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墟上的小树苗

　　“你真要带着这株葡萄吗？”
　　春运期间，Z市火车站里客流量稀少，江远帮任逸取了票，回来时就看见她正把之前从围栏上摘下来的野葡萄往袖子里塞，方便过安检。
　　藤蔓太长，于是她剪掉了大部分，只留下一段根茎在手腕上缠了三圈。剪掉的部分连着一串葡萄，昨天晚上大家在总部洗干净吃了，差点儿没把江远酸死。
　　任逸正色道：“这是我的武器。”
　　“你确定是武器，不是毒药？说来也怪，你这治愈力不光能让人长出四肢，还能催熟植物。”江远现在一看到那藤蔓就忍不住流口水。却忽然想起什么，谨慎问道，“带枪了吗？”
　　任逸点点头。
　　江远顿时松了一口气。
　　任逸：？

　　本次行动的任务是去T市调查一个人口失踪事件，如果时机成熟，也顺便查一查江远先前提到的“病毒”。
　　昨晚李茂给他们简单交代了任务的大致方向，因为时间太晚，部分细节来不及多说，已经被杨琴连夜整理好带过来了。
　　这次的行动是三个人，任逸、江远和杨琴。作为队长，杨琴已经提前联系好T市的调查部接应，三人手持通行证免于安检，在安静的绿皮火车车厢里商讨任务细节。

　　“说来也怪，我看过帝都的文件，说是有病毒，现在又冒出了人口失踪案，但网上愣是一点儿新闻也查不到。”江远划着手机，这节车厢是专门为他们准备的，不用担心被偷听。
　　“这种事当然会压着热度。”杨琴拆开文件袋，将里面的东西摊开在小桌板上，“你们来看。”
　　几张纸上详细记录了失踪人的信息、失踪时间和地点，附带一张T市地图。
　　任逸作为在座三人中唯一去过T市的人，主动拿起地图反复比对。“失踪事件大部分发生在市政府附近，时间……从去年冬天开始的？我当时就住在T市，都没听说过这种事。”
　　杨琴道：“你当时住在哪儿？”
　　任逸道：“在市一中附近的小区里，我是走读生。”
　　杨琴的目光朝地图上的市一中看去，这地方距离市政府稍远，想来没什么线索。
　　任逸继续比对：“失踪频率在今年夏天达到顶峰，但以往失踪的人涵盖了各行各业的男女老少，而夏天多出来的那部分人集中在老校区附近，大部分是学生。”
　　“老校区？”杨琴瞥了一眼市政府附近的学校，只有一座T市二中。
　　任逸点点头，解释道：“这个二中是今年暑假搬过去的，这地方以前是一中，也就是我上学的地方。所以我才纳闷，当时并没有听说过失踪事件，至少我们班、不，至少我们整个高三，在高考之前都没有疑似失踪的案例。”
　　“嘿，你们一毕业，学校就搬迁了？”江远调侃道，“真倒霉，新校区不会还给配了空调吧？”
　　任逸：……
　　咱能正经聊任务吗？

　　“失踪事件发生最频繁的时段在高考结束后的一个月内，你当时……被绑架了，是吧？”杨琴的声音变得有些轻柔，那张不苟言笑的脸上也多了几分忧虑，他实在不想揭开任逸的伤疤，但目前只能从这些事情上找线索。
　　任逸道：“对，我从高考第二天被绑架，一直……一直到8月份才被救出来。”
　　江远察觉到她眼中闪过一丝不自然，想来她也不愿意回忆这种经历吧？
　　杨琴道：“有没有可能，那群人贩子就是这些失踪事件的参与者？”
　　任逸沉思片刻，摇摇头：“我觉得不像，那次绑架只是私人恩怨，我不方便多说。”
　　杨琴“嗯”了一声，从文件袋里倒出最后一张化验单。“桃酥酥和你的解读类似，从事件发生的时间地点来看，极有可能就是这片区域。”他说着，用铅笔将市政府和二中圈起来，考虑到两地中间隔了一条河，他顺手又在河道上做了小标记。
　　他将化验单放在小桌板的正中央，单子上印着“保密”字样，看起来是复印件。“你当时被绑架，对外界发生的事不了解也正常，桃酥酥的推测中，有一点是你没提到的。”
　　“什么？”
　　“你们那一届的高三生约有900人，她查过学校的资料，实际上大学的，我是指到大学报到的，却只有800人。我们想，一中的学生不至于连专科都考不上吧，更何况还是100人呢。”杨琴顿了顿，“所以桃酥酥花了一天时间调查每一个毕业生的去路。你猜这100人是哪个班的？”
　　任逸道：“如果是集中在某个特定班级的话……大约3个班的人，单论文科班或理科班都远超这个标准……等等，难道是……”

　　任逸刚上高中的那年，政府下达政策，禁止学校设立诸如“实验班”、“尖子班”一类不利于教育平等的班级，因此任逸被分到了三班。
　　没有人再提起所谓的“实验班”，但学校里每一位师生都很清楚，排在全校前100名的学生都集中在一到三班，优秀教师也都集中在那三个班级，只是没了以前的高端称呼。
　　“你是说……实验班？”
　　“没错，实验班。”
　　任逸只觉得心脏突突直跳，要不是自己当时被绑架，恐怕也成了失踪人口的一员。
　　杨琴终于指出了桌上这张化验单的来源。“这是从一个失踪后又出现的人身上提取出的物质，当时帝都将那具尸体收容了，这物质很危险，因此我没能拿到样本。”
　　江远拿起化验单看了一眼。“不懂。”
　　杨琴指出其中几个标红的数据。“利多卡因和LSD的含量严重超标，这两种物资是麻醉和致幻类药剂的主要成分。这还不算，你们应该知道重金属元素对人体的危害吧？”
　　这是高中课题，他们当然不会不知道，但没有杨琴那么敏锐。江远问道：“你是指哪方面的危害？”
　　“基因方面的。”杨琴推了推眼镜，“准确的说，是基因突变。”
　　任逸道：“变异人吗？如果能控制基因突变的方向，或许可以制造出……巫族？”
　　杨琴道：“理论上来讲，确实有可能，但就我所知，目前还没有相关的实验，而且成功的可能性不大。”
　　“不，这种事情，已经有人在做了。”江远的声音压低了几分，他的手不自觉的按在身后的吉他包上，里面藏着他的刀。

　　“你的能力……不会是在实验中产生的吧？”杨琴微微皱眉，这听起来太反人类了。
　　江远缓缓摇头。“不是我，是一些小动物。至少在我的印象里，当时看到的只有动物。”
　　“发生了什么？”
　　……
　　后天的巫族一般会在接触妖力之后才觉醒，江远当然也逃不过这个流程。
　　“当时我刚毕业不到一个月，因为一些私事，我去寻找一个朋友。”江远说得很慢，仿佛每一句都经过了反复斟酌，每一句都不像是真话。
　　但这确实是真实发生的。
　　“那个朋友失踪了，我找了很久，直到有一天，我在他失踪的现场发现了一个徽章。”江远说着，在文件背面画出了印象里徽章的图案。
　　那是一个月亮的图案，看起来接近满月，但并不是正圆。月亮下面画着一朵云，云有些抽象，任逸一时间无法判断这是图案的设计还是江远画技有限。
　　杨琴看着图案沉吟片刻，道：“没印象。”
　　江远也没指望他们能认出来。“这是我们老家一个工厂的图标，我查过，是个国企，但……怎么说呢，可能也是怪我渠道太窄了，怎么查都觉得像个皮套公司。我本着试一试的想法偷偷溜进去，结果就在工厂里面发现了一个实验室。”

　　那座车间从外面看上去很普通，做的是冶金工艺，江远一进去就被热得喘不过气。
　　但他还是进去了，因为在这片工厂的众多车间中，这是唯一一个员工出入时需要严格核对身份证件的。
　　一家公司的员工不一定每个人都互相认识，但一个车间里的人不可能认不出来，江远趴在墙头观察了两天，证件每次出入都要查，口令每隔半天就要换一个。他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
　　“他们在害怕，而且怕的不是像我这样偷偷潜入的陌生人。”
　　“他们怕的是自己人，或者说……”
　　“是与自己人长着同一张脸的怪物。”

　　江远等了两天也没等到进去的机会，那些人查得太严了，最终，他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应聘司机。
　　那车间不是完全与外界隔绝的，每天都会有小型餐车或垃圾车开进去，尽管车辆在里面停留的时间很短，但次数多了，能查到的东西自然不会少。
　　江远是个实打实的行动派，他连着干了两周，终于窥见了实验室的秘密。
　　“那里面锁着很多鸟类，常见的有燕子、麻雀，不常见的有老鹰、游隼，还有些大型鸟类，总共有二十多种，被分散在不同的隔间里。我很确定这些都是普通的鸟类，不是妖族，他们每天往饲料里加入一些药剂，那些鸟或多或少都有点不正常。”
　　杨琴道：“怎么不正常？掉毛？神经敏感？”
　　江远摇摇头：“都不是。其中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一种叫白头海雕的鸟，它们被锁在笼子里，其中有一只张开翅膀，被钉在墙上。”
　　他将两只手交叠，摆出一个“老鹰”的手影，蓝色电弧在指尖跳动着。
　　“它身上突然产生了电弧，不大，但是很响亮，我一下子就被吸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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