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冬日有阳光

　　程艳南睁开眼，从床上坐起来，拿起了床头柜上的手机。

　　现在才凌晨5点半。

　　平常上学起床的铃声是6点，她都要拖一会儿才起床，之前还担心自己高考会睡过，没想到高考的早晨倒是无人催自然醒。

　　因为她根本没睡着。

　　昨天看完考场回来后，程艳南就觉得自己的身体紧绷绷的，怎么呆着都觉得别扭。

　　临阵磨枪复习了一部分知识点后，书是一点也看不进去，饭也吃不下去，那就早点休息吧。

　　平常刷题都一两点才睡，昨晚11点半就躺下了，想着睡个好觉能有个好精神，结果一直在床上辗转反侧。

　　程艳南很紧张，紧张得睡不着。

　　她一直觉得高考是件离她很远的事，但6月7日就这么快的到来了。

　　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反正也睡不着了，程艳南决定现在就起床洗漱，再从头到尾过一遍周源总结的高考拼音集合，抓住高考第一题。

　　穿好昨天提前准备的白半袖牛仔裤，她看着衣架上挂着的紫色校服。辣条之前特意强调了不要穿校服参加高考。北江附中虽不是重点五所，但也是个有点名气的好学校，之前就有学生穿校服考试，被差生威胁帮忙作弊，大家尽量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推开房门，她发现妈妈坐在沙发上看手机。程妈看见程艳南起那么早，也有点惊讶：“这么早就醒了？要不再睡会儿，妈妈看点叫你起床。”

　　程艳南摇头：“不睡了，根本睡不着，我起来再看会儿题吧。”

　　“妈妈也睡不着。你洗漱吧，早饭一会儿就好。”

　　特意请假陪考的程妈和女儿一样紧张，一样睡不着觉。

　　程爸去参加单位组团的旅游了，男人对待孩子都比较宽心，但母亲却不一样。程妈没什么文化，在学业上没法帮助女儿，只能在生活上竭尽所能。

　　洗漱完毕后，程艳南坐在饭桌前吃早饭，一边剥鸡蛋皮一边看拼音。

　　程妈给她递了半杯牛奶：“少喝点，别在考场上想上厕所。”

　　“嗯。”程艳南就着半杯奶吃完了茶叶蛋和小花卷，回到自己的房间认真复习。

　　看完整个拼音后，程艳南又看了一遍古诗词默写重点句。即使那些句子已经烂熟于心，她还是把内容完完整整地过了一遍。

　　她又检查了一下高考四件套，没什么可准备的了。

　　人一闲下来心里就开始发慌。

　　程艳南想找点事情做，转移一下心情。她解锁手机打开微信，给董心瑶发了一条“YY，高考顺利！”

　　很快就得到了来自董心瑶的回复：一个“加油加油”的表情包。

　　“哈哈，这么早就回复我，看来你也睡不着。”

　　“谁高考前能睡好呀！”

　　结束与董心瑶的短暂聊天，程艳南又点开了和韩冬河的聊天框。

　　距离上次聊天的日子，已经将近一个月了。两人聊天的最后一条消息，是韩冬河发给她的物理公式总结图片。

　　她努力记下了图片上的这些公式，希望在考物理时能用得上。

　　在拍完毕业照后，韩冬河就去了冲刺班。因为收了手机，程艳南也没给他发过消息，发了他也看不见。

　　不知道韩冬河醒了没有？程艳南心想，现在还不到7点，他应该不会紧张得睡不着吧。

　　韩冬河看着病房卫生间镜子里的自己。

　　面容憔悴消瘦的青年，眼神里充满浓浓的疲惫。

　　这两天，他浑身的关节和肌肉都在痛。昨晚凌晨，疼痛突然剧烈加重，程度达到了顶峰。

　　痛到额头冒出细汗，痛到全身开始发抖，痛到无法正常呼吸。

　　他转头看着在旁边的躺椅上熟睡的妈妈，咬牙默默忍耐，最后还是从床头拿起药瓶，吞了两片止痛药。

　　韩妈来回奔波照顾两个孩子，真的很辛苦。这一个月，韩妈头上多了很多白头发。只有每天晚上睡觉的时间，韩妈才能休息，韩冬河不想吵醒她。

　　不知过去多久，韩冬河的疼痛感慢慢缓解了一些，身体终于好过了一点。

　　他迷迷糊糊睡去，直到早上妈妈去送弟弟上学，护士来查房，又给他抽了几管血去化验。

　　几个小时的休息并没有让他感觉到精神充沛，他很怀念之前一觉睡醒就活力满满的日子。

　　躺在床上也睡不着，他索性起床了。

　　站在病房小小的独卫里，韩冬河给牙刷挤上牙膏，茉莉的香气钻到他鼻子里，他想起了那个爱喝茉莉奶绿的女孩。

　　现在6点48分，她可能刚起床，或者还在睡觉。再过一会，她该吃早饭，休息一会儿，就该去高考考场了。

　　韩冬河给程艳南发了一条微信。

　　“高考加油。”

　　祝她一切都顺利。

　　程艳南正盯着手机的聊天界面，突然界面左侧就多了一条白色对话框消息。

　　来自韩冬河的“高考加油”。

　　这条消息让程艳南整个人都有点兴奋，刚打开聊天框就收到了对方的消息，这是一件多么巧合的事情！

　　她连忙回复：“你也加油！”

　　“起得挺早，你不会紧张得睡不着觉吧。”

　　“有点…但现在好多了。”和别人聊聊天，程艳南的心情确实缓解了一些，“你醒得也挺早，不会也紧张吧？”

　　“平常上学都早起习惯了。我怎么会紧张？”

　　“哈哈，也是，你肯定很稳。”程艳南完全不担心韩冬河的考试心态，他上了那么多天的冲刺班，肯定有好效果。

　　“早上别吃太多主食，小心一会儿晕碳。”

　　“嗯。不耽误你了，你快准备吧，考场离你家挺远的。考试加油！”

　　“加油。”

　　程艳南以一个“高考加油”的表情包结束了他们之间的对话。她锁了手机，心情放松下来。

　　刚刚吃饱了饭，现在居然有了一丝困意，她趴在书桌上开始闭目养神，等妈妈叫她出门。

　　韩冬河看着程艳南发给他的表情包。

　　一个火柴人举着“高考加油”小旗子，不停地上下跳动。

　　他把这个表情包转发给了李冠一。

　　李冠一也是秒回：“借兄弟吉言！哥们不祝福你了，你肯定没问题。”

　　韩冬河心头突然涌起了愧疚。

　　他做了一个决定：等李冠一和程艳南高考结束，他要好好和两个人道歉。

　　对于生病这件事，韩冬河觉得瞒着他们是正确的、高尚的，此为“善意的谎言”。

　　他已经不能参加高考了，不能再耽误他们的学业和人生。

　　希望两个人能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他这个可怜的病人的欺骗和隐瞒。

　　他还有一些话想单独对两个人说。

　　手机锁屏界面又亮了起来，李冠一刚刚说着不祝福，最终还是给韩冬河发了一条“高考加油”。

　　韩冬河看着锁屏上那简单却又沉重的四个字，没再回复。

　　牙膏已经挤完很久了，刚才一直看着手机打字，牙刷就在手里握着，现在该到了它们发挥作用的时候。

　　韩冬河开始刷牙，隐隐感觉嘴里有些奇怪的味道。自从疾病复发后，他总是牙龈出血，他已经习惯了嘴里有点血腥味，今天有些过于多了。

　　他吐了一口牙膏沫，泡沫不是白色，而是厚重的粉红色。

　　他赶紧漱口，可接连几口吐出来的都是红色的血水。

　　通过镜子，他发现自己的鼻血也在止不住地流。

　　嘴里的液体越来越多，越来越浓的腥味让韩冬河抑制不住地弯腰呕吐。瞬间，洗手台的底部溅满了鲜红色。

　　看到那些红色，韩冬河感觉整个人都发软，这是之前从来没有过的症状。他又连着吐了几口血。

　　韩冬河用左手撑着洗手台，想努力保持身体平衡，但阵阵强烈的眩晕感向他袭来。

　　卫生间外传来了韩妈的声音：“儿子，你在厕所吗？妈妈给你带了你最喜欢的煎饼皮。”

　　“妈…”

　　敲门声响起，程妈推开房间门。

　　“艳艳，咱们走吧，快七点半了，咱们早去会儿别堵车。”

　　“来了。”程艳南又检查了一遍高考必需用品，把书桌角落的耳机揣在了牛仔裤兜里。

　　她看着书桌玻璃板下压着的长长的年级合影。她在左半边第二排中间位置，韩冬河挨着李冠一，在她右后方的第二排。

　　可惜毕业合影上没有余娇娇和董心瑶。因为人数太多，五个班共拍一张，她们属于第二波。但毕业合影旁边就是她们三人的毕业红袍合照。

　　我们都会有美好的未来。

　　程艳南背上书包走出了房间。

　　“身份证，准考证都带了吗？”

　　“都准备好了，我查了好几次了。”

　　“行，咱们出发吧。”

　　程妈刚把门锁好准备出发，又把钥匙插回去重新开门。

　　“妈，你干嘛呢？”

　　“我拿把伞，听说每年高考都下雨，咱还是带着点吧。”

　　“你看这大太阳，怎么会下雨啊？”

　　“拿着吧，反正也不沉，考试出来还能遮太阳。我来拿着。”

　　母女二人终于下楼了。

　　在小区门口等待出租车的时候，程艳南戴上了耳机，在网易云播放自己的民谣歌单。

　　路边有很多车辆驶过，清晨的微风吹在身上很惬意，吉他声清脆又和谐。

　　上车后，程艳南又有了那种不真实的感觉，真的要去高考了。

　　看着车窗里熟悉的风景飞速倒退，程艳南心里有点乱，歌也听不进去了。

　　那还是接着看拼音集合吧。

　　出租车前排的音响播放着交通广播，程艳南听到广播中的“高考保驾护航”，安心了一些。

　　高考时期的戒严封路，学校附近执勤的警察，都是社会在为下一代年轻人的前途让行。

　　高考生唯一能做好的，就是遵守规章制度，认真完成考试，为自己努力拼搏的12年学业写下一个完美的句号，为自己争取一个美好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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