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限

　　李星驰在巷子里急速奔跑着，在狭小的通道里随意穿梭，过程中不时回头估算着彼此之间的距离，有意朝偏僻的地方引。

　　眼见前方的通道逐渐宽阔，内心一时欣喜，加快了步伐。

　　脚下一个踉跄，整个人毫无防备地向前一冲，李星驰用手一撑，缓冲后才站稳。

　　他急喘了几口气，只觉得浑身都燥热起来。

　　身后的攀爬声逐渐接近，李星驰深吸口气，转身看去。

　　异兽依靠身上的数片大型肉叶攀爬，柔软灵活的叶片依稀可以看出紧凑结实的组织结构，密切配合下发挥着作用，可以像壁虎一样轻而易举地抓取粗糙的墙面。

　　隐藏在叶片背面的数根吸取管伸出，直击李星驰的脑门而来！

　　明明身处险境之中，李星驰却毫无反应，危机之中竟然还有功夫猜测其用途。

　　就在吸取管无限接近的时候，却意外地停滞在了空中！

　　异兽叶片周围布满了一圈蓝色细点正是它的眼睛，这些数以万计的眼睛仿佛陷入呆滞，摆动的叶片就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李星驰用手挪开眼前的吸食管，笑着说：“偷袭这招对我没用，是谁派你来的……薛秩吗？”

　　眼前的这只异兽显然并不具备发声的器官，李星驰顿感无趣，打算联系异研所派人来处理。

　　他随身携带的磁盾枪并不具备清理异质核的能力，超核脉冲枪的威力又太大不适合。

　　就在李星驰激情地敲击着屏幕时，余光察觉到动静，立刻看去。

　　原本停滞的吸食管轻微晃动，这一幕在李星驰眼中如惊天噩耗。

　　他的能力从未失手过，怎么会？！

　　眼见摆动愈发快速，他加大了精神丝的输出，在持续不断的加持下，摆动逐渐变慢，在持续一会儿后又再次加快……

　　“该死！”

　　李星驰一眼戒备地后退，目光一刻不敢离开。

　　“啪——”脚后踢到一块石头，发出了声响。

　　异兽如同被瞬间激发，数根带着尖刺的吸食管向他扑来……

　　千钧一发之际，一束冲击光波从李星驰的眼前掠过，直击异兽。

　　异兽吃痛，叶片相互摩擦发出尖锐的声音，似乎是在哀嚎。

　　李星驰看去，闯入眼帘的是两只白色柔软的三角耳，不时抖动，耳中窜出几根长毛，随风摆动，被体毛包裹的身体后拖着一条毛绒有力的粗长尾巴。

　　他看着这张显而易见的狐狸脸，一时陷入呆滞。

　　如果没有看错的话，那道光应该是从这只狐狸口中发出的吧……

　　察觉到李星驰的目光，它亲昵地用头顶蹭李星驰的裤腿，口中发出讨好的“嘤”。

　　还好不会掉毛，李星驰看着干净的裤腿，松了一口气。

　　面前的异兽调整好状态再次发起攻击，原本绕着李星驰绕圈的狐狸向前一跃，平稳地挡在面前。

　　狐嘴一张，口中的能量炮开始组装，三秒后发射冲击光波……

　　手环一阵震动，接通后，段择急切的声音传来。

　　“星驰，你那边怎么样？”

　　看着远处的激战，他笑着说：“问题不大，不过……来了只小动物。”

　　“那是异研所最新研发的辅助作战装备，能大大提高人员的存活率。”

　　机械狐伸长獠牙狠狠咬住，一片肉质叶片被撕扯下来，脓绿的汁液滴落在它身体上，顺着重力滴落在地上，显然这层绒毛上存在某种物质做到滴水不沾。

　　“……的确是项伟大的发明。”

　　“稍后秦言会来辅助你，完成清理工作。”

　　李星驰笑容一僵：“……秦言？”

　　“没错，他正好在附近。”

　　李星驰僵硬地关上通讯器，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将要发生。

　　说谁谁到，人还未至声先至，“哈喽星驰，晚上好啊！”

　　“你说巧不巧，我们的任务地点竟然靠的这么近，”他摘下眼镜，一脸震惊地长大了嘴巴，“等等，我看到了什么？这竟然是一只返魂者！我还没有见识过这家伙，这真是……”

　　李星驰好奇看去……

　　“太令人激动了！”

　　“……”他实在无法理解，段择是怎么和对方成为朋友的，这样性格的人真的有人能够接受吗？

　　秦言将手中的源能阻扛在肩上，自信一笑：“你可以质疑我的能力，但你完全可以相信我手上的家伙。”

　　他向返魂者走去：“源能阻自带爆裂特性，对植物类异兽特攻。”

　　机械狐灵巧地跳跃几步，回到李星驰身旁。

　　秦言将瞄准镜调准好位置，对准目标，掰动扳机……

　　被稳定液浸泡的爆裂核在接触到少量的激发剂后瞬间激活，黑扑扑的外壳下散发出蓬勃的能量，在圆球表面蔓延出数条紫红相间的裂纹。

　　随着裂纹的扩散，黑色崎岖的外壳被紫红色电光包裹，快速旋转。

　　爆发出的能量被前方的吸收装置吸取，组装成能量弹，从枪管中极速射出。

　　紫色浓烈到极致，近黑色的闪电光弧伴随着能量弹，陆续击打在返魂者身上。

　　镶嵌入体的能量弹开始分裂脱落，弹身上闪烁着一圈光环，瞬间爆裂，被炸飞的组织上还带有灼烧的痕迹，四散在周围。

　　一块组织飞落在李星驰面前，他看着被热量烫到卷曲的表皮，即使隔着距离，也能感受到极高的温度。

　　机械狐凑近闻了闻，一脸的嫌弃。

　　他看着这生动的一幕，不禁感慨：“真厉害。”

　　秦言笑着说：“比不上超核脉冲枪，听说白所长把它给了你，那把武器测试时我刚好在场，它的强大，我从所未见。”

　　异兽残破的肢体躺在地上，瞬发的其中一枪将它的异质核击碎，叶片如休眠般缓慢合上。

　　见此情形，秦言收起了能源阻，打算离开。

　　就在这时，机械狐突然朝他身后狂叫，他一脸诧异地回头。

　　——原本失去能量的异兽如触电般抖动，残缺的组织开始慢慢补全，花心处再次发出光芒，预示着它的重获新生。

　　“怎么可能？！这难道就是它被评为S级的原因？”

　　李星驰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植物细胞全能性。”

　　“什么？”秦言一脸疑惑。

　　“植物的每个细胞都具有整个植株的遗传能力，只要有一个细胞存在，它就具备发育重组的能力。”

　　说话间，返魂者已经完成了蜕变，不同于之前的弱势，这次的外表明显更具有特征。

　　位于最上端形似颅脑的结构里隐约可见数条粗壮的管状组织包裹在一起构成了大脑，下端两颗平行且独立的发光体组成了它的“眼睛”。

　　身体被拉长，深绿色的巨大肉质叶片层层包裹在体表，躯体上端两侧长出了类似手臂的结构，数条吸取管从全身的间隙中伸出，肆意扭动。

　　“现在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叫这名字了，”秦言抬头看去，发自内心地感叹，“长得真丑！”

　　似乎是秦言的话激起了它的怒意，嘶吼中展开位于背后的两只巨大叶翼，朝两人扑来……

　　.

　　薛秩将一枚胸针放在孟钦的面前：“这是我在实验室里找到的。”

　　珐琅材质的翠绿叶片交叠摆放，几串晶莹剔透的白色铃兰耷拉着脑袋，做工十分精致。

　　孟钦在看到的那刻，手指不住地颤抖，“这是她生日那天，我亲手送的礼物。”

　　鼻尖不住的发酸，眼眶开始变热。

　　“我还记得她收到的时候，和我说她非常喜欢，会一直佩戴。”

　　眼泪从眼眶里掉落，砸在冰冷的铃兰上。

　　“我没有想过，她竟然会自愿参与实验，这是为什么？”

　　她看着薛秩，寻求着答案，一向很乐意为她解答的薛秩却罕见地沉默了。

　　异质类的实验异常难得，关注的人只多不少，进行实验的时候，薛秩就站在不远处。

　　温婉的手脚被束带捆绑着，脸上带着一抹笑，平静地看着身旁操作的实验员。

　　本次实验的领导者正是崔振安，实验的原理和步骤也是他最先向林渊提出，经过评估后进行临床试验。

　　随着实验的进行，他好奇地问：“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你会同意？”

　　“我答应过他，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陪在他身边，但是我食言了，这是我对自己的惩罚。”

　　剧痛令她面部狰狞，唯一不变的是那双眼中的情感，依旧如初。

　　崔振安瞬间明白温婉口中的人，他低下头，痛苦的闭上了双眼：“我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后果。”

　　她看着崔振安脸上内疚的表情，讥笑了一声：“没有想过？不，他只是你可以付出的代价罢了。你当年领养我，不就是这样打算的吗？只是你没有想到，竟然有比我更合适的人选。”

　　温婉的话似乎戳破了他的伪装，“是，我承认，当年我领养你们，的确是为了我自己，但我没有想到后来。”

　　“你知道吗，那个位子就快轮到我了，没想到来了个徐闻谨，”崔振安无意中握紧了双手，“他比我年轻，比我有能力，就连他的学生！都比我优秀！”

　　“我把一生都奉献给了异研所，到头来，我什么都没有得到。”

　　他冲到温婉面前试图说服她：“你知道我的感受吗，你能明白我的处境吗？”

　　“所以呢？你就要毁了所有人吗？！”她怒吼道：“你眼中的所有不平，全是你的嫉妒心在作祟，是你这张丑陋的嘴脸和内心，毁了我的一切！”

　　温婉看见薛秩眼中隐藏的风暴，感激一笑。

　　“那现在呢，加入暗流后，你有得到什么吗？你不还是一无所有吗？”

　　她努力向前伸着脖子，凑到崔振安的耳旁，轻声说：“崔振安，你的死期就快到了。”

　　崔振安瞪大了双眼，无视旁边一脸惊愕的实验员，在疯狂的笑声中按下了按钮。

　　在一片虚妄中，温婉好像重回幼时居住的福利院，那是她此生唯一感到平静快乐的地方。

　　院长阿姨一脸高兴地告诉她，有个很和蔼的叔叔打算领养她，她欣喜中带着一丝顾虑。

　　如果她被收养了，那弟弟怎么办？

　　不过，好在叔叔在询问过她意见后，最终决定同时领养他们两个。

　　真好，她和弟弟又能一起生活了。

　　力气即将消耗殆尽，痛苦逐渐远去……

　　无尽的后悔将她淹没，如果他们从来没有过相遇，该有多好……

　　眼前一片虚白，她抬头喘息着，轻声说：“我答应你的就一定会做到，只是这条路已经走到了尽头。”

　　心律线化为直线，红色的指示灯开始亮起，实验以失败告终，林渊失望之余将希望转移到薛秩身上。

　　.

　　“事已至此，我们只能继续，”薛秩低头，在她耳旁轻声说：“你会一直帮助我的，对吗？”

　　白发如丝绸般垂落遮住了双眼，隐隐透出紫光，孟钦胸前的吊坠发着微光。

　　“当然，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

　　“好孩子。”

　　.

　　李星驰和秦言躲避着扑面而来的吸食管，但数量实在太多，难免有疏漏。

　　一条吸食管紧紧缠绕在秦言的手臂上，李星驰见状，手握磁盾枪对准开枪，吸食管被打落后，从断口处再次长出。

　　秦言见此情形，架起源能阻对准返魂者的其中一只“眼睛”，干脆利落地按下扳机。

　　能量弹在前进过程中，避开无数意图阻拦的吸食管，直击目标。

　　“咔——”伴随着碎裂声，被无数叶片包裹的一只异质“眼”被打碎。

　　正当两人欣喜之余，它快速利用剩余的一只“眼睛”，如细胞分裂，复制出了两只，三只眼呈三足鼎立之势。

　　秦言无措地看着李星驰，摊开手掌：“这鬼玩意儿还会这一套？！”

　　李星驰在脑中快速思考着，寻找解决的办法，突然想起了白衍的话。

　　“秦言，这只异兽被人改造过，幕后者了解我们，它的目标是我。”

　　李星驰朝它伸出手，掌心朝外：“他要的不是我的命，而是我的潜能。”

　　来源于A1001异质变异激发所得的精神丝从指尖延伸，包裹住隐藏在异兽体内的能量源，从源头进行封锁和摧毁。

　　这场无声的战斗无法言语，异质对抗中获得的痛苦只发生在精神之中，这是普通人无法触及到的领域。

　　而这一幕在秦言眼里如同上演的哑剧，他无法确定李星驰所言是否为真，但眼前的异兽的确停止了攻击，待在原处。

　　秦言的目光来回移动，身旁的机械狐一脸警戒，喉中发出威吓声。

　　纤细的精神丝无法完美的隔离异兽体内的异质获取，同时这些外溢的异质能量一直在攻击他。

　　身体虚软地一个踉跄，他抬手阻止秦言欲上前的搀扶，双手撑在膝盖上，在微颤中站起。

　　李星驰的眼神从未如此坚定过，他看着眼前的异兽，没有犹豫再次释放出精神丝。

　　精神丝再次触碰的那刻，眼前一闪，他看到满地的残肢和碎块，秦言双眼紧闭，脸色灰白地躺在冰冷的地上，胸口已经没有了起伏。

　　在看到靠在墙面低头坐在地上的段择时，他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浑身冰冷。

　　李星驰冲到段择面前，颤抖着将手指伸到鼻下，在感受不到呼吸后，瘫坐在地上。

　　眼前瞬间模糊，滚烫的热泪前赴后继般蹦出眼眶，抬手拭去又再次溢满。

　　他脑中一片空白，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些……

　　一条吸食管从天而降，将段择从他眼前带走，瘫软的四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他尝试着唤醒，身体却没有反应。

　　随着越来越多的吸食管出现，眼前出现了一只庞然大物，它的身体被隐藏在云雾中，看不清全貌。

　　从云层里垂下的无数条触手里都抓取什么，定睛一看发现是无数昏迷的人。在这些人里，大多数都是李星驰曾经匆匆一眼的过路人，却也有他万分熟悉的脸。

　　所有和他息息相关的人都将被夺走，他嘲笑一声，只觉得原来自己是如此的脆弱和渺小，如亿万流沙中的一粒砂砾。

　　就在这时，手腕的震动将他惊醒，抬手发现是段择发来的通讯请求。

　　在秦言的惊呼中察觉脸上的湿润感，伸手触摸后才发现自己流泪了。

　　脆弱？渺小？

　　这样的词怎么会出现在他身上，他是谁？

　　他是李星驰，他是未来华诺集团的掌控者，他是异研所的正式成员，他是段择的搭档。

　　他李星驰何时软弱过？他的人生正如他的姓名——成为一颗恒星，永不停止。

　　“我知道你的特质了，”他舔舐干燥的嘴唇，继续说：“是幻觉。”

　　“我的能力来源于植物，两者产生了免疫，你的存在只为帮助我完成进化，他的好意我怎么会拒绝。接下来，希望你能承受住我的意志。”

　　一条泛着金光的精神丝从额中冒出，追赶着前方的白线，两线如螺旋般紧密旋转，直至重合。

　　秦言感到一阵胆寒，搓了搓胳膊，一路后退到墙角才有些安全感。

　　一旁的机械狐眼中亮起光圈，鼻前的传感器捕捉着空气中的异常物质。

　　在察觉到李星驰的意图后，返魂者也加大了输出，异质与异质之间的交锋将旁边的空气扭曲，黑色的物质在空中慢慢浮现，逐渐旋转。

　　黑点相互吸引，逐渐成团，其中似有紫色光弧乍现，发出一阵“嗡嗡”声。

　　随着黑团逐渐变大，似有引力将周围的物体吸引过来，光弧变大如闪电般直击地面。

　　秦言连忙往旁边躲避炸起的火星子，惊呼道：“天哪，这是什么？！我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样魔幻的场面！这难道就是魔法？！”

　　一旁警戒的机械狐找准时机，向前一跃……

　　“哎！危险！”秦言伸手欲阻止，被它后腿一蹬，一个助力，跳得比原计划更远，在空中对准返魂者的一只“异质眼”发出能量炮。

　　异质能源闪烁了几下，失去了作用。

　　见此，李星驰加大输出，精神丝如一只大手紧紧包裹住黑团，白色光束从黑暗中射出，白色裂缝被慢慢堵住，逐渐变大……

　　心念一动，黑球被瞬间引爆，爆炸导致的剧烈冲击波朝外扩散，周边的建筑物瞬间夷为平地。

　　秦言从废墟中坐起，拍去头上的灰尘，恍惚中问：“……结束了吗？”

　　李星驰站在原地，在引爆的前一秒，他利用异质抵挡在身前。

　　“感谢你的付出，我会铭记于心。”

　　残留在异质源中的精神丝掐断源头，异兽胸前的两只异质“眼”在此刻彻底被熄灭。

　　李星驰精疲力尽的身体摇摇欲坠，眼看就要倒下，一只大手稳稳地接住了他。

　　他侧头看去，段择的胸前快速起伏，他轻笑着说：“你接住了我。”

　　“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会回到我身边吗？”

　　段择一顿，擦去李星驰脸上的血泪，血色沾染在了指尖。

　　“我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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