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说我是你白月光

　　屋内不过就是寻常人家的摆设，几乎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在房里的最重要的那根承重梁下，倒着个板凳。

　　上官挽情和尹竹喧走到那板凳跟前，抬头看看木梁上左右两边高处隐隐约约的擦痕，再低头看看板凳做得那一面朝外倒得方向，可以对上马择后背朝门上吊。

　　一切都与案卷里记述的一样。

　　按马韦所说，这间屋子自马择抬出去，再没有打开过，那说明现下已经是最接近当时状况的情形，可上官挽情一行人在马择屋里再巡视一圈，马择屋里完全没有任何异样，没有打斗痕迹，翻找痕迹，除了倒地的板凳之外都是整洁有序，这也符合马择死于刚给他的学生授课完刚回的案卷记述。

　　但复查案件不能光看是否能与案卷一一对上，得是核实马择的死到底是人为还是自尽。

　　既如此，就把它当作一件全新的事案来查。

　　呦呦环顾屋内，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叹口气，“这种有人死去的事，最重要的是尸体，但这什么都没有该怎么弄啊？”

　　上官挽情也赞同呦呦所说的，最能告诉人信息的就是尸体，可马择已埋葬，更是过去两年，不知道是否能看出什么，更不知道马韦是否愿意将他儿子再挖出来。

　　“尹竹喧，马择……”

　　尹竹喧知道上官挽情的意思，现如今是最好能再察看察看马择的尸体。

　　只是，给马韦说这件事需要承受心里的难受。

　　徐春涧看看梁上，轻声道：“马择当时上吊的绳子还在吗？”

　　徐春涧一语算是惊醒梦中人。

　　“对啊！”呦呦一拍手，“绳子说不定能看出些什么！”

　　上官挽情没想到徐春涧在这种断事上还挺有天赋，上一次就是他发现城心湖里捞出的两具身体上戴的是伪制。

　　尹竹喧一拍徐春涧肩膀，“厉害！”

　　徐春涧笑笑，道：“殿下教得好。”

　　上官挽情鼻子哼一声，转过身，不理徐春涧。

　　“我这就去问马大叔！”

　　呦呦刚准备去外面找马韦问绳子，刚转身就见马韦手里握着一圈麻绳，满脸泪痕地站在门口。

　　“在这里。”

　　“马大叔……”

　　呦呦瘪着嘴地从马韦手中接过麻绳递给尹竹喧手中。

　　上官挽情拉着徐春涧凑到尹竹喧身边，仔细端详那根打着结的麻绳。

　　她对断案的这些实在不擅，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什么。

　　尹竹喧细细看着那个结，心中了然，抬头看一眼一脸认真的呦呦，考问道：“你看出什么了？”

　　呦呦紧张起来，说出她看到的，“这麻绳的结是最常见，也是最容易打的两股结，这根绳上的磨损也符合是自己上吊的情形……没有什么不对劲……”

　　说完呦呦忐忑地看着尹竹喧，生怕有什么说得不对。

　　上官挽情也是屏住呼吸，等尹竹喧说出他的看法，“怎么样？”

　　尹竹喧先是抬头看一眼门口一脸期盼的马韦，随后垂眸声音低沉道：“呦呦说得都对……”

　　马韦眼中的眸光黯淡下去，靠住门框，喃喃道：“难道……难道择儿他真的是自己……”

　　呦呦看到马韦的神情完全没有答对的喜悦，现下反而希望她答错了。

　　上官挽情也是再问尹竹喧道：“真的没有任何不对吗？”

　　尹竹喧不语，看看绳子，又想到一点，上前问马韦道：“马大叔，你还记得你当时进屋，这个绳子的结是悬在哪里吗？”

　　“我……当时……好像是朝下？”马韦没有一下说上来，努力回忆着，脸上露出些许困惑，“不对……是在靠上？时间太久了，我……我记不清了……当时我脑子一片空白，我……”

　　确实，就算是极有经验的证师遭遇那种事，一时之间都难以去注意这些细小细节，何况是一心挂念儿子的马韦。

　　“都怪我！”马韦想着用力捶起自己的头，“我怎么能忘了，好不容易，好不容易……”

　　“马大叔！您别这样！”最靠近马韦的呦呦赶紧制止马韦，“我还有法子！”

　　此话一出，马韦瞬间安稳下来，用看救世主的眼神看着呦呦，握上呦呦的手，“可就拜托姑娘了啊，姑娘……”

　　尹竹喧一脸意外，又有些不放心，怕呦呦没有法子却乱承诺人，一揪呦呦胳膊，“别乱说。”

　　“嗯？”上官挽情好奇，“什么法子？”

　　呦呦心虚地笑笑，瞥一眼尹竹喧，底气不足道：“是有法子……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尹竹喧一下就猜到呦呦要用什么方法，顿时严肃至极。

　　“你要想进廌明宫，就不要用。”

　　“怎么了？”上官挽情不解尹竹喧为何突然严厉，看一眼呦呦，“你要用什么方法？”

　　呦呦看着尹竹喧的脸色，支支吾吾道：“就是……就是创、”

　　马韦一把拉过呦呦，激动道：“只要是能找到小择凶手的法子，就是好法子，姑娘你尽管用，后果都由我来承担！”

　　上官挽情一听到创字，一下了然，以尹竹喧对创术的种种反应来说，此术对于尹竹喧来说是禁忌，更准确的来说是廌明宫之禁。

　　呦呦低头看了看马韦握着自己的手，豁出去道：“算了，不管了，我进直明宫就是要尽力分清世间黑白还公道，管他用什么方法，大不了，我以后自成一派！”

　　马韦眼里放光，感动到不行，“姑娘谢谢你啊，我……”

　　尹竹喧面对呦呦豪言，一瞬间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幼时，他不知天高地厚地在父亲面前也说着类似的话。

　　呦呦再看一眼眼眸晦暗，神情复杂的尹竹喧，手一顿还是选择顺从她的内心选择试着用创术。

　　呦呦闭眼冥思片刻，走向尹竹喧，对着他手中的麻绳一个接着一个地施展结印手势，随后在那麻绳上飘起一团雾，接着那团雾渐渐升起，拧成一股似线状，逐渐蜿蜒向屋外。

　　“成了！”

　　呦呦喜极，可还没有高兴多久，那股烟就散去。

　　马韦见雾消失殆尽，还以为术法成功，急切问道：“如何了？”

　　呦呦垂头，道：“不对，没有成。”

　　上官挽情注视着肃然盯着呦呦地尹竹喧，打岔道：“我们接下怎么办？”

　　呦呦也闻声瞄向尹竹喧，见到尹竹喧那副样子，忽然憋闷，手又开始结印，她可刚放出大话，可不能就这么被打脸。

　　“不是这样。”

　　尹竹喧猛得按住呦呦的手，变回之前的温和，道：“是这样。”

　　尹竹喧说着手结出和呦呦刚才差不多的手势，只不过尹竹喧所结的手势施展极快，没有任何停顿。

　　“你！”

　　呦呦震惊到眼睛瞪得快蹦出来。

　　上官挽情看着那股和广源轩一模一样的长白烟，情不自禁地嘴角微微扬起。

　　她为尹竹喧也能做自己想做的事而开心。

　　长白烟这次一路延申直至院外，飘向远方。

　　呦呦还是久久不能回神，她不敢相信尹竹喧也会创术，还比她要熟练。

　　马韦望着白眼，迫不及待道：“大人，这是、这是有线索了吗？”

　　尹竹喧抬手摸一摸自己额头的抹额，眼中含着无尽的怅惘，但又随即被尹竹喧收住隐藏起来，对着马韦笑一笑，“跟着烟走，便会知道这绳子是谁系的。”

　　呦呦听到这句才彻底相信，尹竹喧是真的会创术，一下扑过去，抱住尹竹喧胳膊，“你怎么不早说你也会创术啊！这样我们可以多说说这些啊！”

　　尹竹喧抽出手，“这是最后一次。”

　　“啊……”呦呦表情遗憾，“为什么啊？廌明宫真不要用创术吗？”

　　上官挽情知道尹竹喧不想说这些，便打断呦呦继续问下去，“好了，我们先干正事。”

　　“哦。”

　　呦呦只得悻悻住嘴。

　　马韦已经是往外走，催促起来，“大人们我们快些去！”

　　上官挽情这一回头才注意到屋内少了两个人。

　　“项青天和富贵呢？”

　　刚刚上官挽情和尹竹喧都集中精力看屋内情况，都没注意到项青天和项富贵不在。

　　尹竹喧蹙眉，“我说怎么这么安静呢，他们人呢？”

　　上官挽情揉揉突突跳的额头，拦住说着就要出去找项青天的尹竹喧，“不用管。”

　　尹竹喧转念一想项青天的性子，就算他在八成也说不出来什么正经话，那就随他去吧。

　　上官挽情五人跟着那缕若有若无的白烟，一路出了城，去到郊外野山，荒凉寂静，只有风吹过树林的沙沙声。

　　那白烟在山腰处一处简单坟前，盘旋片刻，最终消散无踪。

　　那坟的墓碑上写的正是马择之墓。

　　众人看着那墓碑，面面相觑，都沉默不语。

　　这番证明马择上吊的绳子是自己打的结。

　　“不、不对！”马韦难以接受地吼起来，“小择不可能自己上吊，不会的，是有人强迫他的！对！”

　　马韦好似失心疯一般，边吼边用手刨埋葬马择的土堆。

　　“一定有问题！”

　　“不对，小择……”

　　尹竹喧和呦呦过去阻拦马韦，“马大叔您先冷静，小择是不会希望您这样的！”

　　马韦手一顿，拉住尹竹喧的手，痛哭起来，“小择他自幼乖巧孝顺，我一定得弄清楚他是怎么死的啊，他绝对不会自尽啊……”

　　“少主，大人求你们了一定要给小择一个公道啊……不然我死不瞑目啊！”

　　上官挽情心刻说不上难受，仿佛放在锅上反复煎她。

　　现如今，只剩开棺再次验尸了。

　　“马大叔……”

　　“马大叔，长烟指向这里，说明有异，可否让我们……开坟查验？”

　　徐春涧声音将上官挽情将说出口的压下，替她说出了她想说的。

　　马韦一下仿佛没了魂魄，一动不动地定在原地，眼神空洞无光，嘴微微动着分不清是颤抖，还是要说话。

　　“马大叔……”

　　尹竹喧自是知道马韦心里的挣扎，怕马韦太难过，出什么意外，试探性地轻声叫了句。

　　扑通——

　　“儿啊……”

　　不知是马韦腿软还是自主，马韦跪倒在马择墓前，对着马择的墓碑蜷缩在一起，闷声哭起来。

　　“我的儿啊……”

　　上官挽情实在再看不了马韦这般，她虽没有亲身经历过这种丧子之痛，但还是能被马韦的情绪感染到。

　　“马大叔……”

　　她知道她说话别人不爱听，所以只是将手搭在马韦一耸一耸的肩膀上，笨拙地摩挲着，以示安抚。

　　马韦猛吸一口气抬起身子。

　　“挖吧……”

　　这一句马韦说出来，似是抽干了他全身的力气。

　　上官挽情对马韦的轻若飘渺的一句有些诧异，以为听错，回头看一眼站在他身后的徐春涧，又看看尹竹喧。

　　徐春涧对上官挽情微微颔首，帮上官挽情一起扶起马韦。

　　尹竹喧迅速传信，叫来明正司中的专长验尸这一类的仵作助从，再命人将马韦送回家回避等候。

　　明正司的人在此处设下护结后，不到半个时辰便破土，可见棺材的形状，只不过时隔两年，棺材已经腐朽，一碰就碎，得费些世间清理出尸体。

　　上官挽情几人摒去嗅觉，也候在一旁看仵作下土指点并辨认。

　　助从听着仵作的，鬃毛的小刷子扫下去，便感到软软的什么东西，手一顿，诧异地看向仵作。

　　仵作道：“水城天干，尸体腐烂较慢，继续。”

　　“啊——”

　　助从在第二次扫下去后，看到显现出半张人脸，惊恐尖叫出声。

　　“天哪……这是……”

　　呦呦瞳孔骤然紧缩，感叹道。

　　那人脸如常人一般，没有一丝腐烂，宛如熟睡，在此时显得诡异，风又呼呼吹着，穿过一行人之间，吹得人凉飕飕的，让人毛骨悚然。

　　仵作一脸震惊，他从业以来见过腐烂速度慢的，但没有见过去世两年，还如同生前一般。

　　上官挽情蹙眉盯着那半张脸，是与案卷里见过马择画像相似，向尹竹喧确认道：“是马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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