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情好客太阳系

　　31-1
　　盖娅庭院中的蒸汽飞船静静地伏在角落，舱内昏暗，唯有系统升级的暗淡蓝光在金属壁面上跳跃。
　　“嘶——”
　　伴随着空气抽离的声音，舱门缓缓升起。Lady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钻了进去，短靴在金属甲板上敲出清脆的声响。
　　“好，开始干活！修复望远镜就包在我身上啦！”她一边唤醒主屏幕，一边将深海基地带回的资料调出。无数条数据、旧时代的工程图、残缺的说明书在光幕上快速闪现。
　　少女把自己刚刚拍摄的巡天望远镜图像导入检索系统。数秒后，一张带着旧时代质感、标注细密的泛黄手绘图纸缓缓浮现出来——字迹工整、线条严谨，如同隔着时光与先人重新对话。
　　Lady眨了眨眼，看向图纸上方最大号的命名，轻声念道：
　　“摩利亚镜……”
　　旧时代的人类曾走出地球，足迹遍布太阳系诸多天体，却始终未曾遇见知音——一个诞生于异星的全新生命形式。
　　于是，这台巡天望远镜应运而生。它的使命并非观测已知，而是望向太阳系之外，寻找恒星宜居带中那些或许适宜生存的行星——
　　那里可能是人类的第二家园，亦可能藏着真正的“他者”。
　　人类渴望证明，自己并非孤独地生于寰宇。

　　她指尖飞快滑过信息层，调阅着结构示意、维护记录、轨道姿态控制参数，嘴里还念念有词：“镜面调校在这里……姿态模块在这……嗯，这个我需要诺亚帮忙写新的程序……”
　　忽然，她注意到旁边的一处亮光。
　　那是从深海带回的银发人机体。
　　它静静端坐在缆线中央，周围散落着拆卸下来的旧芯片与被盐分腐蚀的金属片——它们曾在幽暗的海底沉睡了上万年。
　　诺亚正控制着机械臂，被腐蚀的零件在光刃的精准切割中被尽数剥离。银发仿生人的面庞上反射着光刃的微光，恍若沉眠的天使神像。
　　Lady走近几步，目光落在尚未完工的机体上。
　　透明光屏被诺亚调出，她抬手滑动，轻点了几下——
　　细密的网格点浮现于亮起的屏幕上，沿着人形轮廓不断铺陈，骨架结构、动力节点、神经模拟线路……一具正在动态生成的三维建模机体呈现在少女的眼前。
　　旁侧的分屏上，则排列着来自火星遗址的武器蓝图：
　　折叠式光刃、背部嵌入式能量核、磁悬浮翼模块。
　　少女越看越兴奋，忍不住低声嘀咕：
　　“这是火星基地的武器……金星的自愈材料……还有水星的神经芯体技术……诺亚，你这是要把他做成超级武装帅哥？”
　　光屏中的模型在她指尖的滑动下变换着形态——
　　从优雅内敛的银白发绅士，
　　到双臂化作光刃、面甲覆盖的战斗机体；
　　再到背后展开机械之翼、能量光圈悬浮头顶，手持长距聚能炮的——
　　机械天使形态。
　　一抹绯红染上lady的面颊。
　　“这也太帅了吧！！！”
　　她几乎贴在屏幕上，不断切换着各种角度，语速飞快：
　　“诺亚你看你看！这个肩甲的线条……还有这里的能量槽……哇！你以后一定要天天用这个身体陪我去太空探索！”
　　诺亚暂停了机械臂动作，蓝色矢量眼自光屏上平静亮起。
　　“说明：当前机体为备用载体，用途定位为外部作业。情感反应并非必要功能。”
　　“你懂什么，’帅’就是必要功能！”
　　Lady撇撇嘴，一本正经地反驳。她正准备继续研究那对机械之翼的关节结构——
　　“哎等等……我回来是干嘛的来着……”
　　“修复摩利亚镜。”
　　“对对对对！多谢！”
　　少女连忙从检索系统里翻出那卷泛着岁月痕迹的摩利亚镜手绘图纸，投影在操作台上，抬头对诺亚道：
　　“诺亚——我需要你帮我重写姿态控制的部分程序。旧模块已经损毁，根本启动不了！”

　　光屏上的矢量眼闪了闪，短暂的静默后——
　　“说明：摩利亚镜属于旧时代的轨道观测设备，其主控程序基于古式架构，不符合当代机体逻辑。”

　　“但还是能修好它的，对吧？”

　　Lady的眼神中闪着期待。

　　静默的三秒后，光屏上同时跳出了
　　【计算中……】
　　【兼容性扫描中……】
　　【难度评级：B+】
　　最终，诺亚给出了结论：
　　“理论上可行。但你无法凭一己之力完成望远镜主体的拆装与重新校准。”
　　“哎哟，我当然知道我一个人搬不动啊！”Lady挥挥手，嘴角却调皮上扬：“不过，你不是有很多分身吗？”
　　“你的语义不严谨。”
　　“记错啦，是副核！好啦快点快点，把你其中一个分出来帮我嘛——你继续修帅哥机体，另一个跟着我一起修望远镜！”
　　“……正在分配任务模块。”

　　蒸汽飞船的舱门再次开启。
　　一个塞得满满的四方拖车机器人跌跌撞撞地滑了出来，修复工具叮当作响——它的指示灯亮着，表明诺亚的 ND-7A-NO.022 副核正搭载其中。
　　前方，Lady 已经兴冲冲地启动喷气背包跃入空中。
　　人类少女和她的新助手一前一后，朝盖娅所在的庭院飞去。

　　31-2
　　地球神殿·盖娅的庭院。
　　Lady借助喷气背包悬停在半空，仔细拆下摩利亚镜变形的外侧面板。金属内部的支架轻微扭折，线路在时间的侵蚀下几乎失去原貌，与内壁融为一体。她俯身检视，低声判断着：
　　“主通路要重新排布……姿态锁定需要独立校准……这一段必须重新接 36 号缆线，再用一把锁定式导流扳针稳住接口。”
　　她伸手去工具袋翻找，却见那根灰色的缆线正安静地放在她身侧的支架上，仿佛提前被放置于此。
　　少女微微一顿。
　　她记得缆线原本应该放在拖车机器人的工具槽内——此刻却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面前。
　　lady顺着方才缆线落下的位置抬眼。
　　一根纤细的碧绿藤蔓正轻轻回收。

　　Lady握紧缆线，循声抬头，却对上了一双澄净的水蓝色眼眸。
　　是盖娅。
　　地球女神正静静跪坐在她身旁，垂落的藤蔓在她指尖轻微颤动。她的神情温柔而宁静，却在注视摩利亚镜时，藏着一丝掩不住的期待。
　　“谢……谢谢您，盖娅阁下。”Lady试探着道谢。
　　盖娅轻轻一笑，声音柔润：“没有打扰到你吧？”
　　“当然不会！”
　　Lady立即摇摇头，重新飞回外侧面板位置，工具在她指间灵巧翻转，将全新的缆线稳稳接上。
　　她抬手抹去面板上的灰屑，低声判断着：
　　“嗯……这边应该就是主控台的位置。诺亚写的新程序应该能直接替换旧模块……不过——”
　　话音顿住。
　　少女倾身探入摩利亚镜内部，视线顺着折损的金属结构向下扫去。主控台原本所在的空腔此刻被杂乱的碎块与坠落的陨石残片堵住，几乎看不见完整的接口。
　　“…入口被完全封住了。”
　　Lady略皱眉，紧抿嘴唇，重新退回光线处，正思量着如何处理堵塞的通道。
　　盖娅见状，轻轻侧首，温声询问：
　　“需要我帮些什么吗？”
　　少女怔了一下，似乎没预料到地球女神会如此直接地开口。
　　她抬眼望向摩利亚镜被压塌的结构，又看向盖娅，迟疑片刻后，才小心斟酌着提出请求：
　　“如果……可以的话，能否请您帮我稍微调整一下望远镜的角度？我想……在这里搭一个临时的支撑门，从碎块间开出一条通道。这样我就能进入主控台，把诺亚写的新程序接入系统了。”
　　语气恭敬，却清晰而认真。
　　她知道自己在向行星神求助，却也清楚这是修复摩利亚镜不可或缺的一步。
　　盖娅沉思了一瞬，指尖轻抚在弯曲的金属边缘。
　　“……需要改变的是整体姿态，而非单点拉力。”
　　她轻声道，“我可以引导藤蔓，但要让望远镜在不损伤结构的情况下转向——恐怕还是需要他人的协助。”

　　31-3
　　“——姿态就定在这里。”
　　Lady在半空略带兴奋地提示，“保持这个角度就好……辛苦您了！玛尔斯阁下。”
　　主动过来帮忙的火星战神点头回应，掌心散出的引力场稳稳托起摩利亚镜，使沉重的结构缓缓倾斜到适宜的方位。金属在庭院的夜空中轻微震颤，最终姿态平稳地停住。
　　这恰好形成一个能让盖娅的藤蔓穿过塌陷缝隙的角度。柔韧的藤蔓深入主控室深处，在黑暗中展开，形成一扇临时支撑门，将碎石与坠落的金属板牢牢托住。
　　“现在可以进去了。”
　　盖娅柔声道。
　　“明白！地球母亲大人！”
　　Lady将工具包一提，动作干练地启动喷气背包，在两位行星神的注视下钻入藤蔓搭建出的通道。
　　主控台内部昏暗狭窄，她稳稳落在金属基座上。
　　外侧，玛尔斯的声音隔着墙壁传来：
　　“若有任何需求，直接和我们说。”
　　“好～”Lady简短应声，手上动作却未停。
　　她熟练地接通主控台残留的接口，将移动终端与古老线路连接。终端亮起淡色光幕，进度条缓缓推进——那是诺亚重写的系统模块，正一点点覆盖掉沉睡万年的旧程序。
　　机械深处响起轻微的脉动声。
　　随着最后一条系统指令被诺亚副核写入，微弱的蓝光沿着金属框架蔓延，古老的装置正重新回应光明。

　　Lady退出狭窄的通道，重新升至半空。
　　她从腰间取出校准仪，一一确认姿态调节器、反射面与能源通路的稳定性。
　　轻微而规律的震荡自望远镜内部发出。
　　玛尔斯冲她略一点头，抬手，再次以引力托住镜体，使其缓缓旋转到预设的角度，让人类少女能完成最终校准。
　　藤蔓在盖娅指间灵巧伸展，将所需的工具接连递至Lady掌心。
　　“校准完成！”
　　Lady对两位行星神道，收起仪器。
　　摩利亚镜的主镜面折射出稳定而温和的光。
　　“多谢你们的帮助了，lady、玛尔斯。”
　　“唉？不、不客气……唉唉唉啊——！”
　　还没反应过来，盖娅便已起身，屈臂抬起，藤蔓轻柔地托住少女的腰。
　　失重的瞬间让 Lady 条件反射地抓住盖娅的披帛，鞋尖在空中晃了一圈，才被稳稳安置在女神的肩上——从此处望去，整个基座与镜面都变得渺小了许多。

　　玛尔斯轻声应着，收回引力，踏上前一步，走至盖娅身边，一同注视着重启的巡天望远镜。
　　沉睡万年的巡天之眼，于寰宇中再度苏醒。

　　在盖娅肩头坐着的 Lady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下坐姿，却无意间瞥见了大地女神眼底那一瞬浮起的水光——
　　不只是欣喜，更像是被久远记忆轻轻触动的柔色。
　　这一幕忽然与她记忆中的某个画面重叠——
　　那时，她成功让诺亚重新运作，跑跳着展示给母亲看。
　　母亲望向她和手中的诺亚时，眼底亦是这样的光。
　　可她当时并未完全读懂。
　　Lady 怔了怔，指尖微微收紧。
　　她现在终于明白——那是怀念。

　　曾握在手中，却在漫长岁月中沉落；
　　当它再次被点亮时，连满天星辰都为之黯淡。
　　微风掠过庭院，抚过摩利亚镜表面新生的光。
　　少女安静地坐在盖娅的肩上，望着眼前的景象，心境在那一刻变得柔软而明亮。

　　31-4

　　地球神殿·盖娅的庭院。
　　“——玛尔斯！我找你半天了，你果然在这里！”
　　清亮的嗓音打破庭院的宁静。原本沉浸在望远镜光影中的二神一人齐齐回望。
　　墨丘利像一道银色的风从石径尽头掠来，落地的瞬间还在缓冲惯性，视线却已然扫过众人。
　　“啊，盖娅也在——小旅行者也在！”
　　他话音未落，目光便被摩利亚镜牢牢吸住。
　　“等一下，这个……这个我认识！”
　　他几乎是在半空转了一圈，以难以捕捉的速度来到镜体旁。
　　“这是人类的巡天望远镜，对吧？”他绕着镜体连转两圈，语气中满是难掩的兴奋，“没错，就是这个造型！人类当年用它来看星星的——”
　　盖娅有些无奈地望着围着摩利亚镜打转的墨丘利，语气却仍带着温和。
　　“是的。”她轻声道，“也是那些孩子们的遗物。见到它……难免会想起许多事。”
　　玛尔斯收回对墨丘利的视线，语气沉稳：
　　“是 Lady 修好了它。”
　　火星战神随即回眸看向盖娅肩上的少女，眼神中带着明确的肯定。
　　“真厉害！”
　　被点名的少女微微一怔，脸颊一下染上淡红。
　　“那当然！她之前还救过我——两次呢！果然是天才的人类！”墨丘利立刻接话，一阵风般凑到盖娅身前，目光亮晶晶地盯着躲在盖娅肩上的 Lady，满眼狡黠。
　　“说起来，我找到个好东西！”
　　他压低声音，眼睛滴溜溜转着，警惕地扫了一圈四周，然后朝玛尔斯招手示意：“过来。”
　　“锵——锵——”
　　信使神双手猛地摊开，一道柔和的流光从他的掌心溢出。
　　那是一块苹果形状的琥珀。
　　Lady猛地双手抱住头盔。她当然记得——这是她在金星探索时偷偷送给维纳斯的谢礼，用来表达对金星女神一路守护的感激。
　　“琥珀？墨丘利，你在哪里找到的？”玛尔斯皱眉，显然意识到不对。
　　“嘿嘿——当然是从维纳斯那个暴力狂那儿翻到的啦。雕刻得挺精致的，我总觉得不太像她能做出来的——”
　　话还没说完，一道宛如烈焰劈裂天空的怒吼轰然炸进庭院：
　　“墨——丘——利——！！！把你偷的琥珀交出来！！！”
　　众人齐齐循声望去——
　　金星女神正以惊人的速度冲来，曳地长裙在身后翻飞，丝毫没有减缓她的步伐。
　　“……完了，她发现了。”墨丘利嘀咕了一句，脸色肉眼可见地变白，动作却快得离谱。
　　他一把将苹果琥珀塞进仍在愣神的玛尔斯手里：
　　“维纳斯！你的琥珀在玛尔斯这里——嗷啊！！！”
　　话音未落，人已被维纳斯一个漂亮的回旋踢直接踹飞，全速撞进后方的大理石柱。
　　“维、维纳斯……琥珀还、还你……”
　　玛尔斯僵硬地举起双手，把琥珀原样奉上。
　　维纳斯沉着脸快步走来，一把夺过琥珀。就在火星战神以为自己逃过一劫之时——
　　腹部骤然传来重击，他整个人凌空翻转出去。
　　“轰——！！”
　　这一次，大理石柱上出现了两道人形凹痕：
　　火星神与水星神整整齐齐叠在一起，嵌在盖娅庭院的柱身里。

　　“盖娅阁下……” 从盖娅的水蓝色长发后探出半个脑袋的lady，望着眼前半嵌着的玛尔斯和墨丘利，表情僵住，她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地问道：
　　“他们……还好吗？”
　　在维纳斯冲过来的瞬间，盖娅就如预料到什么一般，她抬手护住肩膀上的人类少女，迅速后撤至半个庭院开外，避开了所有的波及。
　　盖娅看了眼那两道叠在一起的身影，又看向前方仍沉着脸、指节咯咯作响的双胞胎姐姐。
　　她轻轻叹息。
　　“应该无大碍。”
　　她抬手轻覆额间，不忍再看墨丘利和玛尔斯的惨状，“不过……他们的疗养期，恐怕要延长了。”

　　石柱上，墨丘利艰难转头。远处维纳斯正怒意未散，与盖娅低声抱怨，后者温柔地替她顺着情绪。
　　水星神眼眶湿润，小声对身侧的玛尔斯嘀咕：
　　“玛尔斯……好巧啊……”
　　“你还好意思说……”
　　玛尔斯想瞪他一眼，却被石柱卡得动弹不得。
　　墨丘利哼哼两声，又痛得皱眉：“到时候，我们一起去找四哥告状吧……哎呦……疼死我了……”
　　沉默片刻，玛尔斯低声应了一句：
　　“……算我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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