕新迟迟未回复。
　　也许是没时间吧。

　　省队选拔是长达四个小时的上机考试，需要考两天。
　　这个选拔对林裕新来说格外重要，是他是否能保送的关键。

　　两天选拔结束，江予刚好考完试，准备放学回家。

　　路上，她忽然反应过来，历史考试匆匆瞥见的背影，是她见到林裕新的最后一面，手机上的聊天界面，还是以她结尾的那句鼓励。

　　江予始终认为是他太忙了，或者太累了，所以才没有回复。比赛结束应该就直接回家了，根本不会再来学校，不见人影也是正常的。

　　直到周末的两天，江予接连给他发去消息，都石沉大海，她才隐隐察觉到了不对劲。

　　于是，江予抽了周末的某个时间，去到林裕新的家看看情况。

　　时隔几个月再来雅居苑，小区内的一切都依然如故。
　　江予根据回忆，一步一步地走，停在了二楼最靠近电梯间的门前。
　　她先敲了敲门，里头无人回应，而后江予提高音量喊了林裕新三个字，再度无人回应。

　　事到如今，江予仍保留着希望，她心想，可能是外婆和他都有事出门了，应该很快就回来了，总不会事情都发生得如此突然吧。
　　明明比赛前还正常聊着天，明明才见过他离去的背影。

　　江予靠着大门蹲下，等了一会儿按耐不住，给林裕新拨去电话。

　　在手机发出“嘟——”声的几秒里，江予早已幻想好，他会跟她解释原因，会以最快的速度赶到这里，对她说抱歉。
　　可是幻想的都没有发生，手机里紧接着传来不是林裕新的声音，是击破防线的机械女音。

　　“你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噩梦来了。

　　这几天江予从来不敢打电话，林裕新的手机不会设置静音，一般都能接到电话，只有发信息才有不回的可能。
　　也只有发信息，她才能告诉自己，他在忙，只是忙而已。

　　可能是留存着积极的念想，江予重拨了一遍又一遍，得到的回应都一样，直到手机没电，才终于放弃。

　　憋屈的情绪在一瞬间决堤，她紧紧握着手机，闭上眼睛，把眼泪收回，静静地等。

　　迷糊间，那晚的噩梦重现在她的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她一次都没有成功抓住那飘走的灵魂。

　　脑海里的画面一转，回到初三开学前的两周，所有人都告诉她，林裕新离开南屿了，也许再也不回来了。
　　就连自己，也反复联系不上他。

　　时间过去得算久，久到江予都忘了自己曾因为他的离开难过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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