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光不驻晴天

　　时间失去了意义。

　　林溪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像一具被遗弃的破旧玩偶。意识在剧痛的潮水中浮沉，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肋骨处传来尖锐的刺痛，让她怀疑是不是有骨头裂开了。额角的伤口已经凝固，血痂黏连着头发和皮肤，带来一阵阵麻痒和刺痛。胃部的痉挛从未停止，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里面反复拧绞，伴随着强烈的恶心感，可她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

　　耳鸣成了永恒的背景音，隔绝了外界的一切，也放大了她内心死寂的绝望。

　　希望？那支钢笔，那个太阳笑脸，那个孤注一掷的信号……如今都成了招致更残酷毁灭的导火索。她甚至不敢去回想苏阳，一想到那个名字，心口就传来比身体更剧烈的、窒息般的疼痛。是她连累了苏阳。父亲绝不会放过任何与“反抗”相关的人。苏阳现在怎么样了？会不会也因为她而受到伤害？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啃噬着她所剩无几的意识。

　　门外偶尔传来脚步声，是保姆。但她没有进来，只是沉默地将食物和水放在门口的挡板处，然后又沉默地离开。林溪能听到碗碟轻微的碰撞声，却连抬起手指的欲望都没有。饥饿和干渴是存在的，但比起身体和精神上的巨大痛苦，它们显得微不足道。

　　黑暗降临，房间陷入彻底的漆黑。没有开灯，她也无力去开灯。月光勉强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条惨白的光带，像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将她与外面那个正常的世界隔绝开来。

　　她试着动了一下，全身的骨头都在发出抗议的呻吟。她艰难地、一点点地挪动身体，靠着墙壁坐起来。这个简单的动作几乎耗尽了她的全部力气，让她眼前发黑，冷汗涔涔。

　　她抱住膝盖，将脸埋进臂弯。没有眼泪。眼泪似乎在白天的暴行中流干了。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和麻木。

　　父亲的话在她脑海中回荡：“……等你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为止……”

　　错误？她的错误是什么？是生为女孩？是不够优秀？是渴望一点点温暖和自由？还是……不该认识苏阳？

　　不。心底一个微弱却固执的声音在反驳。认识苏阳，是她灰暗生命里唯一的光。哪怕这光芒如此短暂，哪怕因为它而承受了加倍的痛苦，她也不后悔。

　　可是……光，似乎真的要熄灭了。

　　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坐了多久。直到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胃部一阵前所未有的剧烈绞痛袭来，让她猛地蜷缩起身子，喉咙里发出压抑的、痛苦的呜咽。与此同时，一股腥甜涌上喉咙，她控制不住地咳嗽起来，暗红色的血液从嘴角溢出，滴落在苍白的手臂和睡衣上。

　　她看着那刺目的红，眼神空洞。是胃出血了吗？还是内脏受了伤？她不知道，也不在乎了。

　　身体的极限似乎就在眼前。意识开始涣散，眼前的黑暗变得更加浓重，仿佛有无数只手从深渊里伸出来，要将她拖拽下去。

　　也许……就这样结束，也好。

　　这个念头如同鬼魅，悄然浮现。

　　至少，不会再连累任何人了。至少，苏阳可以安全了。

　　她缓缓闭上眼睛，任由那无边的黑暗和剧痛将自己吞噬。最后的意识里，是苏阳在便利店冰柜前，转过身来，递给她那瓶冰水时，干净得像初秋洗过的晴空般的笑容。

　　那笑容，真暖和啊……

　　与此同时，在城市另一端的破旧小屋里，苏阳正经历着另一种煎熬。

　　她一夜未眠，眼睛布满血丝，死死盯着那部属于林溪的、再无任何动静的手机。昨天传递出钢笔的狂喜早已被漫长等待后的不安所取代。

　　为什么没有一点回音？

　　林溪收到笔了吗？她明白自己的意思了吗？她是不是出事了？

　　各种可怕的猜测在她脑海中翻腾，像毒蛇一样噬咬着她的心。她坐立不安，在狭小的房间里来回踱步，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焦躁野兽。

　　天快亮时，她终于忍不住，再次冲向锦华苑。她像个幽灵一样，在小区外围徘徊，目光死死盯着那栋熟悉的别墅，希望能看到一丝林溪的踪迹，哪怕是窗户后一个模糊的影子也好。

　　然而，什么都没有。别墅的窗帘紧闭，如同一个沉默的、冰冷的堡垒。

　　一种不祥的预感，像冰冷的藤蔓，一点点缠绕上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她试图再次联系陈叔，电话却无人接听。

　　绝望和愤怒在她胸中燃烧，几乎要将她焚毁。她感觉自己像个傻子，像个废物，除了无望地等待和徒劳地奔跑，什么也做不了！

　　她猛地一拳砸在路边粗糙的墙壁上，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林溪……你到底怎么样了……”她喃喃自语，声音沙哑破碎，带着濒临崩溃的绝望。

　　她不知道，就在她无助徘徊的时候，那栋冰冷的别墅里，林溪正蜷缩在黑暗中，生命体征正一点点变得微弱。她更不知道，一场精心策划的、将她彻底排除在外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当黎明终于彻底驱散黑暗，阳光再次普照这座城市时，苏阳得到的，不会是期盼中的回应，而将是一个将她整个世界彻底击碎的、冰冷而残酷的“消息”。而这，仅仅是通往更深远绝望与更疯狂执念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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