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病原体

　　小小的空间里，气息互相交融，沉静之后呼吸都变得透明，是心悦的悸动。
　　“好了，别闹了。”周敬之趁着自己清醒没有醉倒在温柔乡，男女之间的互动难免会有些后果需要承担，他倾斜着身子翘着腿遮挡住自己的尴尬，“乖乖坐在那里，不要看我。”
　　沈檀只是习惯性地看着他，被点名的时候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脸上的温度又高了几分，不知所措地看向窗外。
　　情投意合的人就算是沉默也会感到孤单，每一个感官都与彼此息息相关，这是非常奇妙的感觉，就好像窝在棉花糖之上，温柔以待，散发着透人心脾的甜蜜。
　　几分钟之后，沈檀的手机响了，她看了眼显示愣住了，是李子衿。
　　“接吧，我在呢。”周敬之握住她的手等待着她的决定，他从来没有问过沈檀住在沈博文宿舍的原因，但是相处时间久了，她的每一个举动，他都明白什么含义，刚刚的亲密是欢喜，而下意识的皱眉则是排斥与犹豫。
　　她不喜欢这个不速之客，但是她无法拒绝。
　　“喂。”沈檀喊不出“妈妈”两个字，没有什么原因，只是单纯的拒绝沟通。
　　电话另一边的李子衿显然是等着沈檀的那两个字的称呼，等待的时间越长，她对沈檀的失望越大，她不能理解母女两人之间的矛盾，竟然是她先低头，这次低头不是没有目的的，现在她觉得这次的低头更有必要了，她要她的宝贝女儿回来，真正回到她的身边。
　　“小檀，是妈妈。”李子衿平复情绪主动开口，经过岁月的打磨，粉饰太平这件事已经相当熟练了，“还有一周就过年了，回来住吧，我们去你喜欢的餐厅吃团圆饭好不好？”
　　沈檀没有出声，她不想，李子衿任何退让不是没有意义的，因为在意一个人，她会装傻，看破不说破，当不在意的时候，她更加无所谓，看破何必再说？
　　不演了反而是一种解脱，所以慈母的角色就继续下去吧。
　　“小檀，这次我让爸爸把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都接到饭店，大家一起吃年夜饭过一个团圆年好不好？”李子衿的每一步都踩得很结实，步步为营，沈檀的弱点就在这里。
　　沈檀咬咬牙：“李子衿你是故意的吗？”
　　“小渊生前就喜欢热闹，自从他离开了家里就再也没有……小檀，就算是妈妈错了，你不原谅我没有关系，但是这次看在小渊、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的份上回来一下吧。”李子衿的声音有些哽咽，其实只要提起沈渊她也很难受，这样一个完美听话的儿子怎么说没有就没有了，如果他在该多好啊。
　　“把饭店地址发给我，其他的我不可能答应的。”沈檀不得不承认更加讨厌李子衿，自己因为讨厌能果断拒绝，自然也会因为喜欢犹豫妥协，掐着命脉被迫点头，这种喘不过气的感觉还是那样熟悉。
　　李子衿因为没有百分百达到自己的目的还想再争取一下：“小檀……”
　　“我不是商量，这是决定。”沈檀能听见李子衿呼吸的起伏，她难过地摸了摸眼角，最后讽刺地笑了笑，“就这样吧，若是愿意一起吃饭就把地址发给我，其他的不会变的。”
　　“好。”李子衿保持着基础的礼貌与优雅，可是她的手在衣服上留下了掐痕。
　　沈檀没有想说的“嗯”了一声直接挂掉了电话，然后脱掉鞋子蜷曲在座椅上，把头埋在膝盖上，她感觉好累啊。
　　周敬之没有见过沈檀掉眼泪，也从来没有主动关心过女生，有些手足无措但是他不想只是干坐在这里什么都不做，他的手轻轻搭在她的肩上，慢慢将人抱在自己怀里，虽然中间有一段无法靠近的距离，但是这是不打扰到她的唯一办法，也是自己唯一能做的。
　　周敬之一时觉得自己很无力，他没有经验告诉沈檀应该怎么做，因为处理父母与子女的关系，自己最终就是一个失败者。
　　“不想去就不去，你可以在我家过年。”周敬之在心里也是犹豫了很久，最后他还是说了出来，他不能告诉沈檀怎么处理，但是他想告诉她，她还有自己这里可以停留。
　　沈檀抬头看着他没有说话，有多久没有人告诉她，她还有说不的权利，有人帮她承担说不的后果。
　　数不清这样的状态有多久了，应该很久了，久到想起小渊她只会自责，久到碰见李子衿的强人所难她只会麻木遵从，久到遇到所有事情她只会安慰自己随遇而“安”。
　　很多人说她的性格佛性，却不知道那个活生生的人其实死气沉沉，既然已经是一个“死”人如何成“佛”呢。
　　沈檀的默默不语，让周敬之以为自己越界了，他难过地想要收回自己的手，就像小孩子自我惩罚一样希望家长不要收回给自己的奖励，可是下一秒沈檀紧紧的抱着他，他的脖颈沾着湿润的东西，一时间他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像是本能一样收紧手臂抱着她，心疼她。
　　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沈檀就窝在他的怀里不想动，周敬之也庆幸自己的车停在最里面的犄角旮旯，不会有人听见。
　　“行了，放开我吧。”沈檀觉得自己赖在他的怀里也不是个事，想着时间也不短了，韩桀熙看见了自己以后还怎么为人师表。
　　周敬之不为所动只是缓解被压酸的腿再给沈檀找一个舒服的位置：“贴了防窥膜，等我看见小电灯泡了再放开。”
　　“刚刚还劝小桀回家，怎么到了我这里反而支持离家出走呢？”沈檀抬头看着他。
　　“你和小桀不一样，他是一个小麻烦，你是我的宝贝。”周敬之说起腻歪的话没有任何的不习惯，张口就来，就好像在背圆周率一样。
　　沈檀搂紧他：“想怎么宝贝着。”
　　“捧在手里怕摔着，含在口里怕化了，只能带回家藏起来。”周敬之颠了颠自己的腿，让人往自己怀里滑，“时间还没有到，我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迫不及待什么？”沈檀问他。
　　周敬之笑笑：“娶你啊。”
　　“然后呢？”
　　“宝贝你一辈子，再也不让你受欺负了。”
　　韩桀熙回到车里的时候，两人在衣着整齐，甚至有种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的感觉。
　　“舅舅？”韩桀熙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周敬之指了指后面，意思是让他上车。
　　韩桀熙小心翼翼地开门然后坐进去，车安安稳稳地启动了，可是十分钟之后车里还是很安静，他有些坐不住了，在一个等红灯的契机，他在周敬之的座椅后面小声说道：“是不是吵架了？”
　　“你就图我一点好吧。”周敬之伸手揉乱了韩桀熙伸过来的脑袋，“没有吵架，就算吵架了也不会争你的抚养权，毕竟抚养权这东西还捏在我姐手里呢。”
　　“切，谁稀罕了。”韩桀熙看着后视镜里的自己整理头发，看着自己微红的耳尖觉得心烦，到了最后把头发弄得更乱了些，撇了撇嘴看着窗外。
　　周敬之瞥了一眼后视镜笑了，只有小孩子才会和自己怄气，大人才不会为难自己。
　　“小桀？”沈檀喊住了他，韩桀熙闷闷地回应了一声，“这个送给你。”
　　沈檀拿出了一双篮球鞋和一条围巾：“围巾是和你衣服搭成一套的，我买的，和我们的衣服放在一个袋子里了。至于鞋子……是你舅舅很早就准备好的。”
　　韩桀熙没想到今年年前会那么热闹，衣服、鞋子、围巾，以前这些都是自己一个人在网上随便买，只是为了应付一下过年，今年不一样了，衣服是妈妈嘱咐舅舅给自己买的，鞋子是舅舅给自己挑的，围巾是自己……最在乎的老师送的，虽然有些矫情，但是他还是在心里告诉自己，他们是爱他的，他不是一个人。
　　“小桀，应该说什么？”周敬之调侃韩桀熙已经成为了乐趣，自己没有参加韩桀熙的童年，现在弥补一下觉得挺有意思的。
　　韩桀熙意识到自己看篮球鞋的目光可能暴露了自己的小心思，他假意矜持，嫌弃的把鞋盖放下，然后轻手轻脚地给它找了一个好归宿：“谢谢，沈老师。”
　　“然后呢？”周敬之趁着红灯回头看着他，“不喜欢篮球鞋吗？不喜欢就给我，我送别人这双限量款，别人还知道欠一份人情呢。”
　　“谢谢。”韩桀熙放弃挣扎，男高中生选择向现实低头。
　　“谢谢谁？”
　　“舅舅。”
　　“连起来说。”
　　“绿灯了！”韩桀熙提醒他然后看向窗外。
　　“小朋友，不禁逗，玩不起啊。”
　　“谢谢，舅舅。”韩桀熙证明了自己，也上了周敬之的套。
　　“哈哈哈，我们家小桀较真的模样真可爱啊。”
　　周敬之的话让他愣了一下，然后就清楚了他的意思，脸顿时又红了几分。
　　不说他只是周敬之嘴里的“玩不起”，现在证明他玩得起但是不聪明且容易冲动，赤裸裸“傻白甜”三个字宛若刻在了自己的脑门上。
　　太羞耻了。他想。
　　周敬之没有先送沈檀回学校宿舍，而是先把韩桀熙送回了家，然后在楼下等着让韩桀熙把雪球送下来。
　　“雪球还跟着我回去？”自己的心情不好，沈檀担心照顾不了雪糕了。
　　“雪球陪着你，我放心一些，万一有个情敌什么的，毕竟亲儿子总不可能袖手旁观的。”周敬之打开车窗，“而且雪球挺聪明的，不像雪糕要多费点心思，家里还有两小只需要照顾，你就当帮帮忙吧。”
　　自从雪球去了沈檀那里，周敬之就没想着主动要回来，一是雪球在的话，自己可以随时找理由见沈檀，二是雪球在沈檀那里就感觉心里踏实，就好像自己在她的身边一样，现在又多了第三个理由，太冷清的环境容易引起人的负面情绪，让雪球去捣捣乱，分散沈檀的注意力。
　　“谢谢。”沈檀怎么可能不知道他的好意，他很体贴，知道自己要求就没有点破。
　　“舅舅。”趁着两人没注意的时候，韩桀熙带着雪球出来了，他敲敲后门示意开门，小狗子熟练地跳上去伸出舌头看着韩桀熙，被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韩桀熙有些舍不得，伸手揉揉它的脑袋，“要好好照顾自己知不知道？”
　　雪球蹭蹭他，摇晃着尾巴好像给了回应。
　　“真乖。”韩桀熙把后门关上，到前面开着的窗口问道，“你晚上还回来吗？”
　　“不回来，我住酒店？”周敬之伸出手想要拍韩桀熙的头，但是因为空间有限被这小子躲过去了。
　　“我是成人之美，夜黑风高的很适合做坏事哦。”韩桀熙“善意”地提醒道。
　　周敬之果断关上窗户开车，看着后视镜里韩桀熙得意的笑容，停下了车，打开微信发了一条语音短信才继续行驶。
　　正当韩桀熙以为自己略胜一筹的时候，手机滴滴振动了几下，刚点开就听见了周敬之的声音。“小桀，其实中午那道题还有一种更简单的解法，你把桌上有一张卷子写完，只要错一道这一种新解你就自己考虑吧。”
　　冬天里的风好冷，韩桀熙的燥热一瞬间平息，忍不住裹紧自己的衣服心疼自己。
　　谁让自己嘴欠呢？
　　时间一晃就到了大年三十，周敬之带着韩桀熙按照周雅兮的地址开车到了门口，他发现她换了居所，没有熟悉的弄堂，小院，而是一幢幢排列整齐的二层小别墅。
　　“敬之，小桀。”周雅兮在窗户上就远远地看见了两人，下楼开门的时候正好。
　　周敬之点点头将手中准备的礼物送了过去，是他托御辰风帮忙收的抽象类画作，这个画家在圈子里有一些小名气，他曾经在周雅兮的办公室里看过这个画家的另一幅画。
　　其实周雅兮以前也是学美术的，也获得过奖，后来因为父母的喜好才选择了金融。
　　周雅兮看着画一时愣住了，她想到周敬之会给自己礼节上的尊重，也准备好了让韩桀熙带回去的回礼，可是她没有想到会这么用心，他还记得自己喜欢美术，这份礼物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还，只能习惯性地说：“谢谢。”
　　“小桀，进去吧，明天我再来接你。”为了打破僵局，周敬之将韩桀熙推了进去，刚准备打招呼走人就被周雅兮叫住了。
　　“敬之，留下一起吃个饭吧。”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