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栀子
心软吗?
苏蔺安从不觉得自己心软。
就算是曾有过放奶嬷一马的想法,也在得知她接近府邸下人后迅速消失,甚至她还过分地要求,让奶嬷从一开始的清水院,要求移出府邸。
但眼前的裴翊显然不这么觉得。
他将她被弄乱袖摆上的褶皱一一捋平抚正。
“他们用这般肮脏的言语议论你,你却连逐出府这样小的惩罚都不忍心,怎么不算心软。”
裴翊垂着头,一手牵着她,一手将两个袖摆都捋得整整齐齐,鸦羽似的长睫将他眼底的情绪遮掩一干二净,只能瞧见锋利的鼻梁与轻抿着的薄唇。
这样一瞧,倒真是有婚后夫君的亲密模样。
苏蔺安原本想说的话一时便熄在喉咙中,她静静地看着裴翊慢条斯理地理好袖摆后,又顺手将她衣物上的细细的灰尘轻轻掸走。
体贴得宛如影视剧中黏人的新婚丈夫。
这样的场景,她曾经在穿越前对于婚后的想象中见过。
却从未想到,真正实现的时候,竟是现在。
裴翊抬眸,那双原本冷淡不近人情的瞳孔却在映照出她身影的那一刻风雪消融,他缓缓勾起嘴角,“怎么?”
她摇摇头,没说什么,却下意识朝他走近了几步。
淡淡的书卷香味缓缓将苏蔺安包围,她不着痕迹地闭眼深吸一口,混乱的心绪缓缓平复,不自觉心安。
裴翊的手落在她的后脑了,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她的发尾,痒痒的。
他又问她,“怎么了?”
“无事。”苏蔺安摇摇头,拉开与裴翊的距离。
男人低头望着身上的衣物片刻,倏地问她,“怎么没看到流汐?”
“流汐?”苏蔺安侧头看了一圈。
流汐今日竟没跟过来服侍。
她下意识便想到前日瞧见她出现于奶嬷院落方向的事,原本放松的心一下便紧绷起来。
她看向裴翊,一时间竟分不清楚,裴翊是也看出了流汐的不对,还只是单纯的疑问。
“你...”
“大人!京城急报!”
出声的同时,原本退下的暮安竟倏地从后方跑过来,跪地通报。
“你想说什么?”裴翊没理,问她。
京城急报...
苏蔺安在心中默念一遍这几字。
定然是朝堂中的要事。
她摇摇头,“你先去吧,我们晚上再说。”
裴翊定定地望着她良久,又侧眸一瞥暮安,他长叹口气,那只握住她的手倏然攥紧,沉沉地回:
“好。”
但这次,裴翊失约了。
一直到深夜,苏蔺安都没有见到他前来的身影,再一打探,裴翊更是在那时被暮安喊走后便再未归府了。
此后连连几日,她都没有听到裴翊回府的消息。
苏蔺安惴惴了好久,也只能安慰自己,没有消息,便也算是个好消息。
奶嬷造出的流言在那日裴翊出手惩治后稍稍停息了几个时辰,但紧接着,又迎来巨大的反扑,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操控般,短短几日,迅速传遍了整个府邸。
这个能力,是奶嬷无法做到的。
苏蔺安也明显感受到府中的下人对自己的态度不一样了。
初始时,大家都不当奶嬷的话当回事,也就几个嘴碎的在背后议论,大部分还是一笑了之,更有好事者会将其他下人的议论当作他们晋升的工具,时不时便捅到苏蔺安的面前。
而现在,府中下人们看待她的眼神早已变了种模样。
今日的早餐又没有按时送到。
苏蔺安昨夜便因消失的晚餐而白白饿了一晚上,现下是当真撑不住,但流汐已经连续几日不上前服侍了,没有原因,也没有告假。
她只能亲自走去厨房询问。
厨房中的下人们正围着灶台,一个接一个地排队接饭,灶上饭菜多样,但一看就是主子的规格。
苏蔺安心中泛起一阵冷笑。
看起来是只有自己没东西吃。
“咳咳。”她清了清嗓子,抱臂站在后厨门口。
第一个回头的,是那天与告诉她奶嬷搞事的管事。
管事脸上的神色一僵,她扯出个尴尬的笑,双手放在围裙上拍了拍,凑上前,“夫人大驾光临,怎的也不提前通知一声?”她挠挠头,“您瞧,这不是白让您见了笑话。”
苏蔺安微眯了眼。
她还记得,上半旬奶嬷讨好她时,次次都谄媚地希望她能来厨房看一眼,更是用上了“蓬荜生辉”一类的词。
短短几日过去,倒是开始对她避之不及了。
“想来便来了。”苏蔺安不冷不热回。
管事“呵呵”一笑,才聊了一句话,便迫不及待地问她,“那夫人,奴便先去忙了?”
看她这副模样,苏蔺安不想为难,却也不愿白白受欺负。
“慢着。”她彻底冷了脸色,语气也不自觉跟着降了个温度,“昨夜的晚饭和今晨的早饭呢?”
上前一步,苏蔺安逼近管事,“府里就我一个主子,却连着两顿饭没送,你们是当我死了?”
不料话音方落,管事身后便传来一声轻蔑的笑。
“嗤,装什么。”
苏蔺安立即看向那道声音来源,是个年纪很小的姑娘,身上没穿厨房的服饰,是个传菜的,眼底毫不掩饰对她的看低与蔑视。
况且此人能在后厨这般顶撞地与自己说话,恐怕于府中颇有关系,才无一人敢阻拦她。
苏蔺安估摸着,自己能饿上两顿,这人定出了不少力。
“你,上来。”苏蔺安不多言语,朝那姑娘抬了抬下巴。
先前一言不发的厨房管事却立刻上前一步,挡住那姑娘的身影,表情歉疚,摆明了要护着这姑娘,“夫人莫气莫气...她是新来的,不懂分寸,我代她向您道歉。”
说完,管事朝着身侧几个下人使了个眼色,那几人瞬间冲出来跪地,一个接一个地对着苏蔺安磕头。
“传菜的是我们,夫人要罚便罚我们吧。”
“是是是...夫人莫怪,夫人莫怪...”
配合的天衣无缝,就连现下她想惩治那个姑娘都找不到理由。
但苏蔺安也从不是什么包子性格。
“好啊。”她挑了挑眉,随手一指管事与磕头的几位,“玩忽职守,每人各罚三月月例。”
瞬间,那几人动作停了。
有不服者想要抬头,却被管事一个眼神瞪回去。
“夫人仁慈,夫人仁慈...”管事倒是个人物,到现在也没变了一分脸色,她又朝另几个下人使眼神,“还不快将饭菜给夫人送过去!”说完对苏蔺安赔笑,“一切都是我们的错,夫人罚得好...”
管事都摆出这副姿态了,苏蔺安敲打的话也一下堵在喉咙里。
她侧头,捋了捋心中的气,“以后再有类似的事,逐出府,绝不姑息。”
但似是为了出气,管事只安排了一个小厮给她送餐。
于是回去时,就变成苏蔺安在前头走,那小厮在后面跟的滑稽场面。毕竟,没有哪位丞相夫人会寒酸到身后就跟着一个端饭的小厮。
倏地,几位负责浣洗的婢女经过。
虽然个个身前都抱着个大大的将衣物装的满满当当的木盆,却还是挡不住她们探究的心。
苏蔺安不用看,便能感觉几道视线同时落于她的身上,观察、好奇、不善...
她恍若未觉,只走自己的路。
但就在两方人交汇,婢女向她行礼的那一刹那,苏蔺安分了个视线过去。
恰好没错过为首那一位的白眼,与后面两位脸上明晃晃的嘲笑。
前行的脚步一顿,苏蔺安下意识喊住那几位浣洗婢女。
“站住。”
“怎么了夫人?”
为首那位瞬间将脸上表情调整成毕恭毕敬,还贴心地上前一步回话,脸不红心不跳,全然没有对自己变脸的心虚。
苏蔺安忽地顿住,意识到今日怕是无法惩治这些人。
既没物证,也无人证,这三人便是捏准了这个点,才敢这般肆无忌惮地对她使脸色。
她咽下心中的怒意,随手一点地上的水渍,“府里从不需要这种毛毛躁躁的人。”
为首的那位脸上神情一滞,似是没料到。须臾,她像前一次般又迅速变了个脸色,“是是是...夫人说得对...”说完,便带着身后那两位跪地认错。
看着她们这副模样,苏蔺安心中顿生一股无力感。
抬抬手,放她们离去。
惩罚这些人,有什么用呢,最重要的便是要将府里的流言先处理了。
可直到今日,她都没有听闻丝毫裴翊即将回府的消息。
苏蔺安忽然有些想他了。
-
六月十四,也就是与苏蔺安约定的那一日,裴翊接到京中密信:圣上危,速回。
那夜,他与暮安夜奔千里赶回京城,匆忙入宫,这才知晓圣上其实是中风了,眼下已无大碍。
裴翊在下头听着那苍老却饱含威严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嘱咐了他好多事,他一一应下,却能察觉到圣上待他的态度不复从前的亲近,甚至将重要事务都交由他与一个年轻臣子分摊。
当年,圣上便是这么将上任丞相的权力逐渐转移给他的。
但裴翊并不在意,只是在谈话的末尾补问一句,可否容他回趟慈山再回京城处理事务,因为尚未与家中的妻子交代这次出行。
圣上似是被气到,连咳几声,吓得那群太医宫人连喊息怒。良久,才沉沉地应他,“好。”眼神饱含怒意。
从出宫的那一刻起,裴翊抛下先前的沉稳,迫不及待骑上骏马,朝着慈山方向赶去,可天不随人愿,这次回程坎坷却多,不是刮风下雨,便是良马失蹄,紧赶慢赶,花费四日才到慈山。
就这,便用了一半皇帝给予的期限。
裴翊顾不上身上的凌乱,夜半三更,他快步走进府邸,朝着苏蔺安院落的方向走去,步子难得的沉乱,不见分毫外人印象中那位云淡风轻的丞相模样。
站到苏蔺安的院门,一时,裴翊竟也像个毛头小子般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整理了番衣物,确定身上勉强还看得过去,不会吓到她后,他抬手。
但就在那一刹那。
“大人——!”
身后倏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声音。
是圣上身侧大总管的干儿子,大总管要照顾圣上,通传这个差,便落到了这位的头上。
“裴大人,昨夜圣上突然昏迷,眼下朝堂就等着您回去呢!”干儿子一脸苦相。
裴翊没搭理,随意分了他个视线后,便又看向前方的院落。
太监都是人精,看到他所处的地方,干儿子立刻心领神会:“您先回去,夫人这边,我会派人通传的。”
裴翊挺拔如松,仿若什么都没听见。
干儿子更着急了,“大人别闹了,快跟咱家回去吧!眼下真的离不开您!”说到这,他一跺脚,“大人您也瞧见了,夫人已然歇下,您再进去打扰也不好,放心,咱家一定派人将您的话带到!”
似是这句话某个点戳中裴翊。他望着苏蔺安漆黑的院子,垂下眼帘。
良久。
“你确定带到。”
“确定确定......”
裴翊身侧的食指抽了抽,一向古井无波的丞相,脸上竟也流露出克制的神情。
夜风吹风腿边的栀子,裴翊掀起眼皮,倏地,折下一枝,放到小院门前。
你会看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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