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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滩上的影子
午后的阳光把河滩晒得暖融融的,柳树枝条垂在水面上,晃出细碎的金斑。江晨脱了鞋踩进浅水区,凉意顺着脚踝漫上来,驱散了午后的燥热。他弯腰去摸水里的鹅卵石,指尖刚碰到一块圆滚滚的,就被陆修丢过来的小石子溅了满脸水花。
“陆修!”江晨抹了把脸回头,看见那人正靠在柳树下笑,手里还捏着好几块石子,活脱脱是小时候那副欠揍模样。
“来啊,打水漂比不比?”陆修扬了扬手里的石子。
江晨哼了声,捡起块扁扁的石头就往水面甩。石子“噌噌”跳了三下就沉了,溅起的水花还没陆修刚才弄的一半大。陆修笑得更欢,自己示范着甩出去一块,那石头在水面连跳七下,才慢悠悠沉进水里,惊得一群小鱼慌慌张张窜远了。
“还是这么菜。”陆修走过来,弯腰从江晨脚边捡了块石头,“看好了,手腕要松,力道往斜下方送……”
他站在江晨身后,握着他的手一起甩出去。掌心相贴的地方烫得惊人,江晨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味,混着阳光晒过的青草香,和小时候在河滩疯跑后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石子这次跳了五下,江晨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见陆修在耳边低笑:“还是得靠我吧?”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江晨猛地挣开手后退半步,脚底下没站稳,差点摔进水里。陆修眼疾手快捞了他一把,两人踉跄着跌坐在浅滩上,裤腿全溅湿了。
“你故意的吧?”江晨扯了扯湿哒哒的裤脚,却忍不住笑。
“是你自己笨。”陆修伸手替他摘掉头发上沾的柳叶,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脸颊,“小时候在这儿摔过多少次,还不长记性。”
陆修想起十岁那年,也是在这片河滩,他追一只蜻蜓摔进水里,是江晨跳下来把他捞上去的。那天两人浑身湿透地回家,被江晨妈妈拿着鸡毛掸子追了半条街,最后躲在柴房里啃同一个烤红薯,笑得直打嗝。
“那时候你比我矮半个头,居然还敢跳下来救我。”陆修拨着水面的波纹,声音轻轻的。
江晨把脸埋在膝盖里笑:“那时候觉得自己可厉害了,以为能当你一辈子英雄。”
“现在也没差啊。”陆修脱口而出,说完才觉出这话太直白,赶紧低头去抠岸边的泥。
江晨没接话,空气里只剩下风吹柳树叶的沙沙声。过了会儿,江晨听见他说:“下周学校安排我去邻市听讲,大概半个月。”
江晨的手顿了顿。他知道陆修最近在忙,却没想会走这么久。他“哦”了一声,装作不在意地继续抠泥:“那……那边天气比这儿热,记得带防晒。”
“怕打雷的话,”陆修忽然说,声音里带着点认真,“晚上把我号码设成紧急呼叫,打不通就视频,我开着声音陪你。”
江晨抬起头,看见陆修望着远处的芦苇荡,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柔和。他忽然想起昨晚那人握着他的手,直到天光泛白都没松开,想起今早温好的牛奶,想起此刻脚边一起溅起的水花——原来所谓的陪伴,从不是轰轰烈烈的模样,是藏在每一句琐碎叮嘱里,是融进每一个寻常日子里。
“知道了。”江晨低下头,嘴角却忍不住往上扬,“等你回来,还来这儿打水漂,我肯定赢你。”
陆修笑起来,捡起块石头朝他扔过去,这次没溅水花,正好落在他脚边:“好啊,我等着。”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交叠在浅滩的水纹里,像小时候无数次那样,紧紧靠在一起,晃也晃不开。
夕阳把水面染成蜜色时,两人终于拖着湿漉漉的裤腿往回走。江晨的脚踝被石子硌出几道红痕,陆修半蹲下来看了看,直接把他的胳膊架到自己肩上:“上来,背你。”
“不用,我自己能走。”江晨挣了挣,却被他摁得更稳。陆修的后背宽阔又结实,隔着薄薄的T恤能感受到温热的体温,和小时候趴在他背上的感觉没什么两样——那时候陆修总说自己是“大力士”,能背着他从河滩一路跑回家,最后两人气喘吁吁摔在院子里的梧桐树下,看晚霞漫过屋顶。
“小时候背你,现在还背你,”陆修的声音从胸腔传出来,带着点震动的暖意,“江晨,你是不是长不大了?”
江晨把脸埋在他后颈,闻到那股熟悉的洗衣液味,闷声闷气地说:“是你惯的。”
陆修笑了,脚步却稳了些。晚风卷着水汽吹过来,带着芦苇的清香,江晨忽然听见远处传来卖冰棍的自行车铃铛声,叮铃铃的,像极了小时候每个夏天的傍晚。
“想吃绿豆沙的。”他下意识开口。
“知道。”陆修应着,脚步转了个方向,朝着铃铛声传来的地方走去。
买冰棍回来时,陆修手里还多了个创可贴。他把绿豆沙冰棍塞进江晨手里,自己咬着一根老冰棍,蹲下来替他贴脚踝上的划痕。指尖碰到微凉的皮肤,江晨缩了一下,陆修抬头瞪他:“别动,蹭到沙子会发炎。”
夕阳的光落在他认真的眉眼上,睫毛被染成金红色。江晨忽然觉得,这人好像从来没变过——小时候他在河滩被碎玻璃划了脚,陆修也是这样,笨拙地用干净的衣角给他擦伤口,眼泪汪汪地说“会不会留疤”,结果比他还紧张;后来上高中,他打球崴了脚,陆修背着他爬了三楼教室,汗湿的衬衫贴在背上,却笑着说“就当减肥了”。
“出差的地方,住的酒店离学校远吗?”江晨舔了口冰棍,绿豆沙的清甜在舌尖化开。
“不远,地铁三站地。”陆修把最后一个创可贴贴好,拍了拍他的膝盖,“怎么,想查岗?”
“谁要查你。”江晨别过脸,耳根却有点热,“我是说……那边的学习要是紧张,别硬扛着。”
陆修站起身,冰棍的凉气呵在他脸上:“知道你担心我。放心,再难有小时候你把墨水泼在老师教案上,我替你背黑锅难吗?”
提起这事,江晨噗嗤笑了。那时候陆修被罚站在走廊,却趁老师不注意,偷偷朝他做鬼脸。现在想想,好像从小到大,无论他闯了什么祸,陆修总有办法替他兜底,就像无论他多怕打雷,身边总有这个人的手可以抓。
回到家时,天已经擦黑了。陆修把湿衣服扔进洗衣机,转身看见江晨正对着手机发愁——屏幕上是天气预报,下周有雷阵雨。
“怕了?”陆修走过去,从背后圈住他的肩膀,下巴搁在他发顶,“不是说了吗,打不通电话就开视频,我陪着你。”
江晨把脸往他胳膊里埋了埋,闷闷地说:“你不在家,总觉得不一样。”
“那我把我枕头给你留着?”陆修笑着揉他的头发,“闻着我的味道,就当我在旁边了。”
这话听起来幼稚,江晨却没反驳。他知道陆修说得出就做得到,就像小时候说要给她摘河滩对岸的野蔷薇,就真的蹚着齐腰深的水过去,结果摔了满身泥,手里却紧紧攥着那束粉白的花。
洗衣机发出结束的提示音时,陆修去晾衣服,江晨跟在后面帮忙。阳台上的风带着夏夜的凉爽,两人并肩站着,影子被阳台灯拉得很近。江晨看着陆修认真夹衣服的侧脸,忽然觉得,所谓的安心,或许就是知道无论走多远,总会有个人记得你所有的习惯,等着在你需要的时候,递上一杯温水,或是一个可以依靠的后背。
“对了,”陆修忽然想起什么,“我把应急灯放你床头柜了,就是小时候咱们一起攒钱买的那个奥特曼造型的,还记得吗?”
江晨愣了一下,随即笑出声。那盏灯早就不亮了,去年大扫除时被他妈差点扔掉,是陆修偷偷捡回来修好的。原来他连这个都记得。
“修哥,”江晨轻声说,“你好像什么都记得。”
陆修回头看他,眼里的笑意像揉碎的星光:“关于你的事,我都记得。”
晚风穿过阳台,吹起晾着的衬衫衣角,也吹乱了江晨的心跳。他忽然不再害怕下周的雷阵雨了,因为他知道,就算隔着一座城市,也会有个人守在电话那头,像无数个过去的夜晚一样,替他挡住所有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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