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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骨花(十四)
宅子的朱红大门在身后缓缓合拢,江稚鱼还沉浸在方才与李县令的交谈中,总觉着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
一抬眼,却猝然撞入一双沉静的眸子。
阿奴就候在石狮旁的槐树下。晨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在他清瘦的肩头跳跃,将那身粗布衣衫也镀上了一层柔和的暖意。
他在那里很久了。
“先生!”江稚鱼轻呼一声。
见她出来,男人立刻直起身,目光无声地迎了上来,像是一直就这么专注地等待着。
江稚鱼看见阿奴,刚刚在县令府的紧绷感陡然一松。她快走几步到他面前,仰起脸,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依赖:“你一直在这里吗?腿酸不酸?”
“不久。”他声音依旧平稳,目光却在她脸上细细巡梭,仿佛在确认她是否安好。他比她高上许多,她这样站着,几乎能感受到他身上清冽的,混着草木的气息。
一阵微风吹过,卷起她鬓边的碎发,也拂动了他额前些许散落的发丝。
阿奴下意识抬起手,指尖在空中微微一顿,终究还是克制地落下,只轻声提醒:“风有些凉,瑶瑶的披风系带松了。”
江稚鱼“唔”了一声,低头去摸索颈前的系带,不知是心急还是别的缘故,那柔软的丝带反而被她扯得更开了些。
“我来吧。”
他上前一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男人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动作轻缓地绕过她颈侧,重新系着那根细细的带子。
江稚鱼能清晰地看到他低垂的眼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以及他专注抿起的唇。
周围似乎安静下来,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和她自己有些过响的心跳。他指尖偶尔极其轻微地擦过她下颌的肌肤,带来一丝微凉的、转瞬即逝的触感。
男人指腹粗粝的薄茧擦过她颈侧肌肤,江稚鱼忍不住向后缩了缩,脊背轻轻抵上冰凉的石狮基座。
“怎么了?是有些紧吗?”阿奴的声音带了些古怪的腔调,声音低哑。目光牢牢锁住她微微泛红的脸颊,像是在欣赏自己豢养的猎物。
温热的呼吸似有若无地拂过她的耳廓。江稚鱼脸有点热,后退了半步。
“没、没有啊……”江稚鱼偏开头,试图避开那令人心慌的注视,装作若无其事,声音却不自觉地发紧。
少女皮肤很薄,颈脖间隐隐能看见好看的淡青色血管。
阿奴的目光愈加幽深。
“系好了,瑶瑶。”他轻声说,语气温润如常。松开锦带,他小指状似无意地勾过她的一缕发丝。
好痒。
阿奴敛了敛小指,呼吸加重,止住它的轻颤。
江稚鱼有些不自然,温声谢他:“多想先生了。”
“能帮到瑶瑶,我很高兴。”
二人并肩走在街上,阿奴低声问:“事情……还顺利吗?”
“嗯,”江稚鱼点点头,忙将手中的令牌递到他眼前,李大人给了这个,三日后可以离开了。”
他接过令牌,指尖与她轻轻触碰。两人同时缩回手 令牌险些掉落,又被阿奴敏捷地握住。
“那就好。”他将小心收好,声音比平日温和了几分,“我们先回去?”
“不了,端木姐姐今日不回来,我们就在外逛逛,不回去吃饭。”
微风拂过,满街的风铃叮铃叮铃地响。
“刚来这风铃那日不是说要买风铃挂在马车上吗,今日也没有什么事,去挑一些吧。”
府衙旁的那两家,问灵阁和悬丝戏,和两家最大,江稚鱼拉着阿奴往里去了。
微风拂过,满街的风铃叮铃作响,清脆的声音如同碎玉洒满街。
“刚来风铃镇那日,不是说要买些风铃挂在马车上吗?”江稚鱼转头看向阿奴,眉眼弯弯,“今日正好得空,我们去挑几个可好?”
府衙旁就并立着两家最大的风铃铺子。
——问灵阁与悬丝戏。
悬丝戏的门面敞亮明快,风铃大多以彩琉璃、透玉片、鎏金银丝制成,铃身常缀以流苏、珊瑚珠或细巧的珐琅饰物。精巧繁复,在日光下折射出斑斓光彩。
铃声清脆如碎玉敲冰。
问灵阁则,门檐低垂,风铃多用沉水木、素陶、暗色金属制,偶尔可见苍白的骨质铃身,几乎不见鲜亮色彩。样式简约,多为古拙的钟、铎、莲台,铃身阴刻着难以辨识的符文与星轨。
铃声空灵幽远,清透如山谷滴水。
两家风格迥异。
像江稚鱼一般大的活泼少女,一般便倾向去悬丝戏。
但,江稚鱼不一样。
她很喜欢那种带着中世纪哥特风的暗色调,这种比较催眠,所以,她毫不犹豫地往问灵阁去。
“瑶瑶。”阿奴却轻轻拉住了她的衣袖,指尖在她腕间一触即分,“我听闻……悬丝戏的风铃声音更清透些,可助眠静心。”
他目光澄澈,语气温和,仿佛只是随口一提。
江稚鱼顺着他示意的方向望去。悬丝戏的门面流光溢彩,檐下悬挂的风铃明亮活泼,在风中摇曳出空灵的声响,确实别有一番韵味。
让人看了就积极向上。
让小可怜多接触一下积极的东西也好!
“好!”江稚鱼不疑有他,转身走向悬丝戏。
阿奴跟在她身后,目光掠过问悬丝戏门楣上那道不起眼的暗纹。
原来,这地方设成了这样啊
他唇角极轻地弯了一下,随即又恢复成那副温顺模样。
问灵阁内光线明亮,四壁挂满各式风铃。奇怪的是只一位身着灰衣的老者静坐柜台后,见他们进来,只是掀了掀眼皮。
江稚鱼正专注地挑选着一串紫铜风铃,忽然感觉阿奴靠近了她。他伸手取下一串黑檀木风铃,声音轻柔:“小姐觉得这个如何?”
就在他取下风铃的刹那,江稚鱼瞥见墙壁上露出一道细微的缝隙,缝隙后似乎有东西在蠕动,只一瞬,便不见踪迹。
她还未来得及细看,阿奴已不着痕迹地将另一串风铃挂回原处,恰好挡住了那道缝隙。
“这串确实别致,买!”
“这串呢?”阿奴手上这串是一个备课制成的小风铃,可以挂在腰间当饰品。
“好看,买!”江稚鱼逛了逛,这风铃太便宜了!她仿佛来到了两元店。
不愧是全国最大的风铃公司之一!
“这个……”
“买!”
“这……”
“买!”
阿奴:……
两人手上都拿满了风铃,阿奴问了几次就不再问,因为到了后面,这人跟疯了一样,看到就拿。
阿奴都怀疑祁初是不是又背着他在这风铃里偷偷加了蛊。
祁初是这两家店铺的老板,当年巫蛊案中,太子失势,老国师被斩,皆是他的手笔。
那时候,他还太年轻,做事不够周全,若不是看中他的狠毒,阿奴也不会救他出来。
早知他开了这样一间铺子,没想到竟是这个样子。
江稚鱼高高兴兴地去结账,老人仿佛一座雕塑,浑身散发着沉寂。
他敛出刚刚阿奴挑的几串风铃,缓缓开口:“这几串不卖,其他一共三十文。”
江稚鱼正要掏钱袋的手顿在半空,不解地看向老人:"既不卖,为何要挂在显眼处?"
“好看。”
老人始终垂着眼皮,枯槁的手指将阿奴选中的三串风铃拢到柜台下方。
江稚鱼一噎:“……”
“为何不卖?”
“这几串被皇城那边定了。”
“这里面每一串都被定了?”小可怜怎么这么精准?!
“是。”
江稚鱼蹙眉看向阿奴,男人正低头摆弄着袖口,仿佛并不重要。就在她准备与阿奴商量时,珠帘突然被一柄洒金扇挑开。
"钟伯——"
来人穿着雨过天青的杭绸直裰,腰间缀着枚透雕蟠龙玉佩,笑时眼尾漾起细碎纹路。
“不要对客人这么冷漠。”
祁初执扇的手腕一转,扇尖轻巧地勾起那串风铃。
"少东家……"钟伯起身相迎。
"皇城那边再制便是,"一个帅气的转身,他看向江稚鱼,目光掠过她发间歪斜的珍珠步摇,"这般灵秀的姑娘,合该配我们问灵阁最好的风铃。"
"这风铃..."他拖长了语调,眼尾微挑,风流尽显,"最衬美人。"
“今日我将它赠与姑娘,只当交个朋友。”
被迎面扑了一阵不喜欢的香风的江稚鱼:……
谁家古风小生开屏了?
"不必破例。"江稚鱼去摸钱袋。
“这是二十文,我就拿走了,公子有缘再见!”她拉着阿奴要走。
“哎——”折扇拦住她的去路。
“既是有缘,何不留下芳名,在下祁初——敢问姑娘……”
“祁初?!!”江稚鱼打断他,惊呼道,“你叫祁初!!!”
“嗯?姑娘识得在下?”
“不认识不认识。”江稚鱼头摇得像个拨浪鼓,纠结了一瞬,她不知怎么,脱口问了出来,“冒昧问一下,您是不是喜欢男人?”
祁初:?
阿奴:……
祁初居然还有这个爱好,他怎么不在?
江稚鱼:死嘴,怎么这么快!
小说里,只出现过一个祁初,那就是
——男主忠心的小弟。
说小弟也不是,在男主视角里,他应该是一个得力助手,但是在读者眼里,这人指定是暗恋男主。
作者不知何意味,写到祁初的面对男主的内心戏的时候暧昧极了。
crush是自己的直男上司怎么办?
当命运悲苦的他,遇见英俊权势滔天的他。
他救他出这地狱,曾经的苦厄变为泡影。
对强者的仰慕,对无法承受的恩情,更是对自己永远无法战胜他的不甘,都化为无法宣泄的爱!
他的苦难,被他摧毁!
他的幸福,拜他所赐!
一个自大阴险的男人,如何爱上自己永远无法触碰的他?
欢迎观看绝望的给子爱上直男的他。
当年这本小说火得一塌糊涂,一部分是因为爱而不得的祁初。
评论区的老吃家更是磕生磕死,她更是有幸看过保存相册调高亮度的神图。
江稚鱼小脸通黄。
扯远了,小说里说他无非就是怎么帮男主杀人放火,争权夺势,除了某些意味不明的内心独白,对他的描写来历少之又少,只知道他是被男主从宫里救出的人。
阴险狡诈,小心眼,笑面虎,浪荡公子,外加一个男同。
他也就这几个属性了。
江稚鱼没啥可以验证,唯有这个。
空气静了一瞬,连钟伯那进门就开始咯吱轻响的摇摇椅都不摇了。
哦,原来是被钟伯扶住了啊。
怪不得呢哈哈。
江稚鱼有些尴尬,眼睛乱瞟着。如果可以,她想拉着小可怜转头就走。
她后悔了,嘴比脑子快这个坏习惯真该改改了。
“姑娘觉得我很像有此好之人?”祁初依旧眯眼笑着,说出的话却有些咬牙切齿。
“不像不像!”看来是被戳中小心思破防了,她当年磕对了!
“我出门时应当喝了点酒,刚刚睡着了,梦到哪句说哪句了,公子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是吗?”
“是啊是啊!”江稚鱼拍了怕阿奴后腰,给他使个眼色。
她拿了风铃直直往阿奴身上倒去,一手捂着头,一手暗中轻掐他的后腰,嘴里叫唤着:“哎哟哥哥,那酒应当是假酒,我头好痛!你快送我去看大夫!”
阿奴下意识伸手接住她。少女温软的身躯撞进怀里,带着清浅的花香和一丝慌乱的热度。
他手臂一僵,后腰那奇特的刺痛感更是让他全身发麻。他稳稳托住她的腿弯,将人打横抱起。
他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哎哟!好痛好痛!我的头,我的手,我的全身都好痛!哥哥快!带!我!去!看!大夫!啊!!!”
“痛死了!!!”
祁初看着江稚鱼拙劣的演技,似笑非笑。江稚鱼浑身一凛,头皮发麻,他被小人盯上了。
快走快走!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江稚鱼疯狂给阿奴使眼色,慌乱中,她掐阿奴的力气失了分寸。
“嗯哈……”
一股直冲头顶的酸麻让他忍不住哼出了声,大脑被从未感受过的刺激爽得一片空白。
阿奴站的远,只有江稚鱼听见了头顶这声闷哼。
那声短促的喘息烫着她的耳廓,让她也跟着一颤。
“对不起对不起!”她慌忙松手,小声道歉,“我不是故意的……”
阿奴四肢百骸都掠过一阵战栗般的快意,阿奴垂下眼睫,掩去眸里的兴奋。
“二位是兄妹?”情哥哥情妹妹吧!
站在祁初的角度,两人就像是抱在一起耳语一般,像是小夫妻一般。
只是不甚般配。
他仿佛被这对狗男女耍了!
“与你何干。”阿奴抬眼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抱着江稚鱼离开。
祁初一咽,觉得那眼神熟悉极了,熟悉的令人破防的支配感把他牢牢钉在原地,直到那佝偻着身子的丑东西走远了才回过神。
他眼神一狠,招手叫了几人,望着远处的高大身影,附耳说了几句。
除了皇城那位,他还没被第二个人这样支配过!
简直奇耻大辱!
……
阿奴抱着江稚鱼快步穿过街道,少女温软的身子紧密地贴合着他的胸膛,发间若有似无的香气缠绕着他的呼吸。
江稚鱼被他牢牢锁住,脸颊紧贴着他颈侧的肌肤。手不小心放在阿奴的胸口,隔着衣服,她居然能够摸到小可怜的胸肌!
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肌在跳动!他行走时带来的细微颠簸,更是让她的手上下晃动。
江稚鱼小脸又红又黄。
好大的男妈妈!好想捏啊!
江稚鱼脑子不知道想了什么,脸部温度直线上升。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想象腹肌胸肌的时候,就有一种窒息感。
而且是越来越窒……息……
艹!
是小可怜在不断用力收紧啊!!!
“先……先生!憋憋……”
江稚鱼声音很小,周围人来人往噪音不断,大抵是声音被盖过,阿奴的手臂还在不断收紧。
怀里的女孩声音像是即将死去的猫儿在呻吟,弱小,挣扎,无力。阿奴眼里的兴奋愈加浓烈,隐在头发下的嘴角咧出一个古怪的弧度。
刚刚那感觉太神奇了!
他就知道,他早该杀了这妖物的!
这种妖物,惯会蛊惑人心,所以他才一次又一次被她骗了。
不止这些,他应该还有些苦恼的。
万一哪天,别人把她捉去,她也让别人受到如此奇异的感觉,那可如何是好?
他是第一个尝到这滋味的,合该就是唯一一个被她予以这样滋味的人,哪里能让别人尝了去?
阿奴的手臂再次用力,以绝后患就好了!
小妖怪,我亲自送你走,然后用时间最强大的蛊虫和毒物守着你,定不叫你被别人寻去。
你放心地走吧。
“哈啊……”猝不及防地,阿奴卸了力,闷哼出声。
——他胸口被人使劲地咬了一口。
咬他的始作俑者眼角还挂着溢出的水意,双颊绯红,正躺在他怀里急促地喘息。
像晨露中饱受摧折的海棠。
阿奴脚步顿住,用袖子挡住了女孩,眼底翻涌的墨色几乎要将她吞噬。
他快步朝着暗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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