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鹿

　　“嫌疑人呢？”在门外负责拦住陶楚的民警转过身，问最后出来的同事。

　　“跳窗跑了。”

　　本来要跟着岑乐去医院的陶楚顿住脚步——李跃跑了？！

　　当年顶着风头，李鹏程都能护住手下那群犯下人命案的混混，把罪名反扣在受害的岑乐父亲身上。

　　这十年，李鹏程抱着周秉诚这棵大树，洗白身份成了人上人，又只有李跃这一个儿子，怎么会老老实实交出他来？

　　送出国，找替罪羊，和家属强行达成和解……有的是法子让李跃逃脱法律制裁。

　　没有抓住现行已经失了先机，如果让李跃就这样跑掉，岑乐的仇就要打落牙齿和血吞了！

　　陶楚想到刚刚跑来这里的时候，路过小区边上停着的一辆黑色商务车，沈应昌有意把她拦在人行道里面——那应该就是李跃他们的车。

　　她扭头看闻耘生：“你的车在哪？”

　　“路边。”

　　“走！”

　　她带着闻耘生一路狂奔，到了他的跑车旁边一把抢过钥匙——“我来开，你盯李跃的车。”

　　闻耘生知道她的脾气，没有开口劝，只交代了两句：

　　“先试试油门，和家用车的感觉不一样。”

　　“安全带系好。”

　　陶楚没有说话，车灯亮起后她拉开车门。

　　轰鸣声在黑夜寂静的街道里乍起，她绷着一张脸，死死盯着前方。

　　一瘸一拐、浑身血迹的李跃刚走到路边，正被手下架起来搀扶着准备上车。

　　远远看见一辆跑车疾速驶来，他觉得有点眼熟，忽然大叫：“开车开车！”

　　车门还没关上，司机就听命一脚油门冲了出去。

　　闻耘生看见了李跃后脚蹬地爬上车的狼狈样：“尾号988，李跃在车上。”

　　陶楚轰了一脚油门，咬住黑车的尾巴。

　　这里是居民区，虽然现在已经十点多，但时不时还是看得到行人。

　　从后方撞击拦不住他们，反而有可能误伤其他人。

　　陶楚缀在他们后面过了几条街，直奔高架，闻耘生看了眼指示牌：“他们要出城。”

　　“报警，打120。”陶楚瞄了眼后视镜，近处没有车，打了点方向变道。

　　闻耘生猜到她的意图：“如果要撞，护住你自己，方向反着打。”

　　陶楚没有说话，加重油门准备超车，发现前车也提速了。

　　她紧握着方向盘，压抑在心底的怒火和恨意腾地涌起，毫不犹豫地狠踩油门，呼啸飞驰猛冲向前。

　　闻耘生扶稳之后瞟了眼仪表盘——时速眼看就从90多奔着140去了。

　　李跃在车里一边扒掉带血的衣裤，一边转头看向窗外，发现是陶楚在开车，眼看就要追上来了。

　　他嚎叫着：“你他妈会不会开？连女人都不如，加速、加速啊！”

　　司机抿着嘴瞥了瞥后视镜，默然无语：六座商务车能跑得过法拉利？

　　陶楚发现离下一个出口还有1.2公里，以现在的车速用不了多久就到了，必须拦下他们。

　　司机眼瞅着蓝色跑车飞速掠过侧面，紧接着向右斜插刹停拦截在自己车前，刺耳的轮胎摩擦声听得人毛骨悚然。

　　黑车右面就是高架桥的围栏，如果全速撞上跑车，可能要被甩出高架桥。

　　司机只能猛踩刹车，车内所有人向前栽去，可跑车已经近在眼前，“嘭”地一声，依旧撞了上去。

　　整辆跑车被撞出去两三个车道，黑色歪斜倒在围栏边，两车之间是散落一地的玻璃碎渣和些许外部零件。

　　巨大的冲击力震得人头昏眼黑，耳边嗡鸣，闻耘生身后的车门被撞得挤压变形，全部凹了进来。

　　而他拉扯到安全带的极限，躬身笼住陶楚，按低了她的头护在怀里。

　　陶楚的主驾驶位距离撞击位置最远，她短暂地晕眩了十几秒后，才感觉到抵着门的左肘一阵钝痛。

　　陶楚的脸抵在闻耘生胸膛上，努力向后挣出头，想观察他的情况，喃喃念着：“耘生，闻耘生……”

　　闻耘生脑袋昏昏沉沉，背后剧痛。

　　他察觉到她的惊慌，深吸了两口气才说出声：

　　“别怕，我还好，就是被卡住了……你先出去，车里不安全。”

　　陶楚听出他声音虚弱：“你老实说，哪里受伤了？！”

　　“后背疼，腿也被压住了，但是……问题不大。你先出去，当心一点。”

　　他轻轻吻了吻她的头发，黑暗之中，几撮刚长出来的新发从微微滑脱的假发边缘探出。

　　陶楚也怕李跃趁机逃跑，功亏一篑，但也不忍心把闻耘生一个人留在车里，毕竟车前盖已经冒起了烟。

　　“120很快就会到。 ”闻耘生轻声说，“去吧。 ”

　　陶楚“嗯”了一声，好在左边的车门没有变形，她下车后从破碎的车窗里看了一眼闻耘生。

　　他脸色苍白，勉强冲她笑着点了下头。

　　“你撑住，等我。” 陶楚喊了一声，他应该是听见了，又微微点了点头。

　　陶楚的双脚刚落地还有些发麻，可当她看到有人从歪斜的黑车车窗探出头，立刻什么也顾不上，快步跑过去。

　　商务车电动车门那一侧被压在地上，里面的人只能从另一边的窗户一个个往外爬。

　　陶楚随手抄起散落在地上的半截保险杠骨架，应该是黑车的前保险。

　　有车缓缓驶过看热闹，冒出一句“我靠法拉利撞成这样？！”

　　也有几辆车远远停在后面，司机们拿出手机不知道是在报警，还是在拍视频。

　　陶楚逼近黑车，拿着保险杠碎片把一个脑袋拍回车里：“老实点！”

　　“姐，我受伤了——里面东倒西歪跟叠罗汉似的，真捱不住！求你了，姐，放我一条生路！”

　　陶楚狠狠地把保险杠敲在窗框上：“你在里面才有活路，爬出来一个我抽死一个！”

　　她脑子里是在高速上被挤压变形燃起大火的白色轿车，是鲜血倒流满面、生死未卜的岑乐，还有正困在车里动弹不得的闻耘生。

　　一笔笔血债，她都要讨回来！

　　她守着这辆冒烟的黑车来回巡视，任凭里面叫骂声不断，把每一个试图翻侧窗和前挡风窗的人都敲打威吓了一遍。

　　李跃却始终没有叫嚷一句，她从破碎的车窗里看见了他缩在角落的脸，正低着头发消息打电话。

　　搬救兵是吧，那就看看是警车到得快，还是李鹏程到得快。

　　期间还有好心人要来帮忙营救，陶楚指了指前面的车：“去救跑车里的人——这里面是杀人犯，最好躲远点。”

　　她扛着半扇保险杠片，像扛着枪的猎人，死盯着这辆车，直到听见警笛声由远至近。

　　陶楚的脸上映着蓝红交映的灯光，她对盘问的高个子警察说：“那个瘸了腿的叫李跃，闯进我朋友家攻击，把她打成重伤之后跳窗逃走。我们开车追击，把他们截停在这里。”

　　负责记录的警察缓缓点头，直播伤人案闹出来的动静不小，正愁没抓到嫌疑人，没想到被这个姑娘截住了，态度也稍微温和了一些。

　　“在这签个字，然后跟我们回警局。”

　　陶楚看向正在被破拆的跑车：“我朋友还在里面。”

　　“我的同事会把他送上120。”警察发现她手上有血迹，“你也受伤了？要不要先包扎一下。”

　　“不碍事。”陶楚签完字抬头看向他，“我现在就跟你们走。黑车里那些嫌疑人，你们刑事拘留讯问24小时之内是不会放人的对吧？”

　　她一定要确认这一点，这一夜的车毁人伤才不算白费。

　　年轻的警察听了一愣，没想到小姑娘也了解这些，刚准备点头，想到前辈们交代过嘴要严，不该说的话不要乱说。

　　“我们会按相关规定办事。”他快速眨了几下眼睛，这还是他头一次说这种绕圈子的官话，有些不习惯。

　　“噢。”陶楚是听惯了这类话，忽然想起来陶国华，“我想给我爸报个平安，我的手机不知道被甩去哪了，借用一下你的电话可以吗？我可以在你面前免提通话。”

　　警察听她这么说，一想估计她要留在分局过夜，这个请求也不过分，就拿出手机问她：“号码多少？”

　　好在陶国华这么多年没换过手机号，陶楚小时候记下来过，还有印象。

　　警察输了号码之后，打开免提，举着手机让陶楚说话。

　　“爸，李跃伤了我朋友岑乐，她现在在医院抢救，你帮我去看看她吧。我和闻耘生为了拦李跃的车出了事故，现在我要跟警察回……同志，你是哪个分局的？噢，横湾区公安分局。你别担心，我没怎么受伤，先不说了。”

　　坐上警车后，陶楚从后视镜看见闻耘生被抬上了急救车，她稍稍松了一口气，抬手搓了搓发酸发胀的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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