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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间骨鸣
**无间地狱·第七重骨墟**
阿璃的左脚踝卡在岩缝里时,天际依然昏蒙一片。
碎成三段的腿骨刺穿了皮肉,白森森地支棱着,像把生锈的剪刀豁开皮囊。
她伸手想去掰开岩层,指头刚触到黑曜石,沙砾间突然钻出千百只白骨手,上面没有任何皮肉,指节弯曲得像钩子,‘咔嗒咔嗒’地咬住她的小臂。
“第三百七十九次。”她在心里默数着,看那些骨牙啃上自己的腕脉。
——痛楚是钝的。
无间狱的刑罚就像陈年旧刀,剜肉时总要来回的碾磨。
阿璃仰头望天——如果那团翻涌的灰雾算天的话。
——血从撕裂的虎口滴落,刚到半空便凝成冰渣,簌簌地砸回眼眶里。
“时无间,形无间。”她念出这句地狱箴言时,喉管正被几只骨手掐得死紧。
——沙地突然震颤起来。
啃噬她的怨灵们集体僵住,骨节间发出琴弦崩断般的脆响。
阿璃趁机抽出残腿,腐肉粘着碎石撕开时,她闻到熟悉的铁锈味。
——自己的血里总掺着桃木香,像是有人把春日里的山涧封进了她脉管。
霜雾自地平线漫来,风中飘来断续的冰裂声。
三十六盏幽冥灯次第亮起,照见一顶玄冰轿碾过骨海。
阿璃抬眼看去,那轿帘缀满了人面冰棱,那些被封印的哭嚎声随着轿辇的起伏,在阿璃脚边汇成了一条条寒溪。
——“鬼帝巡疆,万灵退散!”
引路夜叉的唱诺声瞬间震落了岩壁冰锥,怨灵们窸窣着缩回地缝。
阿璃拖着瘸腿也急忙往阴影里挪,断骨刮过岩面时发出锯木似的闷响。
此时,轿中忽燃起一簇冰蓝色的火焰,阿璃只觉后脖颈一凉,瞬间结出霜花。
“出来。”
两个字瞬间冻碎了方圆十丈高的岩层。
阿璃随着崩塌的黑曜石一起往下坠落,玄冰轿里突然伸出一只苍白的手,凌空攥住了她的脚踝。
——好巧不巧,正是被啃得最狠的那条腿。
剧痛炸开的一瞬间,她终于看清了轿中人。
银发流泻如月华织就的裹尸布,眉间悬着枚冰棱镜,镜中映出万千挣扎的鬼影。
最骇人的是他的眼睛,虹膜像被冰锥捅穿的窟窿,望过来时,阿璃腕间伤口突然涌出更多血来。
“清净血?”无阙松开手,看血珠在他掌心凝成红珊瑚,“有意思。”
阿璃撞在轿柱上咳出一口血块。
鬼帝的视线钉在她心口,冰棱镜开始疯狂旋转,她感觉似有刀刃在刮她的脑浆。
那些混沌的记忆碎片被强行翻搅起来,恍惚间,瞥见一个青衣少年在桃树下舞剑,剑法娴熟优美,剑穗上还缀着黑曜石雕的猫头——
“唔!”
镜面突然炸开蛛网裂痕。无阙眉心溅出一缕血线,轿中的冰焰倏地暴涨起来。
阿璃趁机滚出冰轿门,刚要跑,瘸腿却撞上一个夜叉的青铜戟。
“找死!”那夜叉的獠牙几乎戳到了她眼球。
阿璃本能地抬手去格挡,手腕上的血洒在戟尖上竟然腾起一股青烟。
“啊!”那夜叉惨叫着松手,青铜戟顷刻化作一滩锈水渗入了沙地中。
“……!”
“……?!”阿璃和夜叉谁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死寂中响起碎玉声。
“呵。”轿中,无阙的指尖抚过冰棱镜裂痕,沾血放进唇间轻吮:“往生河养出的药人,倒是比那些鬼将有趣。”
他突然掐住阿璃脖子拎近,鼻尖抵着她溃烂的锁骨一阵轻嗅:“梵虚造的傀儡都带着檀腥,你却是桃木味儿的……莫非,是他从哪个坟头里刨出的残次品?”
阿璃瞪着他不敢吭声,指甲用力地抠进他手背。她不知这鬼头子在说什么,她也不想知道!
鬼帝的皮肤比尸蜡还冷,她摸不到一点脉搏,却感觉有什么东西顺着指尖往她心里钻。
——平生第一次,她感觉莫名的恐惧。
无阙突然闷哼一声甩开她,冰镜里映出景象。
——他心口竟浮出了淡金色的纹路,像被火燎过的锁链印。
“陛下!”夜叉刚要上前却被冰锥逼退。
无阙盯着掌心被血腐蚀出的黑洞,突然低笑出声:“清净血可灭业障,可化戾气,难怪梵虚要把你扔进无间狱。”
他指尖凝出一把冰刃划过阿璃的颈侧,又道:“本座改主意了,这么有趣的药引子,合该泡在归墟眼里当镇石。”
阿璃在眩晕中咬破舌尖。
剧痛让她短暂清醒,透过鬼帝肩头,她望见轿帘冰棱里自己的倒影——枯发如乱麻,左眼被怨灵啄成了血洞,溃烂的嘴角还粘着半片指甲盖。
——原来这就是第七世的模样,比前六世被腰斩、被咬断脖子、被抽魂时更加不堪。
“要杀便杀。”她啐出一口血沫,发现无阙的银发沾了自己血迹后,竟褪成了鸦青色。
两人都愣住。
鬼帝突然掐诀,一下封住她七窍。
阿璃最后的感知是身体被抛进冰棺,棺盖上密布的人面浮雕开始蠕动。
浑浑噩噩中,似乎有张脸贴着她耳垂呢喃:“梵虚在怕什么?你这破烂身子明明连半刻钟都熬不住……”
冰棺穿过溟河时,阿璃残存的意识听到了浪涛声。
往生河在哭。
六具白骨在河底为她敲丧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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