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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怒
夜深寂静的枫山脚下,太子别院中。
多数宫人已然歇下,只余四五个在院中候着,垂首而立,听着屋内的动静。
安静无声的寝屋中,隐隐传出女子细碎的抽泣声。
约莫半柱香后方才停歇。
齐卿禾哭得厉害,眼眸红肿泛着水光,白嫩的一张脸上斑驳泪痕遍布,脖颈上乌青的手指印尤为显眼,细若无骨的手腕被太子牢牢抓在手里。
哭过一场发泄之后,她稍稍平复了些,混沌的脑袋终恢复了一丝清明,回想自己方才做了什么,她浑身一僵,动也不敢动。
她到底在太子殿下面前做了什么,哭诉,埋怨,怒骂,丝毫不像身份尊贵的太子妃。
箫君柏察觉怀中人异样,稍稍松开她,大手抬起她的下巴,问她怎了。
齐卿禾迎上太子神秘莫测的黑眸,心猛地一哆嗦,稳稳心神摇摇头。
刹那间她清醒过来,她都决意要私逃,何必再留意太子的想法。
齐卿禾细细回想着方才说的每一句话,暗舒一口气,好在没说出什么不该说的。
“妾今日病体不适,难免失礼,殿下莫怪。”她浅笑盈盈,“时候不早,殿下早些休息。”
说罢,她轻轻推开太子,背对着人侧身躺下。
温热香软的怀中骤然一空,箫君柏抿唇,眼眸垂下,盯着人的背影,久久不动。
纵使侧身,齐卿禾仍能感受到,背后那炙热的目光。
少顷,窸窸窣窣的动静想起,旁侧床架一沉,男子滚烫的身子从后背拥上来,结实的手臂搭在她腰间,气息喷洒在肩窝,痒痒的,颇为难耐。
夫妇二人谁也没再说话。
天际破晓,橘红的日光铺满天地,整座枫山,笼罩在灰蒙蒙薄雾中,不见真容。
承惜叫门的声音想起,齐卿禾听着身侧细碎的动静,横在腰间的手臂移开,她几不可闻地松口气。
宫人鱼贯而入,为太子殿下梳洗更衣。
箫君柏换好衣衫,自外间走近,阖目坐在床边,脑海中回想着昨夜种种。
昨夜太子妃句句所言,显然是真,她在宫中并不好过。
让箫君柏尤为在意的,是入睡前,太子妃说的话,难免失礼又是何意。
是他平素说教太多,让太子妃不自在么?
思及此,太子侧首垂眸,女子窈窈的身影映入眼帘,瞧着纹丝不动,眼睫轻颤,显然已醒。
他语气放轻放缓,“秋猎初日,耽误不得,早些起罢。”
说罢,太子起身出屋,直奔书房。
脚步渐行渐远,齐卿禾缓缓睁眼,翻身坐起,唤人进屋梳洗。
枫山脚下,乌泱泱一片,入目皆是人。
难得能见到诸多贵人,公子小姐皆衣着华贵,笑容满面。
乍一眼望去,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齐卿禾端坐在太子身侧,视线扫过百官官眷。
这如何找得到齐卿语。
她心中焦急,面上不露分毫,侧首莞尔一笑,“殿下可要上场试试?”
三殿下四殿下可都骑马上阵了。
“想要什么。”箫君柏淡声问。
围猎场内,猎物杂多,兔子狐狸小鹿,更甚者还有几只红眼的饿狼。
齐卿禾沉思一瞬,“妾想要兔子。”话毕,她微微侧首,瞥一眼承惜。
承惜将所有事过一遍,心中明了,娘娘说的是昨日那坡脚的亲戚之事。
箫君柏似无所觉,缓缓起身,接过宫人递来的弓箭与箭筒,翻身上马,遥遥看一眼齐卿禾,打马而去。
“太子有好多年不曾骑马了罢。”贵妃笑道:“要本宫说,还得是太子妃劝的动他。”
皇帝轻嗯一声,看都未看太子妃一眼,“瞧太子这身手,怕是没少练呐。”
“母妃说的是。”齐卿禾眉眼弯弯,略略一行礼,“妾从未见过殿下这般身姿,父皇母妃容妾去凑个热闹。”
她们所坐的这里,离围猎场稍稍有些距离,瞧着不大真切。
贵妃娘娘略一颔首,轻声同陛下说着话;“…新婚夫妇果真感情好,前几日还闹得人尽皆知,这会又黏黏糊糊的…”
齐卿禾由承惜扶着,往围猎场前,半人高的栏杆而去,贵妃的声音飘远,听不清后面说的什么。
众多行宫别院,东面方是杂役所居。
承惜引着娘娘一路向东。
杂役小院门口,两个人已等候在此,皆着灰布粗衣,身量不高,左边仆役衣袖裤脚挽起,颇为利索。
而另一人,灰衫破烂不堪,只勉强能瞧出个人样来,脸上灰扑扑的,不大能看清脸,额前还有块暗红的胎记,眼神躲躲闪闪,不敢直视贵人,说话磕磕巴巴的,学着身旁人那样行礼。
任谁都无法想到,这竟是在朝为官的官府千金齐卿语。
齐卿禾挑眉,上上下下多看几眼,方才从那脸上,依稀瞧出熟悉的五官。
“喏,这就是本宫那坡脚的亲戚。”她故作险恶地移开眼,“不必给什么优待,脏活累活只管安排就好。”
手脚利落的仆役连连称是,心里跟明镜似的。
这些贵人的话,得反着听,越如此说,越不能什么活都干,且全身上下都细细搜查过,没有异样。
齐卿语弯腰驼背,入目只有姐姐的鞋尖,听着姐姐说话,记着坡脚二字,一瘸一拐跟随仆役离开。
此事顺利解决,齐卿禾悬着的心跳回胸膛,回身往围猎场去。
围猎场四周,喝彩阵阵,欢呼震天。
她寻个不起眼的角落,静静瞧着众人打马而过,激起尘土飞扬。
箫君柏一身天青锦袍,枣红色的宝马仰蹄飞奔,搭箭拉弓一气呵成,利箭直指草丛中的雪兔。
兔子鼻翼微动,似是嗅到危险的气息,蹦蹦跳跳隐如草丛。
刹那间,太子指间一松,利箭破风而去,只听咻一声,牢牢钉在草地里。
随行小厮飞奔着前去查看,拎着兔子一路跑回,对着太子殿下一顿猛夸。
箫君柏充耳不闻,翻身下马,径直朝齐卿禾而去。
齐卿禾看得入迷,见人大步而来,眉眼弯弯笑得开怀,“殿下好厉害,箭无虚发…”
她说着话,目光却越过太子,妄想太子身后,拎着兔子的小厮,直直盯着那兔子,移不开眼。
太子那一箭,不偏不倚射在兔子右腿上,血流不止,又被人拎着耳朵,挣扎不得,血红的眼睛颇有些可怜。
“多谢殿下。”她三两步上前,接过这兔子,小心翼翼抱在怀中,不忘同太子道谢,“妾很喜欢。”
箫君柏眼底闪过一丝笑意,“父皇母妃在等。”
太子这般好身手,自是没逃过皇帝和贵妃的眼。
除去太子妃喜爱的兔子,还有野狼一只,野鹿一只狐狸三只,其余猎物不等,收获颇丰。
有人欢喜有人愁,太子这边欢笑连连,暗处却有人愤恨盯着,咬牙切齿,恨不得将人撕碎。
傅静沅秀丽的面容扭曲一瞬,旋即恢复平静,她转身而去,却被兄长拦住去路。
傅静宣瞧着小妹,分明是熟悉的模样,这会怎这般陌生,他叹息劝道:“京城贵族多如牛毛,何必执着于太子妃。”
傅静沅沉默一瞬,嘴角勾起,讥笑道:“兄长自是说得轻松。”
傅家是皇后母族,这些年年年衰退,在朝为官只有傅家家主,年轻一辈不是沉迷酒色,便是受不得苦读不了书,哪里还算京城世家。
傅家长子傅静宣,虽与太子交好,却流连于花楼吃酒,不曾用心读书,更不愿入朝为官。
偌大个家族,搬不出一个能当大任的人,只得寄希望于傅静沅。
怎料傅静沅落选,举家期盼皆落了空。
傅静宣哑然,万没想到竟是这样。
兄妹二人相对无言,傅静沅等了片刻,见这兄长仍是说不出话来,冷笑一声拂袖离开。
日头西斜,昏暗的黑笼罩山野。
皇帝龙心大悦,宴请百官。
太子所得的猎物,交由御厨,已变成味美色香的佳肴,摆在席面上。
齐卿禾戳戳桌案上的兔头,只觉狰狞可怖,不可入口,就着清甜的果酒用了些点心,垫垫肚子。
少顷,她轻声同殿下告罪,“妾恐今日受了凉风,身体不适,殿下容妾稍去片刻,去去便回。”
箫君柏略略颔首,见她屏退侍女,缓缓而去,不由得握紧手中银筷。
皇帝兴致上来,与百官闲聊,大笑开怀,“吃酒有何乐趣,众卿不若行酒令玩玩。”
此言一出,百官哪有不应。
千词百诗脱口而出,兴致一层高过一层,谈笑间渐无所忌惮。
不知是谁,多嘴提起前朝的太皇太后。
顷刻间,席面鸦雀无声,吃酒的起哄的玩闹的,瞬间息声,不敢有所动作。
就连替陛下倒酒说笑的贵妃,也停下了动作,垂首不语。
谁人不知,当今圣上极恨这位秦姓的太皇太后,这话也是能随意说的。
“怎停了。”皇帝轻笑,手边的酒盏摔碎一地,“太子,稽查如何了。”
箫君柏出列,将稽查至今的结果一一道来。
席间凡被提及者,脸色铁青,嘴唇哆嗦,却不敢反驳,只出列磕头认罪。
唯一人例外。
昨日分明还在,怎知今日,好好的一个人竟无端消失。
齐凛按下暴跳如雷的心,和夫人齐张氏拿着齐卿语的画像四处问,却是一无所获。
这会儿虽听圣上震怒,他并无实感,左耳进右耳出,暗暗琢磨着女儿可能的去向。
毕竟他女儿嫁入东宫,贵为太子妃,他的这点小事,岂会摆不平。
冷不丁在太子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齐凛怔愣一瞬,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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