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北将军和他的哑巴夫人

　　年后的第五天晚上，玄凤卫包围了整座宫城，只为给她的主人开路。
　　徐靖渊骑马驰骋而进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二十多年前，她也是这样奔出皇宫，去救他的哥哥。那个时候她根本没想过这只是对方设下的局，一个考验忠心的局。她最好的妹妹端澈，是这个局中注定要牺牲的人。
　　雪又下下来了，满座皇城被雪盖着，显得那么安详纯洁，内里的动荡黑暗被隐藏得无隐无踪。
　　徐靖渊听着耳畔的风呼啸作响，唇边勾起一抹冷笑，她将银枪自背后卸下，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她终于知道，为何宋太后当年要给她取名靖渊了，“扫荡六合曰靖，深沉包蕴曰渊，希望我的小靖渊将来能够做大事、成大业。”
　　“徐靖渊，你好大的胆子！”徐竑溟在殿门处气急败坏地喊道。
　　徐靖渊在远处拿枪指着徐竑溟，“兄长，你我走到如今，可是你一手造成的！”
　　徐竑溟赶紧叫侍卫保护他，他则准备从殿外逃跑。
　　徐靖渊可不会给他留机会，玄凤卫的人杀退了大部分侍卫，她离徐竑溟越来越近了。
　　正在这时，太子徐吉央带着人马赶到，“姑母，切莫犯下大错，赶紧收手！”
　　徐靖渊一挥手，玄凤卫的人就对上了徐吉央一行人，将徐吉央绑了起来，“你来做什么？你还看不透眼下的局势吗？你的父皇，要死在我手里了。”
　　徐吉央急了，“姑母，镇北将军正在赶来的路上，有他在，这皇城一定能守住！”
　　徐靖渊却没有丝毫慌乱，“他来不了了，城外有人拦着他。”
　　徐吉央没办法，跪倒在地，“姑母，你不能做下这等违背人伦之事。纵然往后登临大统，也会为后人不齿。”
　　徐靖渊此刻却没有停留，管他的违背人伦，徐竑溟想杀死端澈的时候想过人伦吗？他害死梁慕昭的时候，想过天下吗？
　　徐吉央见实在叫不住了，只好叫道：“姑母，你好歹假借他人之手！”
　　压着他的玄凤卫士兵听后实在没忍住笑了，“没想到啊太子，你居然也有违背人伦之心啊！”
　　徐吉央是关禁闭这几天才觉得事情不对劲的。当初明霞之死实在太过明目张胆，陈远道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派人去京郊杀一个地位并不高的小将军，除非他背后的人是希望孟卓昤与三皇子反目成仇。而且，他被立为太子之后，身边的人总劝他莫要张扬，担心他只是对外立着的靶子。他确实不算聪明，可他喜欢自己琢磨，一琢磨就明白了。
　　大皇子之死令皇帝十分震怒，他始终忘不了当时父皇看向他的眼睛，那里面都是憎恶和怀疑。可是，他问心无愧。
　　后来，孟卓昤被召回，二皇子去他那里炫耀，说他死期将近。他当时怒极攻心，把二皇子狠揍了一顿。但静下心来后，却发现有问题。他与孟卓昤向来不怎么见面，外人并不知晓他们之间的情谊。可是，当初明霞之死，皇帝是知道他们关系不错的。
　　如果二皇子只是在骗他，那就说明真正要到死期的其实是二皇子，他的好二哥肯定和孟卓昤有牵连，还想把这一切丢到他身上。
　　如果孟卓昤回京果真意味着他死期将近，那么，他的父皇也逃不脱。即使孟卓昤真被发现犯了大错，父皇也会让他先稳定北境再召回，不会如此匆匆。
　　所以，今晚他一听到有动静，就没再管什么听从君令，而是冲了出来。
　　徐靖渊让人把徐竑溟绑了起来，拿着一把刀在他周围打转，刀刮在地面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你以为你把万俟决派出去就能掩人耳目了？可惜了，孟卓昤不是以前的宋家，任由你污蔑。因为，他是真的想杀你。哈哈哈哈，揣摩了半辈子，没想到这个年轻人这么不管不顾吧？”徐靖渊说道。
　　在孟卓昤离开之前，他曾经特意乔装去了一趟公主府。
　　“殿下，当年梁九思之死，并非殿下所为，为何不早早对外说明呢？”孟卓昤问道。
　　徐靖渊当时想了很久，“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自然只能任人安排。”
　　孟卓昤笑了，“如今时势逆转，我愿与殿下联手，杀了真正的凶手。我只希望，在我走后，殿下能够护住黎风竹。”
　　徐靖渊很好奇，“哦，你愿意拿出什么筹码来与我交换？”
　　孟卓昤道：“我已经与二皇子商量好弑君一事。但是，他极有可能只会先杀自己的对手——三皇子。如此一来，春风醉就会被人发现，陛下第一时间就会怀疑黎风竹。我希望殿下能转移这一切，并且亲自报仇。”
　　徐竑溟没想到孟卓昤是真的背叛了他，“不会的，我替他一家平反，我对他有如此大恩，他怎能背信弃义至此？！”
　　徐靖渊冷笑，“你不是给石屏梁家送了不少东西吗？可人家愿意让梁慕昭之死彻底过去吗？你以为，世间唯有利益能动人心，可你忘了，情也是世人身上的枷锁。他不知道他一家本是被你所害，可他要给他的心上人报仇。”
　　徐竑溟不相信，“不，我还有人，张妙微呢，张妙微！快来救驾！”
　　说话间，身着戎装的张妙微带兵赶来了。她已是四十多岁的年纪，脸上的沧桑并不比徐靖渊少。
　　“陛下，城门的士兵已经被控制住，京郊那边的已经由镇北将军所掌控。如今的皇城，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了。”张妙微对着徐靖渊道。
　　徐竑溟不可置信，“你居然也背叛了朕？朕将大皇子托付与你，便是将国家未来交付于你，朕对你，是何等的信任！果然，女人都不可信，都该死！”
　　徐靖渊忍不住了，抬脚就踹向他，“你自己昏庸无道，滥杀贤良，居然怪罪到女人身上？当初祖母多么喜欢你，结果呢？你明知道她死于什么毒，居然不毁了它，而是用它继续杀人。后来端澈为你稳住宫墙内的一切，你却要借机杀了她。我，你的亲妹妹，亲自把你救回来登临大统，你却屡次三番不顾我的意愿，害了我身边的人。章希音若不是身体好，早被你的人毒死了。宋归姚被你逼得躲在山上，就为了不牵连梁家。他们哪里知道，罪魁祸首，就是人人敬仰的九五之尊。”
　　徐竑溟发起疯来，大笑几声，喷出一口血，道：“你又能比我清高到哪里去？你难道不想登上我的位置？你手里可有玄凤卫啊。你说祖母喜欢我，可我在她眼里还不如有个低贱母亲的端澈。章希音没有错吗？他差点就搅了我的局，他章家算什么，也敢娶我的妹妹！靖渊，他章希音就是个废物，也就你能看得上！我为你选的镇国公不好吗？地位显赫，人品高尚，哪一样比不过他！还有宋归姚，她要是愿意安安分分效忠于我，我有必要去杀了梁慕昭吗？她可是宋家人，她不该站在我这一边吗？可是，你们都不愿意替我想一想。我在这个位置上如履薄冰，身后空无一人。就连你，我的至亲妹妹，也不会为我多想一点儿。你只会儿女情长，情有什么用啊？他章希音这些年敢站出来吗？妹妹，只有权力有用……”
　　徐竑溟大喘了几口气，双眼逐渐模糊。他的眼前，浮现出他们兄妹三人还在建章宫的日子。二妹妹最是护他，总会为他端来吃的喝的，天天跟在他身后。三妹妹话不多，但是一双眼睛清凌凌的，很是讨喜。后来，他们都走散了……
　　徐竑溟挣扎着拔下了冠上的簪子，狠狠刺向了自己的心脏，“妹妹，永别了！”他是骄傲的帝王，怎么可能让别人了解他的性命。纵然是死，他也要掌握在自己手里。
　　徐靖渊想要阻止，却停在了半空。她的眼睛里也酝酿着泪光，“大哥，一路走好。”再抬眼时，她的目光已经变得冷峻威严。
　　一众将士纷纷跪下，对着徐靖渊山呼万岁。
　　徐吉央远远看着自杀身死的父皇，全身的力气卸了个干净，“父皇，下辈子别来天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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