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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龙果
楼道里静谧无声,落针可闻,苻煦迈步踏上楼梯,循着每层楼门口的告示上楼,前往舞蹈室。
1F,器材室、体育办公室。
2F,生化实验室与电器管理室。
3F,计算机房。
……
苻煦停下脚步,看着墙上大写的3F。
他探出栏杆,默默看了一眼楼下的“3F”。
鬼打墙了?
苻煦思考了一下,走进三楼,找了扇窗户,往外探头。
楼外迷雾笼罩,向下看不见底,往上望不到头。
此时苻煦就像渺茫的沧海一粟,身处于无穷大幻境中的一隅之地。
这可麻烦了。
苻煦趴在窗边,两条手臂搭在外边缓缓随冷风晃悠。
一缕迷雾飘来,指尖不小心擦过,豁然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削下半个指头。
苻煦抬起手臂,把摇摇欲坠的指节接回去,伤口瞬间愈合。
“怎么办呢,不知道我平时读的民俗志怪有没有用。”
轻声细语着,苻煦站直身体,伸出沾血的手指,在窗玻璃上滑动。
血迹绘制成诡谲的图案,落下最后一笔的刹那,红光大盛。
苻煦稍稍遮住眼睛,瞧了眼指尖的血,感叹:“看来我还挺有当天师的天赋。”
血红符文如同吸尘器,源源不断吸入四周的迷雾,吸附完毕时荡开一股无形的波动,阴冷黏湿的萦悸感消散无踪。
民间素有天师以朱砂绘符,袯除邪祟、驱逐鬼怪,某些紧急情况下,正气或阳气旺盛的人的新鲜血液也会产生奇效。
苻煦作为长生种,又是纯阳命格,与阴气对冲的情况下肯定是他胜,因此幻境就会被他轻松打破了。
[竟然还会画符,技能加一]
[这人平时也太博览群书了吧]
[这下可以上楼去找崔燕翎了。]
四楼,舞蹈室,隐隐的空灵乐声传出,回响在深夜的长廊。
有时犹如幽咽婉转的低泣,有时犹如曼妙灵动的欢雀。
悲喜交加,渗入骨髓,扎根于大脑。
苻煦负手站定在舞蹈室门外,静静聆听里面的节拍,透过玻璃望向室内,手指屈起。
舞曲落幕,万物归寂,舞蹈室大门在没有任何触碰的情况下轰然打开,漆黑之中一具身躯定格在最后的姿势。
静谧死寂的氛围因一阵鼓掌声泛起涟漪,苻煦迈入舞蹈室,放下手:“你跳的真好。”
地上的躯体缓缓转动,如同生锈的器械发出咔咔的钝响。
对方扭过头,直勾勾盯着苻煦,问:“真的吗?”
“你真的觉得我跳的很好吗?”
“当然。”苻煦浅笑,“我知道你跳的是古典舞《鸢鸟笼》,你在舞蹈中模仿的鸟儿姿态惟妙惟肖、栩栩如生,我很喜欢它的歌舞剧,曾经在很多剧院里都看过。”
“樊笼之鸟直至死亡前都在渴望着自由,但鲜少有人能够将那份渴望跳出来。”苻煦说着,笑容加深,眼瞳暗色浓郁,“由你来跳就刚刚好。”
“我很欣赏怨鬼产生的艺术……”
翻涌的水袖扑面而来,苻煦止住话音,旋身躲过。
长发披散的崔燕翎站立于舞室中央,转动身躯挥舞双臂,整张脸藏在黑暗里,看不清面色。
水袖飘带划过空中,从各种角度四面八方袭向苻煦,均被他侧身下腰闪避开。
乍一看,这里仿佛正上演一场生动鲜活的双人舞,苻煦踩着《鸢鸟笼》的步伐,在翻飞的水袖之间游刃有余地穿梭。
“我说真心的,怨由心生,心中有怨,跳出来舞气质就不同。”
“就像现在,你不也跟我配合得很好吗。”苻煦发丝扬起,笑意不减反增,“你想杀我,我又不想被你杀,正好互补了。”
崔燕翎注视他的舞步,眼底闪过一丝别样的情绪,腰身一扭,水袖猛然缠住了苻煦的脖颈:“为什么?”
她抽紧衣袖,死死缠住对方,目眦欲裂,“为什么你能看出来,我的老师却看不出来?!”
“为什么?!!”
苻煦指节勾住她的衣袖,稍稍扯松:“他看得出来。”
崔燕翎顿住:“你说什么?”
“他当然看得出来。”苻煦语气轻松地歪头,“不然你怎么会被看上,被选中呢?”
崔燕翎语气阴狠:“你什么意思。”
“正是因为你天赋异禀、出身低微,才会被那些权贵富豪盯上作为玩物。”
苻煦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他们抹去你的荣誉,又伪造你的奖项,都不过是出于玩弄弱者的乐趣罢了。”
“你漂亮、优秀,又无依无靠,自然会有阴沟里的上等人想要来毁掉你,令你成为任由摆布的木偶。”
“现在看来你居然对这些一无所知么。”苻煦不带感情地笑笑,“真可怜。”
水袖倏地攥紧:“你……!”
“哈。”苻煦讥笑垂落眼睑,抬了抬下巴,“对我动手似乎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哦?”
崔燕翎动了,闪身掠至苻煦跟前,青白淤紫的脸几乎怼到他脸上,阴稠冷腻的气息滑过脸颊。
水袖收拢:“你来的太晚了。”
“?我来的时候你就已经死了,然后我才找到了你,不是我来的时候你还活着但我没能救下你,懂吗?”
“姐姐,做鬼也不能道德绑架啊。”
苻煦眨眨眼:“与其责怪一个无关紧要的我,难道你不想报仇吗?”
崔燕翎神情嘲弄,面目逐渐狰狞:“报仇?你知道什么?!你以为我不想吗!!!”
“我只有夜晚能出现在这里,并且无法离开,我拿什么报仇?!都是杨穗然!他那个道貌岸然不配为人师表的东西!我沦落到这个地步都是拜他所赐!!!”
“还有我呀。”苻煦抬手示意她稍安勿躁,“我这不是来了吗?我可以帮你。”
“帮我?”崔燕翎嗤笑,根本不信,“你凭什么帮我?又要怎样帮我?”
“凭我是关系户。”苻煦笑嘻嘻地举起手机。
“?”崔燕翎血丝溢满眼球,手上一用力,差点把苻煦的脖子勒断,“我最恨关系户!!!”
“哎呦。”苻煦仰起头颅,清晰地听见自己脖颈咔嚓一声,发声困难,“这位姐姐你冷静一点,至少先把仇报了再来讨论我的事吧?”
心中的恨意盖过冲动,崔燕翎松开水袖,“你要是敢骗我,我一定让你痛不欲生地死去!”
苻煦一脸惊叹:“真的吗?”他从小到大还没感受过剧痛的感觉呢。
崔燕翎眯眼:“?”这个语气和反应不对吧。
“咳,我骗你干什么?我还有事需要你帮忙呢。”苻煦清嗓,正色道,“先从你那个指导老师开始吧,叫杨穗然是吧。”
“就是他。”崔燕翎瞳孔放大,漆黑几乎占据整个眼眶,“你想怎么帮我报仇?”
苻煦低头划拉手机屏幕,“我现在打电话叫他过来受死。”
以为他有什么妙计高招的崔燕翎:“。”
电话拨出,苻煦打开免提,铃声在舞蹈室内缭绕几秒后停止,对面接通电话。
年级主任困倦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出:“喂……?”
苻煦深吸一口气:“还有心情睡觉?!你这个时候怎么睡得着觉的!”
半夜两点被电话吵醒还遭到劈头盖脸一顿吼的年级主任:???
苻煦语气凝重,裹挟着无与伦比的愤怒:“给那个什么杨穗然打电话,让他现在马上给我滚来体艺楼四楼舞蹈教室!”
“不是说处理得很干净吗!现在这算怎么回事?!告诉那个姓杨的,他爱怎么搞我管不着,但要是敢让事情败露出去影响我们家的生意他就等着完蛋吧!”
“他是不是有病啊非得去对一个拿过世界级冠军的人下手?!既然想玩大的那就把事情给我瞒得死死的!别做事马虎还又菜又爱玩!还牵扯别人陪他一起被拉下水!”
“你也是,你这个年级主任当得也太失败了!自己年级的事都管不好!”
吼完这一通,苻煦干脆利落地挂断电话。
“呼,搞定。”苻煦冲崔燕翎呵呵一笑,“等着吧,不出十分钟那个杨什么的就会赶过来了。”
围观了一场史诗级变脸的观众们&崔燕翎:……
崔燕翎目露怀疑:“你确定这样几句话就能让他半夜赶过来?”
“当然。”苻煦气定神闲的确信道,“姐姐,你可是世界冠军,要相信自己的含金量。”
“那家伙对你下手的事要是传出去,就算不坐牢也不会好过,所以就算走漏风声这事儿是假的,他也一定会亲自反复确认这确实是假的,才能安下心来。”
苻煦负手走了两步,悠闲地吹起口哨,“等他一过来,你要怎么报仇都随你高兴。”
“哎?要我给你俩腾个地儿不,还是说我能有观战席?”
崔燕翎面无表情:“没有观战席,你滚远一点。”
苻煦略显失望地耸耸肩:“哦。”
…………
深夜的体艺楼犹如一副硕大的棺材伫立在校园中部这片区域里,缄默荒凉,死气沉沉。
杨穗然接到电话后急匆匆赶到学校,内心惴惴不安。
怎么回事?他家里人当初可是花大把时间把记录抹除掉了的,怎么会现在突然被捅出来?
他咽了口唾沫,走进漆黑的楼梯间,打开手机后置灯,嘴唇因忐忑而不受控制地颤抖。
是谁发现的?怎么发现的?那个女生是意外接触到了他们家的竞争对手然后把事情告诉了对方吗?
四楼舞蹈室内灯火通明,一个人影站立门口,正把手机靠在耳边小声说着什么。
见到杨穗然走过来,他冷声一句:“先到这,挂了。”随后把手机放回外套衣兜,朝杨穗然抬眼。
对方的面容很年轻,但神情却很冷,眼底的阴沉几乎渗出眼眶,视线落到杨穗然脸上时令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意识到事情严重性的杨穗然顾不得对方身上的校服与年龄,也来不及思考为什么自己从来没见过这个人,只严肃道:“出什么事了?”
年轻人冷笑反问:“你还有脸问我?”
“崔燕翎,是叫这个名字吧?现在可出名了呢。”苻煦阴阳怪气地冷嘲热讽,“你马上也要跟她一起出名了,高兴吗?”
“你说笑了,什么出不出名的。”杨穗然强作镇定,面不改色道,“我可没做什么,都是她自己……”
“你不是她的指导教师吗?她比赛获奖了你也跟着风光无限,不是很正常吗?”苻煦抱臂轻嗤,“你以为我在说什么?”
杨穗然额角流下一滴冷汗。
“好了,我也懒得跟你装来装去。”苻煦向前一步,走到杨穗然身侧,摁住他的肩膀,“你在圈子里的那点破事谁不清楚?自己进去看看里面现在是怎么回事。”
他将杨穗然往舞蹈室里推了一下,杨穗然不疑有他,推门走进室内。
门怦然一声关闭,灯光乍然暗下去,整一层四楼顿时漆黑无影。
一缕寂静的风飘过,穿过苻煦的指间。
陷入黑暗的刹那,杨穗然只看见一个青灰惨白的鬼脸朝自己扑过来,一直紧绷的神经霎时断裂,连尖叫的力气都丧失得荡然无存。
…………
苻煦在四楼走廊里绕到第四圈的时候,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这里太黑太安静了,叫人犯困。
就在他思考要不要直接原地躺下睡觉的时候,他正好缓缓踱步路过舞蹈室门口,而那扇紧闭的门扉终于打开。
崔燕翎看见他的背影,喊住他:“喂。”
苻煦站住脚步,懒散回过头:“哦,你已经好了啊,我还在犹豫到底是去绕第五圈还是躺下睡觉呢?”
他拍拍手,走到崔燕翎面前,松弛感略微散去一点儿,“哎,要不要我帮你处理尸体?我很有经验的。”
“你,有经验?”崔燕翎上下打量苻煦一眼,“你不是在学校里读书吗?”
苻煦撸起袖子:“这和我处理过尸体并不冲突呀。”
“……那你进去吧。”大仇得报,崔燕翎对苻煦的态度缓和很多,“在更衣室进门第一个柜子里。”
苻煦推门而入:“了解。”
更衣室里很黑,散发出浓重的血腥气,哪怕崔燕翎不告诉苻煦尸体的位置,他也能循着气味找到它的所在位置。
苻煦拉开柜门,居高临下地注视靠坐在墙角落里的尸体,目光落到对方血红的脸上,嘴角扑哧一声笑扯开来。
浑身倦怠的气息一扫而空,苻煦反手关上更衣柜的门,漆黑狭小的密闭空间内,他蹲到尸体面前,凑近它死不瞑目的脸。
整张脸皮被强行撕扯剥落下来,露出底下鲜红的肉,粗糙不平,汩汩渗出血液,眼球凸出眼眶,摇摇欲坠。
苻煦缓慢地歪头,双眼睁大,周遭一派黑暗沉谧之中,他的瞳孔里倒映出这独一份的异色。
好像火龙果。
在死寂的墨色里,苻煦的大脑又开始卡壳,然后朝着猎奇诡异的方向飞速运转。
正好,他好久没有吃过火龙果了。
苻煦完全忘记了自己处理尸体的任务,掏出一柄匕首,舌头舔上唇角。
银白利刃精准没入颅顶的某个位置,再被用力拔出,苻煦捧着尸体的脸,有条不紊地撬起它的天灵盖掀开。
观众毛骨悚然:
[他在干什么……?]
[不会要开动了吧……]
[又疯了。]
[苻煦你这个大馋鬼看清那是什么东西啊!]
崔燕翎在门外矗立许久也不见有人出来,她奇怪地眯起眼,走进更衣室。
第一个更衣柜的门开了一小条缝隙,里面正传出说不清是什么的细微声响,崔燕翎伸手,柜门被水袖拂开,她看见一个人影正背对柜门半蹲在地上,低着头不知在干什么。
她开口:“你……?”不是说处理尸体吗。
苻煦听到声音,扭过头,盯着崔燕翎一言不发。
崔燕翎升起一股诡异的感觉,“你在干什么?”
话音一落,只见苻煦突然喜笑颜开,面容灿烂地把一颗脑袋举到她眼前,问她:“你吃不吃火龙果?”
那颗脑袋的头顶像椰子一样被开瓢,一根淡蓝色的艺术吸管正插在里面,弯折的部分还被扭成一个爱心形状。
崔燕翎视线下移,放到苻煦的嘴上:“……”
“不吃,谢谢。”
苻煦遗憾地收回手,表情失落:“啊……我连你的吸管要扭成什么造型都想好了。”
崔燕翎:“……。”
她嗓音干涩,“这就是你说的处理尸体?把它吃掉?”
苻煦缓慢眨眼,仿佛大脑CPU被烧坏,良久,他的眼神忽然清明:“对哦!”他恍然惊觉,“我还要处理尸体来着!”
崔燕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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