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华年

作者:泐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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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血誓


      第十一章
      离朱已再不能骑马,只坐着没了篷的马车进入无人把守的绮都,好在三军将士素知离朱喜坐车入城,并未疑心什么。只是,当五万人马浩浩荡荡进了绮都,却并未见到想象中的饿殍满徒,瘟疫肆虐,十室九空,漫尘,只留了个空城予离朱。重炽望着被太阳烤得白炽的街,心情极为复杂,曾经的轻烟漫柳的繁华早已人去楼空,剩下的一丝氤氲气息却只被峥嵘铁骑践踏于无处。庆幸多于遗憾吧,毕竟,这城中近百万人的性命终是得以保全了吧,更重要的是,离朱双手到底未鲜血遍染,旦终究不要背负灭绮的罪。只是此时的离朱,又是怎样的心绪?
      仰首望去,竟见离朱唇边的笑意,似乎有趣却又含了嗜血的残忍。
      “漫尘……好一个漫尘。”
      “王?”见离朱的沉吟,重炽有些疑惑,如此精密的布局,怎会被漫尘事先察觉,若是他察觉了离朱之计,怎又会让离朱炸了堤坝,自己仓皇出逃呢?
      “看来旦在绮的死士已被他发现。”
      “只是他为何要带了一城百姓仓皇而去?”
      “他知道,即便他阻了我水淹绮都,也阻不了我毁绮之心。只要我一息尚存,必让绮覆灭。他如此隐忍退却,不过为了增加谈判的筹码。”离朱依然笑着,声音却透着冷沉,“只是他做了那种事,还有什么可谈?”
      “王,离绮都二十里,是扶风城。”重炽知道,离朱灭绮之心,是如何也不肯熄的,只盼这场战争中,无辜的牺牲的可以略略少些。
      “不错,他只有去那里。吩咐下去,不要扎营,直接奔赴扶风。”
      “可是王……”这样的重病怎经得起长途跋涉,这样的话,重炽依然未说出口。
      “我要看看,这漫尘,到底还能玩出什么花样。”离朱眸中划过一丝激赏,仿佛斗志已被点燃。重炽一惊,这样的离朱,又要掀起如何巨浪?毕竟数十万人的性命在他眼里,已如同蜉蝣。

      二十里外的扶风果然厉兵秣马,铁桶似的城。离朱下令五里外集中扎营,首尾呼应,甚是严谨,直从四面将扶风围了个严实。到夜间,又下令加紧巡查,严防敌人探营,却不做进攻的部署。第二日升了帐,将军们个个激昂,要强攻的有,要诱敌的有,要放火烧城的也有,想是熬了半个多月,却是一场硬仗也未打,自然急切。
      “严守营帐,没我的命令不可擅自出战,违令者斩。”在大家七嘴八舌,莫衷一是时,离朱只冷冷一句,帐中便没了声音。
      “如不出我所料,三日之内,漫尘必来袭营。”
      的确,比起绮都来,扶风尚算小,根本无力维持百万人生计,不出七日,扶风必破,若想有所转机,漫尘必需在三日之内破了旦军,否则,再无生机。
      众将都是历了些战事的,离朱只一句,就已冷静下来,五万人补给,亦不是个小数目,若一击不中,就只能班师回朝了,此时若自乱阵脚,那当真是万劫不复了。
      三日的平静,却是出了离朱的意料,当众人皆惶惶时,离朱却也只淡笑着,道:
      “漫尘果然好耐性。”
      此时旦军的补给,最多再维持十日,离朱却依然还有激赏敌将的心,饶是不简单。
      “王,我军的补给……”重炽却是不能不担心。
      “放心,”离朱倚在榻上,神色已是相当虚弱,“这时候比得就是谁沉得住气。”
      “王,你的身子……可有再咯血?”再如此拖延,不知几时才能回旦调养。
      “绮未破,我怎忍死?”离朱又笑,眸中却只是严酷。
      帐外一阵哗闹,兵刃之声可闻。
      “到底是来了。各将军都在各自位置上吧?”
      “臣已照王吩咐,严命众将严守。”重炽微叹,离朱终未错算。
      旦军战心正炽,一双双渴血的眼早已杀得通红,再加上离朱布的阵,来袭的绮军无处可逃,被一片片切断,一块块吞食。最后只余了最精锐的一片,被团团裹在中心。
      “天要亡绮。”为首的一声悲叹,煞是苍凉。这人却正是绮军首领漫尘。周围旦军正要杀过去,却听得一声冷喝:
      “住手!”
      层层密密的包围圈刹时让出一条道来,整个战场是无声的肃然。俨然而来的,不正是离朱,束了发,却将淡紫绣鹰袍松松搭在肩上,夜色中的双眸竟透着点点幽光。
      “离朱,你终是来了。”漫尘满身血圬,却也不失为将者的气势。
      “我怎能不来见你了,漫尘,你徒留了一座空城于我,我又怎能不来见你?”离朱似在低喃,又似气力已尽,“还不将漫将军请至帐中?”

      主帐中,灯火通明。
      “真未想到,堂堂离朱,竟也会炸堤放水。”漫尘并未被缚,却被重炽点了周身大穴,已再无法发难。
      “这百万的黎民,不早已被你移入扶风?”离朱轻抚袍上欲飞的鹰,语气甚是炎凉。
      “难道绮的百姓就不是生命吗?就要被你活活淹死?亏得我发现得早……离朱,你其心可诛。”漫尘竟有些激愤了。
      “呵呵,你若想得到今日,又何必当初?”离朱依旧沉冷,只是一双眸,定定看着漫尘,恨意藏得很深很深。
      “我只欲以凝翠换得绮的安定,这也错了吗?你别忘了,她中的毒,是你亲手下的。”
      “住口!”离朱陡然色变,凝翠,依旧是别人无法触及的痛,“你与战破携手,置了凝翠于死地,现在还有话说?”
      “与战破合力捉凝翠是真,杀她,却不是我的目的。凝翠于你意味着什么,我道是不知吗?我何苦将绮国百姓置于无地?只是我错信于人,造成凝翠枉死,我无话可说。”漫尘一脸的坦荡,倒不是个宵小之人。
      “不错,她既是因你而死,你,还有绮,都难逃干系。”离朱轻飘飘一句,却不知含了怎样的愁苦。
      “漫尘知道,终难逃一死,只是,如今,我尚想与旦王做个交易。”
      “哦?”离朱冷笑,“你还有什么资格跟我做交易?”
      “水淹绮都的秘密,我漫尘之命。”
      “你未将我要淹绮都的消息告诉他们吗?你又如何将他们带离那里?”离朱倒是有些好奇,倚了天险避战,百姓无不做此考量,若非告之实情,又怎带了这百万之众离开?
      “假传险情,言堤坝经不住暴雨,三日内必毁,如是简单。”
      离朱一惊,这漫尘,若假以时日,必成大患。
      “如今只我知道这个秘密,你若答应退兵,熄了灭绮之心,并当众许下诺言,有生之年再不犯绮,我便自刎在你面前,这个秘密将再无人知。”
      “哈哈……”离朱笑着,眼中却尽是犀利,“我以为你有什么可跟我换的?莫要说这百万人未死,即便是死了,那又如何?我做得出来,就不怕天下皆知。至于你的命,我随时可取来,又值得个什么?”
      “是,这百万人是残存了性命,可若让天下知道,你炸毁乱水之堤,企图将百万苍生活活淹死,绮国人民将视你为永世之敌,旦与绮,将结下不可解之仇。”
      “我说过,我敢做,就不怕承担后果,漫尘,你来错了,我最受不得要挟,今日,你这条命怕也要赔在你的无知上。”离朱冷笑,没有一丝动摇。
      “那么再加上凝翠呢?”漫尘轻轻一句,却使得离朱徒然变色。
      “你说什么?”离朱抚着绣鹰的手一下子收拢,紧紧拽在一起。
      “凝翠死了,但她的尸身还在。”漫尘眼见了离朱的痛楚,竟有些恶毒的快意,毕竟是这人,逼得自己放下尊严,企求于人,“只是明晨之前我若不带你回去,彼时百姓做出什么事来,我可不得而知。”
      离朱沉默,那紫袍上的绣鹰已再没有原来的模样。
      “王,他分明想赚了你去。”一旁的重炽却再忍不住,“扶风尚有百万之众,从中选壮丁以充实军队,再与我军一战,并非完全没有胜算,他何苦要自刎于人前,来求得一个安稳?”
      “重将军心思缜密果然名不虚传。只是绮号称百万之都,这么多年的割据战乱,所剩户口已不足原先四成,且多为老弱。更何况,我今日只要旦王随了我进城,重将军尽可率众守于城外,我敢将旦王如何?”
      “王,任他巧舌如簧,这扶风,是万万去不得的。乱水湍急,要在里面打捞尸身何其容易,更何况是在汛期?”重炽实不担心漫尘,毕竟,若他还有路可走,便犯不着以身涉险,只是凝翠的尸体,又怎是离朱见得的?
      “好,我随你去。只是凝翠,我必要带走!”离朱强按下胸中的激荡,眼神中有决绝,也有渴望。重炽一惊,知道再如何亦是拦不住的了,即便是尸身,竟也此执若此吗?
      “我随王去,这里,交给沧若。”拦是无用,便只能跟着去了。
      离朱并不说话,只沉沉走出帐外,雨已止了,近黎明的夜特别深浓,新绿了的草地散发出诱人的清新气息,熟悉战场的人都知道,这样甘美的草香,只缘了无数的尸体在土地中腐烂。

      扶风不大,甚至不若落霞的一时浮华,扶风不过小城,却是遐迩闻名,只缘了那风神殿。绮信奉的是风神,绮人都相信,毒术与蛊术皆是风神赐于绮民的瑰宝,可保绮万世不衰。只是岁月如梭间,毒术与蛊术几近失传,只在皇家留有遗迹,民间精通此道的不过一二方士。扶风古朴,民风尤其拙正。重炽驾了马车,跟漫尘一路进城,百姓熙熙攘于道,竟无回首侧目之人。
      离朱依旧紧抓了衣襟,阂了眸一动不动,似乎只一动,四肢五骸中的悲痛思望就会漫溢,再无法收拾。
      “王,到了。”重炽的声音轻缓却透着化不开的忧虑。
      离朱挣扎着下了车来,眼前是一座古拙的尘白色大殿,庄严中透着森凉。
      “请。”漫尘将离朱让进重兵把守着的偏殿。
      “她被乱水冲上岸,待我们的人发现时,已……”漫尘望着偏殿内放于巨冰上紫檀木雕的棺木,到底有些顾忌。
      离朱挥手止了漫尘的话,眸益发沉下去,双唇竟有些微颤。
      “重炽,把它打开。”
      “王……”望着离朱的故做镇定,重炽犹疑着。
      “打开。”离朱声音微弱却饱含了沉痛与气势。
      重炽终抵不过,只能走过去,将馆盖轻轻掀起。
      赫然入目的是那一袭水红,似已干瘪枯萎,却不失了颜色,较离朱梦中的更为明媚。可那袭水红下的身体,却早已臃肿得无法辨认。
      “大胆漫尘,竟敢欺骗于王!”重炽喝着,挡在棺木前尽量遮住离朱的视线。
      “是真是假,旦王一见便知。”漫尘倒是毫不惊慌。
      离朱缓缓避开重炽,终是看见她的颜。那是一张怎么样的颜,臃肿肥大而紫的紫白的白,再看清五官。离朱只觉五脏六腑全绞在了一起,心剧烈的跳着,仿佛就要破膛而出。眉梢间的那一点红清晰可见。
      “此生悲愁问谁叹,敛眉扬琴空泪余。”
      “眉下的痣,我叫它泪余。”
      凝翠的话言如在耳,离朱如被雷击,止不住全身剧烈的颤抖,只能强咽下翻涌而来的血气,血却依旧沿着苍白的唇滴滴滑落。
      “王!”重炽扶住离朱,拉了他离开棺木几丈远,“王……”一手扶住离朱的肩,一手将内力缓缓推入。
      “重炽……将皇后……带回……带回旦。”离朱勉力支撑,再见凝翠的欣慰与永远失去她的痛交织于心,让他的心狂喜而狂悲着,五脏六腹似难承受这样的激情。
      “王,收敛心神,这样下去很危险。”重炽小心护住离朱极度不稳的心脉,却直想把一旁闲看着的漫尘碎尸万段。
      “把她……带回旦……”离朱却只望着凝翠的方向,眼神中的执着竟炽热如火。
      “可是王……”
      “我……没事。”离朱稳住身形,在敌人面前示弱,从来不是离朱所为。重炽亦知,今日不把那具据说是凝翠的尸体带回去,离朱是决不肯休的。他并不相信那真是凝翠,毕竟如此乱水,要找一具尸体,比大海捞针还难,只是离朱当局者迷,只见了眉下的那粒红痣就认定了是凝翠。重炽依然将尸体抱起,随了离朱走向殿门。
      “就如此走了吗?离朱,你忘了你答应过我的?”持矛武士将殿门拦了住,漫尘的声音中竟有一丝决绝。
      “漫尘,今日我尚不想取你性命,你不要逼人太甚。”离朱好歹克制住激动的情绪,恢复一贯的沉冷。漫尘稍稍吃惊,如此的痛,尚能克制若此,换了自己必已无力讨价还价了吧,若眼前这人是友非敌该是多好,只是,一切已无可能,在自己希冀用凝翠来克制旦的那一刻,便已与他势同水火。
      “我何曾想过要留了这命,只一句,你若要带着凝翠走,就必须按我说得做。”漫尘行至门前,双手一推,神殿前竟已密密麻麻,赫然聚集起无数人来,前面几重是士兵,后面的则是衣着褴褛的百姓,神色俱是一般的严肃与不屈,原来初入城时的波澜不惊是缘了这般的周密布置,他离朱,若在此神殿前,在睽睽众目下许下誓言,就再无违背的道理。
      “你……”离朱气结,双眸微眯。
      “请旦王立誓。”漫尘并不屈服于离朱的压力。
      “请旦王立誓!”数万个声音回荡在神殿外。
      第一次,离朱感到愤恨与屈辱,这样,就要放过绮吗?饶是不甘心。只是,又怎能放了凝翠。她生前,已是负她,又何忍让她的尸骨流落异乡?
      “我离朱,以旦王之尊在此立誓,穷我有生之年,再不犯绮,若违此誓,天打雷劈!”到底放不下,这也是最后能为凝翠做的了吧?虽是不甘,对凝翠的怜惜,到底要胜过心中的恨。
      “好,我漫尘,今日就用血见证旦王的誓言。”言罢,漫尘竟以剑穿心,自伐于离朱面前,永绝了离朱伐绮之路。
      “希望旦王铭记今日之誓。”血从漫尘的心窝喷涌而出,人群却肃然,每个人眸中居是哀恨,离朱知道,若此时再兴兵攻城,必引起绮民以死反抗,还一并失了道义。漫尘已死谢旦,离朱再不能以凝翠之死作为攻绮的借口。看来这个局,还得留待玄默来解。
      “出城。”离朱并不看重炽,只让了抱着尸体的重炽先上马车,飞驰而去。

      没有余温的躯体随着马车的晃动而微微起伏,那是一具陌生的尸体,再没有凝翠的绝世芳华。离朱定定抱着她,心中只觉空空荡荡。终是再见了啊,却为何,只是空空荡荡呢?这样的思念,即使得到尸体也是好的,如今她就躺在马车中,与自己一路出城,眉下的红痣依旧清晰,却再没有余温。任何躯体,只要离了灵魂便只是躯体了吧,一堆不可名状的物质罢了。那毕竟是凝翠栖息过的地方吧,只是为何,再没有一丝凝翠的气息。不由的,离朱握紧了手中那瓶取自乱水的浊水。

      国主出征一个月之后,旦都百姓在夹道迎接凯旋而来却一身素稿的战士。五万人去,五百不回,而敌国主帅的头已挂在了旌旗上,皇后的遗体已装在了黄梨木棺具里,这样的结果,怎能不是凯旋。百姓的恨,到底不深,怎及得离朱的心心念念。离朱的马车挂起了帘子,百姓可以看到离朱端坐于中,亦是一身的白,映得脸色更加苍茫,颜色是肃然的,唇边两道竖纹泄露了神色下的痛楚与沧桑。人们望着他,如同望天神一般,却无人知道,那年,离朱方二十五岁,却似已过了十世。
      皇城门开,离朱在重炽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却望见一个鹅黄的身影在灰朦的黄昏闪烁。
      “哥哥……”倚楼的声音哽咽却甜美。
      离朱心头一颤,终是不支,跌落在倚楼温暖的怀中。

      再醒来,今昔又是何年,离朱竟有丝迷乱,只睁着眸急急寻着些什么。
      “哥哥,你终是醒了。”倚楼的脸渐渐清晰,充满关切和欣喜的眸,微翘的孩子气的唇,却有些生气的意思,“御医说你心力憔悴,又是劳顿不堪才旧疾复发,时时咯血。只是这样的沉疴,你怎么连玄默也不告诉?”
      离朱扯出一个笑容,来不及说什么,又被倚楼抢了过去:
      “亏得云起随身带着云罗制的药,又耗费了玄默那么些真气,方救得你平安……你……”说到后面,竟已是泣不成声。
      “倚楼,怎么又哭?那小子不已醒了吗?”云起不知何时闪了出来,一把搂过倚楼的肩,眸中竟是怜惜。离朱知道,再无谓为这不知世间险恶的小姑娘担心了。
      “你这人,要死便死了,何苦半死不活得徒若我们倚楼伤心?”云起望向离朱,却竟是不善。
      离朱苦笑,死也不能,却还要遭人奚落。
      “云起,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哥哥怎么可以死?”倚楼一把推开云起,自顾自拉起离朱的手。
      “好了,我没事。玄默呢?怎么没见他?”离朱挣着快冒烟的嗓子勉强说出一句话来。
      “玄默耗了太多真气,现正歇着,重炽会照料他,你别挂心。”说着,倚楼捧了水茶吹凉,缓缓喂离朱喝下,如做侍女时一般细心周到,一旁的云起额前竟挂起黑线,却忌惮倚楼生气,硬是忍着。
      “凝姐姐……把她这么办?”好容易问出一句,却已是后悔。
      离朱神色一黯,却依旧笑得温存:
      “那不是凝翠。”
      “什么?”倚楼大惊。
      “的确,那人穿了同凝翠一样的衣服,眉下有与凝翠一样的红痣,但那人不是凝翠。”
      “哥哥何以知道?”
      “当日乱水边,我亲眼看着凝翠中箭落水,而那人衣服的背后,毫无破损。射杀凝翠的是战破的人,漫尘倒是不一定知道事情始末,而只知凝翠落乱水而亡,以是寻了具相似的尸身来充数也未可知。”终是缘尽了吧,终不能再逢,离朱暗叹。
      “可是哥哥依然带她回来?”
      “当时我心乱如麻,一时乱了方寸,方为漫尘哄骗,轻许下诺言。”
      “怎么重炽也不提醒?”倚楼咕哝着,在她心里,重炽定可以识破的吧。
      “他怕是早看破了,只不愿拂了我的心,方不道明。”只是他不说,又怎能让自己一世不知呢?
      “吩咐下去,把那尸体封棺大葬,以皇后之礼待之。”
      “哥哥?”倚楼疑惑,那不过陌生人。
      “她怕是因了眉下有红痣,方被漫尘杀了的吧。要找尸体充数,太不容易。既是为我而死,怎可亏待了人家。你快去吧。”
      倚楼到底单纯,笑着去了,云起却是一脸肃然:
      “你想再征绮?故如此让绮人去了戒心?”
      离朱笑道:
      “还是瞒不过你。”
      “你可忘了自己的誓言?”云起从来不好战。
      “徒徒救活我的又是谁呢?你若不想战端再起,就一刀杀了我。”离朱笑意更甚,眸的深处却出现一点嗜血的红。
      “你以为我不敢?”云起逼近一步,却知道自己真的不敢,并非缘了他是旦王,单单只为着倚楼。
      “若死在乱水的是倚楼,你会如何?”离朱直起身子,强撑住一阵阵眩晕。
      云起一窒,倚楼离开时的恐惧,不是没经过,由是才会放下国事,千山万水的跟了来,这种痛楚,连回忆亦能感到恐惧……恍然间,他明白了离朱笑容背后是血肉模糊的残不忍睹。
      “你……好自为知。”终只归了这样一句,云起匆匆离去。

      “王,左军统帅玄默请见。”
      离朱略惊,玄默,竟已如此生疏。
      “进来吧。”
      他又消减了,皮肤晒成棕色,总算还算精神。
      “王……”玄默又要跪下。
      “行了,自家兄弟,这些虚礼可省就省。”离朱语气淡淡,却有些庸倦,“背上的伤可好些了?”
      “多谢王挂心,已见大好。”玄默依然低着头,十足十的顺臣样子,再无一点的戾气。
      离朱却是心凉,只两鞭子,就疏远成这样了吗?连一句哥哥都不愿唤了。
      “恩,监国做得如何?”虽是不快,离朱脸上却只淡淡。
      “臣如履薄冰,总算不负圣望。”
      “那就好,再过几日,封了你做嗣王,就把帅印交上来吧。”
      “王?”玄默一惊,终是抬起头来,正撞上离朱枯井似的眸,心头陡然一震,一月不见,却未想到,已是消沉至此了吗?蚀心的痛阵阵传来,玄默几近站不稳,他,竟要立了祭王?
      “彼时我合了左军中的精锐,十万大军,看绮若何抵御。”离朱却转过头,目光不知落在何处。
      “哥哥,这样的身子,哪能再征!”玄默终于忍不过,一句“哥哥”脱口而出。
      “终是肯唤我‘哥哥’了吗?我以为我这一辈子只能听你唤我‘王’了呢。”离朱终是心头一松,语气却依然炎凉。
      “哥哥……我只是,不愿你欲恨我而不能。若不唤你‘哥哥’,恨我,该会容易些吧……”玄默哽咽着,眼中是晶莹的光。
      听得此话,离朱眼眶一热,险些掉下泪来。二人沉默半晌,终是离朱先开了口,
      “哎,是我错,没顾了你的心。”
      “哥哥……”玄默终是忍不过,多日的委屈自厌如潮般汹涌,只扑在离朱榻边竭力克制着啜泣。
      “这么大了,还像个孩子……”离朱扶着玄默起伏不定的背,语气是难有的温柔,“你叫我走得怎能安心?”
      这样的话,叫玄默如何不恐惧,却又是说不出话来,只抓住离朱的手,止不住的流出泪来。
      “人终会死的,或早或晚罢了……”离朱轻拍玄默的手背,竟有些不舍了。
      “哥哥……是我错,我不该违了你的话……不该糟蹋自己,哥哥……你不要……不要弃了我……”看似坚冷的玄默,竟哭得如无助的孩子。
      “哎……”离朱只能深深叹气,到底难以割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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