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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往
彼时天下未定,几国烽烟虽暂歇,暗流却在各国疆域下汹涌。
南岛与西州鏖战多年,损兵折将却寸土未得,终于改弦更张,想了个诡计。
他们遣心腹重臣携重礼入西州,在帝君面前巧舌如簧,将多年厮杀粉饰成 “无谓之争”,反复陈说 “男女相安方能天下太平” 的道理。
句句切中帝君渴望安宁的心思。
西州朝堂渐渐对南岛放下戒心,却不知那些笑脸背后藏着淬毒的刀 —— 南岛国内依旧奉行 “男尊女卑” 的铁律,祠堂里 “夫为妻纲” 的匾额被擦拭得锃亮,奉行大男子主义。
更阴狠的是,他们暗中筛选、培养国中的男性,求娶异国女子,洞房花烛夜成了洗脑的讲堂。
枕边人变成了最亲密的眼线,将它国风俗、军情悄无声息地传回南岛。
一场以婚姻为饵的阴谋,正披着和平的外衣,在暗中蔓延。
西州昱王尹烬弑君夺位,昭告天下:
“南岛国力羸弱,本无侵伐之力,却以巧言惑世,用虚枉之辞蒙蔽西州,暗藏狼子野心。此等行径,绝不姑息!”
当即肃清朝野,南岛安插的细作尽遭清算。
并让长隐率军向南岛征战,联合东陵,虽以摧枯拉朽之势,定揽山河。
但,正所谓,百战沙场功成日,千里骨寒尽黔黎。
战争,遭殃的都是百姓,所战之地,流离失所,饥饿贫困。
那日,花清一行人在一处荒废的山庙中歇脚。忽闻一阵琵琶声混着清越的歌声悠悠飘入,循声望去,是一群衣衫虽旧却浆洗得干干净净的女子,抱着琴瑟倚在断墙残壁之下,指尖流出的调子带着风尘与故事。
那是一群散乐艺人。她们从各自的故乡漂泊而出,于流浪途中相识结伴,将一路的悲欢谱入曲中。
把荒原的驼铃、三更的寒霜都揉碎了写进旋律;
将长街招展的酒旗、醉客的泪眼、渡口载满离愁的孤帆,都细细刻入词间。
花清生就一副好嗓子,与她们有着相同的痴迷,一见如故。
夜晚,众人围坐火堆旁,花清听着身旁的木曲絮絮叨叨说着这次回村后就要把寻到的种子种下,等待来年的收成。可她心里,却疯长出另一个念头:天地如此广阔,她不愿永远困于一村,她想跟随这些艺人,走遍四海,奏尽人间百态。
当她将心事说与木曲听,木曲突然沉默了许久。火堆“噼啪”爆出一星火花,映亮她低垂的眼睫,喉咙里最终只艰难地挤出一声:“……嗯。”
变故发生在散乐艺人即将启程的前一天。
花清与木曲顶着烈日在外寻觅,饿了数日的花清忽然晕倒在路上。木曲惊惶地抱起她,声音都变了调。
她将花清扶到树荫下,撬开她干裂的嘴唇往里灌清水。迷糊之间,花清尝到一股古怪的涩味,紧接着喉咙里炸开火烧火燎的剧痛,如同吞下滚烫的沙砾——原来木曲慌乱之下,竟误将携带的石灰当作生津的白面粉,舀了半瓢喂了进去。
当几位先辈闻声赶来时,只见木曲跪在地上,用袖子拼命擦拭花清嘴角不断溢出的白沫。花清的喉咙只能发出破碎的嘶哑声,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细碎的血沫——那灼烧般的痛楚已顺着食道蔓延,仿佛无数根针在刺扎。
“快拿醋来!”一位先辈当机立断,从行囊中翻出个陶瓮,一股浓烈的酸气扑面而来。她扳开花清的下巴灌了半盏,又令人急寻蒲公英捣成泥浆,混着凉水不断送入花清口中。她一边利落地施救,一边怒瞪木曲:“你这糊涂东西!”
清晨,散乐艺人的队伍终究还是离开了。花清沉默地立在庙门,望着那列身影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山道尽头。
她也该随大家回村了。
归途上,花清一直有意避开木曲。如何来的,便如何归去。只是这条归路,终究似少了什么,又多了什么,连她自己也说不清。
行至两村分岔的路口,花清转头看了木曲一眼,嘴角极淡地扬了一下,随即迈开脚步,一步一步朝花村的方向走去,再未回头。
岁月流转,青风依旧扬起双仙村的炊烟,也悄然吹白了花清与木曲鬓边的发。
当年的先辈们早已逝去,曾经跌跌撞撞的少年人,如今已各自成为花村与木村的主心骨。
平日里,花清几乎不与旁人交流,能不说话便不说话——她怕一开口那嘶哑的嗓音会吓到孩子。她也未曾再离开岛半步,只是长久地待在村里,时常抱着一盆一有声响叶片便会轻轻旋转的含羞草,独自解闷。
每逢两村商议要事,木曲讲话时,花清总是垂着眼静静聆听,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缘。待木曲话音落下,她才用那嘶哑的嗓音,慢慢地、极简地应两句最紧要的事。除此之外,便是长久的沉默。
两人之间这般如履薄冰的关系,使得两村往来也总蒙着一层难以言说的尴尬。
尤其当木故开始担任花清的副手以后——是的,木故原本是木村人,有能力,有担当,也怀着一份领导者的抱负。恰逢花清正想找人分担村务,木曲便私下找到木故与她商量:“花村那边缺个能扛事的,我打算过去帮一帮,你来接木村的担子。”
她未曾说出口的是,这样她便能名正言顺地常出现在花清面前。
木故嘴上应得好,谁知隔天竟直接去找花清自荐,就这么当上了花清的副手。她一接手便包揽了大半事务,花清乐得清闲。
但这下可把木曲给噎住了——原本唯有商讨村务时,她还能与花清说上几句话。经木故这么一搅和,所有对接事宜全都落在了木故身上。一年到头,她能见到花清的次数,竟是屈指可数了。
看着花故整天乐呵呵的模样,木曲心里就莫名来气。
活像一只摇头摆尾的哈巴狗!
“哎呀呀,这故事可真是太曲折了,”尹煦悦面前已堆起一小撮瓜子壳,她眯着眼若有所思,“不过话说回来,木村长当时也太粗心了吧?”
粗心吗?曌启攸望向不远处正认真发言的木曲——她说话没有半分虚饰,句句踏实,透着一股令人信服的可靠气质。她并不认为一个从小劳作的人会分不清石灰和面粉。
虽然听上去漏洞百出,但或许正因为当时情况危急,过于担心花清,才一时乱了方寸……
担心她真的离开。
曌启攸又好奇地转向褚栖迟:“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她感觉这种事既影响形象又极为私密,不像会轻易外传。
褚栖迟哈哈一笑:“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我来的第一天就领教了木村长的下马威,这些天当然得多方打听,万一不小心踩到红线可就完蛋啦。”
她颇为得意地继续道:“好在郪郪们都特别热心,混个脸熟、说几句好话,再一套话,她们就像倒豆子似的什么都说了——”
曌启攸不禁赞叹:“真会来事,有意识,太会打听了!怪不得你在木村能过得这么如鱼得水。”
总结完毕。
现在,要进行最后一项。众人移步到祭祀堂里准备进行最庄重,最圣神的传承活动——种鸨羽树。
砍了就要种回来,在这神奇的岛上,斧头是 “取”,树苗是 “还”。这一取一还之间,是与自然的约定,一辈传一辈,日子才能过得久。
“嘎吱”一声,打开上锁的木门,满堂烛火应声摇曳,将供桌上的牌位照得明明灭灭。
供桌中央摆着神龛前,端端正正放着只木盒。
花故向新人讲解,鸨羽树是先辈们来到这里意外发现的,不仅木质好,而且成花作用多。
只是这树性子慢,从前要等三十年才能成材。直到一次偶然的机会,先辈们发现一种灰撒在树根下,竟让树苗像被催着长似的,只需七年便能长成大树。
边介绍,边打开神龛前的木盒。神奇的灰,就在其中。
盒盖掀开时,众人都凑近了——看起来有点普通的灰白色的灰。
关上,然后,花故带着众人走到祭祀处。
褚栖迟跟着队伍认真听着,忽瞥见前头熟悉的背影,她顿住脚,眯眼细瞧,那人正背着手晃悠,可不就是那 “失踪” 了半月的重明么?,
褚栖迟心头一喜,然后脱离队伍:“重老板!”
重明淡淡回头。
“你这还没取呢,留着当传家宝?”褚栖迟靠进,点了点重明手臂上的字条。
重明垂眸瞥了眼字条,又看了看褚栖迟空空的手臂说:“未尝不可。有价值的东西就能传。”言之意下,自己的和她们三人的可不一样。
瞧给这人得意的。
褚栖迟又问:“你来这里做什么呢?”
重明可不是个喜欢凑热闹的人,一出现,要么是因为兴趣,要么就是因为小攸。
要是对祭祀感兴趣,就不会在这儿瞎晃悠,要是找小攸,嘿嘿,小攸和小悦还在后边儿呢。
那重老板这么巧被我遇见,是对谁感兴趣?又是为了找谁呢?
褚栖迟忍不住嘻嘻。
重明看着她,眉峰微蹙,眼里浮着几分茫然,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
但依旧抖抖袖子,露出一只爵:“来还杯子。”
褚栖迟认得它,重明用来喝酒的。但还在这里来做什么?褚栖迟不解。
直到跟着重明来到祭台前,望见祭台的刹那,褚栖迟瞳孔猛地一缩,脚步生生顿住。
祭台上原本并排放着的三只祭爵,此刻赫然空了最左侧的位置,残留的木垫上还印着个浅淡的爵底痕。
褚栖迟倒吸一口凉气。
重明随意地把爵放上去。
“祭祀,敬神灵的,你偷偷拿去当酒杯。”褚栖迟问。连称呼都不叫了。
重明看着她,差点忘了,面前这是个迷信的人。抱着臂,低头静了好一会儿。
褚栖迟见她许久不语,肩头微沉,倒真生出几分担忧来。以为重明在不安,刚想安慰她,就见她抬起头,嘴角挂着笑:“那又如何?你莫不是忘了,你当时...”重明越说笑意越浓,向前倾身:“还向我敬酒来着。”
确有此事!
褚栖迟僵在原地,难得地卡壳,愣楞地看着重明离开,半晌才回过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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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就假如有种石灰和面粉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