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后在天庭当牛马

　　“司命，司命你出来！”

　　洛黎翻身下了鹤背，只觉这次行云流水，不想话音刚落，左脚伴在右脚后，摔了个跟头，直挺挺跪在天府宫的门匾下。

　　他抬头，脸上被一团湿湿软软的棉花扑上，拎开才发现是捡来的那团小雷云。

　　眼下他只觉膝盖疼得要命，一手拎着湿漉漉的小雷云，一手搀着老鹤勉强爬起，脑子这才从刚刚的慌张中清醒出一些，理了半晌的思绪。

　　天府宫空空荡荡，凤凰木在风中摇曳，时不时发出“飒飒”声，像极了摊开的书在风中不停翻页声，火红的凤凰花又落了满园，可树上密密麻麻盛开的花却不像是少了半朵。

　　他这才想起，好酒的司命星君先他一步出门，去寻淮水水君斗酒，他看了眼天光，约莫估了个大概时辰，长叹只道离他回殿时间尚早。

　　司命好酒，不喝到脚下踉跄，多半是不会回。

　　洛黎合上手上的《入门绝学》，起身又要往殿外去，才走了几步，又转身回了原处落了座。

　　从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就是和光君这件事开始，他就觉得离谱，但逻辑自洽，说无半分道理也自欺欺人。单说下凡摔坏脑子这件事，不论他是或不是，这都能是个说辞。

　　洛黎抓着抓头发，手指勾着发髻上的簪环，扯得倒抽了口凉气：“可如果不是，那为什么偏偏这么巧，就选的自己呢？”

　　他回想自己单位内是不是有与自己模样相似的人，隐隐觉得好像有这么个人，但独独怎么也想不起他的模样和名字，想久了头又疼了。

　　洛黎起起坐坐几个循环，单脚立于凤凰木下的老鹤，和落在它拳头大脑袋顶的小雷云，就随他如小鸡啄米般，也一同上上下下。

　　老鹤许是坚持不住，长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缓缓合上眼睛，呼吸渐渐绵长。

　　“不行不行，不能去淮水，水君那厮的嘴就像个大喇叭，若是被他知晓了，只怕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洛黎双手环胸，摇着头，又重新坐下，凤凰花落在他的肩头，又从袖侧滑落，在地上打了几个转。

　　他脑子还有些混乱，摊在石桌上的《入门绝学》他看不进去半个字，一张凝神聚气的手势图，他盯着出了神，如今他急需一个答案，可他又害怕这个答案与他猜测的是同一个。

　　“若真是如此，日后面对同尘君，难免要掩藏尴尬啊！”他倒是想到了最坏的，只是还未想到对应之策。

　　此时着实恼人，但他还未想清楚，更恼人的事情又找上门了。

　　小仙童手中端着太白金星的拂尘，一脸天真，站在门口颤颤地冲着门里望，却没有半分要跨过门槛进门的意思。

　　洛黎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直到小雷云又黏糊到他脸上，拽着他往门外看，他才发现门外竟然还站着一个身着道袍的小仙童。

　　他冲他招手，让他进来，等了半晌，见他还在门外站着，只得起身朝外走去。

　　洛黎实在不想动，他才从遥远的姻缘殿回来，虽说劳动力主要是老鹤，但精神疲倦也是一种疲倦，更何况他一眼便瞧见了太白金星的拂尘，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他站到小仙童面前，一言不发，打算以不变应万变，看看太白老儿又给他安排了什么样的活。小雷云轻飘飘落在他的肩上，忽明忽暗。

　　小仙童双颊红润，梳着两鬏鬏，左右两边的鬏鬏上各挂了一紫金葫芦，瞧着也不知道是真品还是仿品，洛黎只觉稀奇，想大抵是协助太白金星炼丹的童子。

　　如此一想，洛黎便猜到了小仙童上门的缘由。

　　“星君说近日启明殿衣食紧缺，清贫得很，让殿内弟子都积极上工，争取早日脱贫。”小仙童说话时，双手高捧着拂尘，煞有一副“尚方宝剑”在此，若有不从，可先斩后奏的腻味在。

　　洛黎知道这小仙童上门定是给他发布工作任务，但这一大段说辞，他着实是没理解透，皱着眉头问：“啥意思？”

　　“启明殿又被哪吒和杨戬砸了，赵财神火得很，这次报批得不太顺利。”小仙童收了拂尘，面露难色，犹豫着选择了实话实说。

　　“我就知道。”洛黎不久前才从启明殿回来，离开前，那庭院犹如一片废墟，但哪吒杨戬却还在酣战，“可是，同尘君不是在启明殿吗，为何不开护阵？”

　　“嗯？”小仙童神色一愣，摇了摇头，“同尘君不在呀，和光君可是去过启明殿见着了？”

　　洛黎眉头一挑，摆着手笑道：“没没没，我以为他在呢！”

　　“和光君能够理解是最好。”小仙童将拂尘从后衣领插进，边说边将腰间系着的乾坤袋解下，“你让一让。”说着，将袋口朝下，抖了抖。

　　洛黎后撤几步，才站稳，眼前炸起一片云絮，如雪花般纷纷扬扬，低头再看，原本空无一物的地上，多了一个半人高的麻袋，里边装着的不知是何物，瞧着鼓鼓囊囊。

　　他正要说话，抬眸却不见小仙童，狐疑四下环顾，方才找到连滚带爬驾云离去的小仙童。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他话音刚落，一卷录子从天而降，正正砸在他的脑门上，红了一片，他捡起拉开看了几行，竟是密密麻麻的仙号和地址，“这到底是欠了多少香火功德啊！！！”

　　寻常并不常见的守门小仙童，此时也不知为何忽然出现在门两侧，就这么干瞪着洛黎干着这闹心的事儿，许是看习惯了，脸上并没有太多表情。

　　洛黎心里别扭得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人最狼狈的时候来，也不说来搭把手帮个忙。他心中腹诽不绝，可咬着牙也强撑着不开口求助。

　　“今天天气还挺不错。”洛黎迈过门槛时，尴尬朝两位扯了点笑，佯装轻松，道了句闲话。

　　小仙童顺着他的话，看向苍穹，面无表情，许是心底腹诽，这天不是日日如此，有何可评。

　　他粗喘着气，与扯着麻袋束绳使劲的小雷云，一同缓慢将它连拉带拽拖进天府宫内。

　　天府宫今日冷清得要命，院内空荡，老鹤打呼的声音不住回荡，恐会绕梁三日。屋外的光透不过窗棂，殿内两侧立着的青鸾灯盏，烛火永明。

　　洛黎倚着麻袋就这么坐下，拍了拍身旁的空地，看了眼小雷云，可小雷云似乎对他又失去了兴趣，径直飘向老鹤，又重新落在它的脑袋顶上，好似一顶毛绒绒淋了雨的小帽子。

　　他扯了扯嘴角，无声地笑了笑，胡乱猜测许是他俩更有共同语言，起身又从屋外将那卷写满仙号和地址的录子捡了回来，坐在石头椅子上摊开细看。

　　说来也巧，入目第一行便是淮水水君。

　　“老鹤。”洛黎轻声唤道，见老鹤无甚反应，又加重了些声调，“老鹤起来干活了。”

　　老鹤咂嘴，甩了甩长颈，似是要醒，可撇了个方向，将头重新迈进羽下，甚至扫落了头顶的小雷云。

　　小雷云抽搭抽搭地一伸一缩，小小的云朵下淅淅沥沥洒着小雨，和风细雨大抵就是如此，只是，洛黎将小雷云从他头顶拂去：“虽然你这雨下得很诗情画意，但是拜托能不能换个地方演哭戏？”

　　洛黎抹了把脸上的水，朝旁甩了甩，他可不想自己一个人扛着一麻袋到处送灵丹外卖，无聊不说，还废腿。

　　眼角余光就这么瞥到了石桌上摊着的《入门绝学》，他长长叹了口气：“完全看不懂呐！”

　　他想自己大抵是没有什么修仙的天赋，不然怎么会连入门的腾云驾雾都学不会。如此沮丧地想着，双目却不甘心得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双指，直到指尖上凝出一团朦胧的灵气，使劲挥向凤凰木。

　　毫无效果。

　　洛黎趴在桌上，只觉得自己还是得认命。

　　“老鹤你看，今日天气甚好，最是适合出门游历。”

　　果然，还是得靠老鹤；果然，还是得靠游说。

　　老鹤不耐烦地抬起长颈，洛黎倒抽了口凉气，刚刚他好像看到了老鹤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可待他揉着眼睛再去看，老鹤依旧是那副懒散没睡醒的模样，正一瘸一拐地朝他走来。

　　“老鹤，你刚刚……”话到嘴边，洛黎又觉得刚刚应该就是自己看错了，作为一只临近退休的老鹤，和蔼可亲才是它的本色，如此凶神恶煞般的眼神，定是自己看错了，“老鹤呀，等这次忙完，我一定帮你跟司命请个长假，让你好好休息。”

　　反正饼先画着，至于能不能成，洛黎心中补了句：我尽力而为。

　　老鹤扫了眼地上的麻袋，又看了眼桌上的录子，最后将视线停在了洛黎的身上。

　　洛黎从麻袋中摸出绣了水映月的锦袋，放在手中掂了掂：“咱们先去淮水龟山。”

　　他之所以这么快妥协也有些私心，此番前往淮水龟山，一是送丹，二是他迫切想要寻到司命问个清楚。

　　他疾步朝门外走去，却不见老鹤跟上，回头冲它招了招手，见它一直看着地上的麻袋，洛黎解释道：“这太大了，咱拎不了，只得多跑几趟了。”

　　老鹤翅膀穿过束着麻袋的绳结，提了提，远远瞧着许是瞧不出端倪，可小雷云却从袋子底下稳稳穿过，又重新落回凤凰木的树梢上窝着。

　　“都说了很重，咱拎不起，走啦走啦！”洛黎见它似乎是不死心，站在远处安慰道，“术业有专攻，我也拎不起，咱不丢人。”

　　老鹤无奈，不动声色地将麻袋放下，缓步朝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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