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唇

　　沈簇环视修缮有序的房间。
　　“这是我曾经住过一段时间的地方。”秦沨孑拿着蜂蜜水递过来。
　　沈簇接过，温热蜜水入喉，他没作声，心里默默想，那么也就是过去一年里秦沨孑住的地方？
　　“哪里不舒服吗？”秦沨孑将被盖在两人身上，靠近沈簇道。
　　沈簇还未开口，秦沨孑便又道“还是让医生检查一下吧。”

　　“我们现在，在哪里？”沈簇将喝尽的玻璃杯还给秦沨孑。
　　秦沨孑只转手放在床头柜上“桑城，的郊区。”
　　沈簇眉头一跳“桑城还有郊区？”说着他翻身下床，掀开窗帘一角向外看去。
　　果不其然，一眼望去没有边际的草原，不要说高楼大厦的影子，就是二层洋楼别墅也没有。偶尔间还跑过几只山羊。

　　沈簇冷不丁退后一步，靠进了秦沨孑的怀里，他回头“这是郊区还是荒郊野外。”
　　“现在是几号星期几？”

　　“家用管家Ancy提醒您，现在时间为2018年3月25日下午14“34分~”墙边的音响里AI Ancy的声音响起。

　　“25？”沈簇又浑身一凛“我睡了5天？！”
　　“醒过来很多次。”秦沨孑拨弄沈簇耳边的碎发“但你一定不记得了，因为赶上了你的发热期。”
　　“发热期？”沈簇感觉自己像大脑宕机，什么事情都不知道什么事情都疑问。
　　“这一次还要检查一下腺体的发育程度。”沈簇看不见自己脖颈后是如何光景，秦沨孑确是一览无余，他心神余悸，眼睛忙得分叉，一边看沈簇的脸，沈簇的睫毛，沈簇左颧骨上的痣，还有后颈他一亲自咬下的一个个标记。

　　“小回和天儿有没有给我打电话？”沈簇四处去看手机的踪影。
　　秦沨孑不耐地将睡袍兜里的手机放在沈簇手上“倒是没打电话，只在群里问了问。”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沈簇打开手机，除却一堆广告，点开了四个人的群聊。
　　【绝美Omega双花和两个男仆】
　　沈簇一边划着聊天记录一边疑惑道“什么问题？”

　　【鹿佑回：秦沨孑你给小花带哪去我告诉你绑架是犯法的！！！！！！！！】
　　【傅天：兄弟不然我们碰一碰】
　　【沈簇：他在发热期，我带他休养】
　　【鹿佑回：你装你m呢？发热期会昏迷？我告诉你点点和警察局局长可是有匪浅的交情别以为就不敢抓你！！！！！！】
　　【傅天：兄弟你自己的手机呢】
　　【鹿佑回：我就给你20分钟！看不到小花我就让傅天拎着AK去你家！！！！】
　　【秦沨孑：图片】
　　沈簇搭眼一看，是自己正安详地歪头躺在床上，脑门贴着冰凉贴。
　　【秦沨孑：他状态好了会给你们回信息。勿扰。谢谢。】

　　“你是喜欢我的脸，还是我的信息素？还是我的身体？”
　　沈簇打开键盘，奈何打字速度慢出天际，面前还有一个悬挂的致命问题。
　　【沈簇：1状态良好。】

　　而后又关了手机抬头，看见秦沨孑毫不遮饰的眼睛“你呢？喜欢我的脸，还是我的信息素，还是我的身体，还是我的腺体。”

　　秦沨孑毫不犹豫立刻道“喜欢你。一切关于你，我喜欢。我只喜欢你。”
　　沈簇内心周旋，眼睛像两汪熬了许久的中药。动情如水，却深邃坚苦。
　　“秦沨孑，我比腺体更先认识你。”

　　秦沨孑目光闪烁，痴痴地问“有多先？”
　　沈簇一顿，老老实实道“从去年的夏天。”

　　秦沨孑抿嘴笑了。

　　*
　　“小沨，你不打算告诉他吗？”
　　“不打算。”
　　“为什么？你走到如今，不让他知道岂不是太可惜了？他不会知道你究竟多么喜欢他。也少了让人痛哭流涕的相认情节啊~”

　　彼时，秦沨孑将资料一张张对齐，摇了摇头“是我擅自爱他，擅自将他作为生存的念想。他太过善良，我或许不如他救治过的一只流浪狗更让他记得。”
　　“我只是受过他恩泽的众多人其中一个。只要我记得就可以了。”
　　那些污秽的曾经。不能攀扯他一分一毫。
　　*
　　“晚饭想吃中餐还是西餐或者其他？还有备好的衣服，你想穿宽松一点的还是居家一点？”秦沨孑喋喋不休道。
　　沈簇攥着手机，干巴巴道“我想学习。”
　　“在学校，和小回、大天儿一起，还有同学，一起学习。”
　　秦沨孑一贯微笑的脸出现了龟裂。

　　*
　　沈簇跟在秦沨孑身后，推开一扇门，本以为是出了卧室，没想到确实进入了另一个更衣室。
　　“穿这件怎么样？”秦沨孑拎着一套黑色镂空蕾丝西装问道。
　　“不可能。”沈簇下意识回绝。而后他又仔细看了看，越发眼熟，才忽然想起秦沨孑在春游时曾穿过一套很相似的白色款。

　　秦沨孑乐此不疲地拿着一套又一套，不是沈簇自己拒绝，就是秦沨孑比了比嘴上嘟囔着什么又放了回去。
　　沈簇还是扣了扣手道“秦沨孑，你是想包养我？”
　　秦沨孑动作一顿，双眼一亮“可以吗。”
　　“不可以。”沈簇看着秦沨孑蔫了吧唧的样子又道“我现在没你有钱，但是也不至于穷到靠别人活。”
　　“我想给你花也不行？”秦沨孑眼巴巴地拿着一套米黄色卫衣。

　　沈簇噎住了。听起来他不知好歹造作到一定地步了。
　　但也正因为秦沨孑对这些东西不甚在意，对着他这坛池子，砸金子、银子，抽信息素、不知疲倦地等待他的一个笑脸或者一个回应。
　　他就越局促，越不自在。下意识推拒。
　　如果他不笑，不给秦沨孑回应，这些对他的温柔和好还会存在吗？
　　然而到底，还是对自己的告诫。
　　不要沉沦于现下的柔情蜜意里，不要舍弃掉自己的所有价值。不要有一天在秦沨孑不再喜欢他时，连一个像样子的挽回条件也没有。

　　沈簇接过衣服道“我饿了。明天还要上课。”

　　*
　　秦沨孑很会拿捏他的喜好。
　　或许有些阴谋论...但是沈簇看着一桌子合他口味的饭菜...
　　“都是你做的？”沈簇惊讶道。

　　长桌很大，秦沨孑就搬了把椅子坐在沈簇身侧“当然，快尝尝合不合你的口味。”

　　沈簇卷着番茄牛肉意面放进嘴里“..好吃。”
　　“那就好。”秦沨孑捧着脸看他。
　　“你不吃饭吗？”沈簇问道。
　　“是有点饿了。”秦沨孑拿着勺子挖了口咖喱饭。

　　别墅内除了他们两个人再无他人，安静得过分。沈簇看了眼落地窗外一览无余的草地。
　　后知后觉想，如果他真的不喜欢秦沨孑，也不答应和秦沨孑一起生活，他是不是真的会被困在这个方圆几百里杳无人烟的别墅里。

　　天不遂人愿。吃过饭天边就滚着雷下起了雨。黑漆漆的云压过天境线。本来的返程计划只好推迟。

　　鹿佑回的视频电话来得正是时候。
　　秦沨孑正将碗筷放进洗碗机，沈簇点下接通。

　　“啊！！！小花！！！！！”屏幕里鹿佑回粉红色振动的小舌头若隐若现。
　　“接了接了！！！”另一边一惊一乍的傅天也凑过来，瞪大的眼睛占据半个屏幕。
　　“这是哪啊？”
　　“你怎么样小花！？秦沨孑乘人之危诱拐你做什么少儿不宜的事情吧！？”
　　身后是学校斑驳的墙壁，背景音是操场嘈杂的人声，两人蹲在墙根挤着看手机问道。

　　“我没事。”沈簇捧着手机“就是断断续续睡了五天。”
　　“可能是因为分化比较困难吧。”

　　“真的没事吗？”鹿佑回凑近屏幕企图看到更多。
　　“你这是在哪啊？”

　　秦沨孑拿着鲜榨的蔬菜果汁入镜，递给沈簇道“我家。”

　　“你看你看我就知道！”鹿佑回一顿肘击傅天。
　　傅天一边挪走胳膊一边问道“那什么时候回学校？”

　　“这次的暴雨得下一阵，明天回去吧？”秦沨孑看沈簇道。

　　沈簇喝了口糊状的果蔬汁，看起来黑暗但味道辛甜“嗯，明天早上直接回学校。”
　　傅天松了口气，对着鹿佑回使了使眼色【这是没有囚禁小花的意思了】
　　鹿佑回瘪了瘪嘴，白了一眼【本来就不该，值得高兴夸奖？？】

　　“鹿佑回，班长！老师找你们两个！”手机那边有同学呼喊。
　　慌乱晃动的屏幕中，两人一同侧着脸道“挂了挂了先挂了！一会再联系！明天记得来学校！！”
　　嘟...电话挂断。

　　沈簇还没来得及看手机里其他的信息，秦沨孑忽然凑近，抿掉了他上嘴唇边缘沾着的绿糊。
　　“鹿佑回说的少儿不宜的事，是什么事？”
　　嘴上火燎一片，沈簇举起杯子又喝了一口。
　　良久后他道“不知道。”
　　“你很热吗？”秦沨孑看着沈簇的耳根。
　　“还行。”沈簇依旧捧着杯子。

　　秦沨孑右手指腹点在了沈簇左颧骨的那颗痣上。
　　“亲爱的，你好热啊。”

　　咔。
　　沈簇一口气将果蔬汁喝了个干净，将杯子放在桌上。
　　“不许亲我。”

　　秦沨孑如临大敌“我错了亲爱的，我错了，换别的惩罚好不好？”
　　沈簇站起身就要走，转了一圈，不了解别墅构造的他一时间又不知道往哪里走。
　　秦沨孑拿着拖鞋过来，放在地上，给他穿拖鞋。
　　沈簇迅速地自己穿好，半天又只憋出来一句“别叫我亲爱的。”
　　秦沨孑没起身，反而拽着沈簇新换的裤子的裤脚，仰头看他“你不喜欢我这样叫你吗？”

　　本就骂人全靠鹿佑回，词汇量匮乏的沈簇看着秦沨孑，只感觉心脏要从护心骨缝隙钻出来。嘴唇嚅动半天，他还是道“你起来。”
　　在秦沨孑尚未直起腿时，沈簇在秦沨孑脸上也亲了口，学着秦沨孑之前亲他的样子，但显然学不到精髓，只是轻轻贴了下。
　　“以后只能这样。”

　　秦沨孑捂着脸，眼睛扩大闪烁。
　　沈簇过了几秒才抬眼看秦沨孑，却陡然一惊“你，你怎么流鼻血了！？”
　　沈簇忙不迭去拽桌上的卫生纸，一边擦一边堵住秦沨孑的鼻子。
　　堵好后，沈簇刚松了口气，就看见秦沨孑笑嘻嘻道“那还可以叫亲爱的吗？我们不是在一起了？那男朋友？老公呢？”
　　沈簇一边没话说，一边卷了卷手里的卫生纸“私下可以。”

　　*
　　雨势渐大，两人无所事事，窝在了客厅沙发上，投影仪放着《高中数学-高三下学期人教版》
　　“我比他讲得好听。”秦沨孑挠着沈簇的胳膊。
　　“...不一样。”沈簇看了看一直眼巴巴看他的秦沨孑，又转头看着投影仪上的公式原理。

　　终于等到一期放映完毕。秦沨孑按捺不住，一把将磁带掖在了不知道哪里。
　　“我们应该干点别的。”秦沨孑兴致盎然道。
　　沈簇眉头一跳，抱着正方形的抱枕“什么？”

　　“我们应该看着恐怖片相拥入眠~”秦沨孑迅速按下了播放按钮，山村老尸的片头迅速开始放映。
　　随后秦沨孑拿着薄毯，盖在两人身上。

　　...
　　沈簇一点都不害怕恐怖片。听着阴森森的背景音，他还是轻轻靠在秦沨孑肩膀上。
　　两人就这样无言地相拥，一直到电影结束。

　　沈簇浑身温热，久违地生出了困意。
　　他抬头去看秦沨孑，却对上了秦沨孑来不及收回的眼睛。

　　一股熟悉的亲昵的感觉油然而生。
　　窗外墨蓝色的天空下风雨狂洒，灯光昏暗。
　　一道雷劈下，闪亮了秦沨孑的半张脸。

　　沈簇看着那半张脸，脑海里闪回去年二人的初遇。
　　然而画面却没有到此止步，而是一帧一帧卡顿着再次推进上演。
　　大雨，冰冷的鞋袜，昏暗的房间，雷声作响，互相依偎的肩膀......

　　“秦沨孑，我......”
　　嗡——————
　　耳鸣突如其来，疼痛席卷整个头颅，大脑的显示屏变成了一片花白。沈簇蓦然闭上了眼。
　　剩下的话也戛然而止被吞了下去。

　　我，是不是更早就见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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