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坦诚
这份信自然是玛丽去书店时顺带捎给于连的。
在她走后不久,梅里顿得到吩咐的流浪儿找了个空隙,将信转递到邮局。
这是得到这份工作以来,他转递过最重的一份信。除开到手的报酬,他甚至还用了额外的几张邮票才寄了出去。
信件从邮递员的手上被分发,转送到伦敦,等于连拿到手上已经是几天后的事情。
他没有耽误多久,赶往报社。
没过几天,以比尔·博得这个名字刊登的文章在在伦敦轰动一时。
这篇新连载的小说题材新颖,内容荒诞,讲述的是一个位高权重的议员为了巨额遗产谋杀兄长的故事。有心人不难从中看出故事背后的现实映射,而被他们议论纷纷的托马斯议员没过几天便接到了法院的传令。
这个位高权重的大人物甚至还没发动能量,采取自救措施。他所建立的形象就像多米洛骨牌一样轰然倒塌,接二连三的受害者跳出来,指证他仗着滥用职权犯下的罪行。
直到被捕下狱的时候,这个可怜的的男人也不知道压死他的第一根稻草——比尔·博得到底是谁?
-
“这个比尔·博得到底是什么来历?”
老杰克接到托马斯议员落马的消息,气得直接将之前最宝贝的古董茶杯都摔碎。
他还觉得不解气,直接朝迈尔斯扇了一耳光。
最近这个老东西实在是水逆到了极点。
先是他宝贝的独子昏迷不醒,甚至有永远醒不过来的可能性,然后是运往梅里顿的货物开始被拦截搜查。天知道那些条子是发哪门子的疯,当初收他的赠礼时可没几个表现得这么铁面无私。
直到接到他的靠山托马斯议员也倒了的时候,老杰克这才回过味儿来。
——这是有人故意冲着他来。
他将怀疑的目光投向迈尔斯,站在他面前的年轻人低眉顺眼,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样。但老杰克知道,他有一颗像狼一样的心。
感受他的目光,迈尔斯露出有些困惑的表情。
他脸色的茫然实在不似作为。
不,不是他。
老杰克默默在排除掉他的嫌疑,迈尔斯要是能动手,那早该动手了。
单凭他自己是没有能力怂恿梅里顿的那些条子来反对他,更没可能搞垮托马斯议员。
“你对那个比尔·博得有什么了解么?”老杰克问。
迈尔斯摇了摇头:“我之前从没听说过这号人,这个名字听上去像个假名。”
“这当然是个假名了,见鬼,正常人可没几个会叫‘广告牌’的。”老杰克语气不太好:“我是指,你觉得这个人的目的是什么?”
迈尔斯装模作样地思考片刻。
“有三种可能性。于公,这个人就是冲着铁钩帮来的;于私,要么他是报复小杰克,要么就是为了报复您。”迈尔斯顿了顿:“我个人认为,最后一个选项的可能性最大。”
这是句听上去不怎么像废话的废话。
老杰克眼中精光一闪。
说实话他是真的信不过迈尔斯·道森,这小子是把好用的刀,但锋利到一朝不慎也能将持刀人捅个鲜血直流。
老杰克早就想找个机会收拾他了,但这小子这么多年滑不溜手让他找不到一个好的理由。现在组织也内忧外患加在一起,实在腾不出手来,既然没法除掉,那就要尽力拉拢为他所用。
思索片刻,老杰克就下定决心,脸上顿时变了副表情。
“迈尔斯,你在组织呆了有多少年了?”
“记不太清了,”男人态度谦卑,即使谄媚的话也说得分外真诚,“我从小在组织长大,这里就是我的第二个家。”
“很好,你一直是个踏实靠谱的人,你对组织的忠心大家都有目共睹。”他拍拍男人的肩膀,随即语气一转,沉痛地开口,“我一直在想,要是我儿子能像你这么争气就好了。”
迈尔斯扯了扯嘴角:“小杰克也很有才干,他只是心思还没放在工作上而已。”
“我了解我儿子,他实在不是这块料。”老杰克不以为然地摇摇头,“况且,你也知道小杰克现在的情况不太好,我必须要做好最坏打算才行。”
此话一出,气氛顿时变得微妙起来。
迈尔斯这个人精当然听懂了老杰克的潜台词,两个男人在静默中交换了意味深长的一个眼神。
“我对你的表现很期待,好好干,未来铁钩帮就靠你了。”
迈尔斯·道森微微低头,看着这个迟暮之年的男人,不知何时,就连他的背也变得佝偻起来。
老杰克的确老了。
他之前可从不会表现得这么软弱。
这个久居高位的男人似乎以及忘记了,他们所处的这个世界可没文明到能包容这份软弱。
不过演技超群的迈尔斯·道森丝毫没将心理活动表露在脸上,他微微睁大眼睛,露出恰到好处的惊喜,像是真的被老杰克画的大饼给吊住。
老杰克对他此刻的反映很满意,心想自己至少稳住了这条蝮蛇。
但转身离去的迈尔斯却思考着,这个老东西是时候去死了。
-
玛丽正在莱顿夫人府邸上接到托马斯议员落马的消息。
从上次在书房和班纳特先生不欢而散后,玛丽在家中的处境开始微妙了起来,姐妹们和母亲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父亲和玛丽的关系不知为何忽然冷淡了下来。公平地讲平日他们的交谈也并不多,但至少家人们知道他们彼此相安无事。
而现在,就算再缺心眼的莉迪亚也能从两人王不见王的状态中嗅到一丝不对劲。
大家一头雾水,唯一对事态发展似乎有所了解的伊丽莎白却什么也不开口,她那副忧心忡忡,仿佛没人能懂她苦闷的模样,也让母亲和姐妹们也失去了追问下去的动力。
就这样吧,再咋咋滴。
做父亲和做女儿的总不能吵上一辈子吧,归根到底,他们可是血浓于水的家人,是会长久相处下去的。
班纳特夫人怀着朴素乐观的心态这样想着。
直到莱顿夫人的邀请函送到了朗伯恩,粗心的班纳特们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对于这位并不熟络的乡邻给予的帮助,他们甚至还没登门道谢。
班纳特先生当然不想表现得粗鲁。
尽管百般不情愿,他还是放任玛丽带着恰到好处的谢礼,走出朗伯恩的大门,坐上那辆小车施施然赶往莱顿夫人的府邸。
所有不知情的人都以为,玛丽不知道为何收获这个老寡妇的亲睐,只有她本人知道,她和这个德高望重的老寡妇只有数面之缘,连话都没说过几句。当这位老人家开始询问她对‘如今的淑女该具备的品格’这一话题有什么见解时,玛丽发自内心地后悔没有把简或者伊丽莎白带上。
至少她这两位好心体贴的姐姐在冷场时还能开个玩笑替她打圆场。
现场不至于静默一片,周围的佣人们眼观鼻鼻观心,安静地像不存在一般,连和玛丽气场不合的金小姐也没有露面。
她和莱顿夫人的冷战似乎到现在都还没结束。
老实说玛丽的的回答并没有任何毛病,她的答案和这个时代任何一个受过‘教育’的淑女没什么两样,强调谦卑顺从对于一个嫁妆瘠薄的未婚女性的重要性。
说实在的,莱顿夫人还能指望从她嘴里听到什么新花样呢?
但这个老妇人偏偏就皱着眉,耷拉着一张满是皱纹的老脸,一副不太满意的模样。
锐利的光从她浑浊的眼中射了出来,玛丽用技巧掩饰的真实意图在莱顿夫人这种人精眼底一览无余。
她发出一声嗤笑:“我这辈子见过太多形形色色的人,小姐,你绝对是其中让我印象最深刻的一位。”
玛丽跟着笑了笑:“我能知道是我的什么举动让您产生这样的感悟么?”
“上次舞会,你从我家接走了一匹马,送回来时,马蹄上沾着的泥土是红土,那可不该从朗伯恩到这儿来的路上该有的土。”
莱顿夫人慢悠悠品了口茶,她的姿势带着与身俱来的优雅,让人看着赏心悦目。
“当然,这只是我注意到你的一个契机。”她顿了顿,“一开始我只以为你是个会耍些小聪明的蠢丫头,身上藏着些无聊的小秘密。但是丽萨的那件事改变了我的看法。”
“我不得不说,你的确比我教养出来的姑娘更有骨气一点。”
“恕我愚昧,夫人,”玛丽不动声色:“我不知道你在说。”
“你当然知道我在说什么。一个做好事的人会忍不住大肆炫耀,而一个人若是为了心中的白色而染上黑色,那么他们只会希望秘密越藏越深,不要被任何人发现。”
莱顿夫人跟着叹了口气,眉眼间染上一份倦怠,“事实上,世界上没那么多事是白的,只要你认真仔细观望,你会发现,周围的所有事、所有人,甚至连你那位连梅里顿都没出过几次的母亲,都是灰的。”
“我理解你的处境,所以不会对此过多探究。”
“但是亲爱的,我以为聪明人之间的谈话是可以省略那些无谓的客套和试探。”
“介于你我之间的关系并不是建立在利益交易上,而只是对某位可怜女孩的同情,”她直视着玛丽的眼睛:“为什么我们不对彼此坦诚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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