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尝尝
考试的第二天,阴云密布。
食堂人潮汹涌,陈温他们像寻宝似的在桌椅间穿梭,终于在角落发现一张空桌!
旁边坐着李清依和李欣桐,两人正对着数学竞赛的事指指点点。
“早知道奖品是游戏机,我就不跟敬业姐说不去了。”李欣桐戳着米饭,道:“上次那块五花肉,害我拎着走了一路,回头率百分百。”
叶萧云筷子停在半空:“什么?你们‘集体退赛’了?”他转头看向林宇舟,“就留我和沈泽许?”
“不是还有陈温陪你嘛。”林宇舟讪笑着往陈温那边挪了挪:“还有,你不是也拿到你想要的游戏机了?”
“回去的当晚就被我妈没收了。”叶萧云哀嚎一声,引得邻桌频频侧目。
陈温低头扒饭,从他们的对话中终于明白了老师为什么点名要他参赛——班上数学极好的人不多,想去的人就更少了。
而他去年拿过省二等奖的奖状,至今还放在前班主任的办公桌。
他们不去自然有道理——去年学校发的竞赛奖励是五花肉,油纸一裹,拎在手里沉甸甸的,活像年货。
有人当时就黑了脸,有人倒是笑了半天。
后来家里奖状攒了一摞,参加竞赛又要做永远写不完的题目,谁都没心情想去。
他们开玩笑道:“猪肉领一次就够了。”
林宇舟眼珠子咕噜噜地转,说:“哎,老沈,听说你爸给你买了最新款游戏机?”
沈泽许“嗯”了声说:“没要,放到杂物间了。”
“为啥?”叶萧云瞪大眼睛,“要是我爸给我买,我立马能考个第一回来。”
餐盘上的水珠沿着边缘滑落,沈泽许阴沉着脸,盯着那道水痕没说话。
李欣桐猛地捶了下叶萧云的大腿,疼得他“嘶”了一声。
“关你什么事啊,吃你的饭。”
见两人又要打起来,林宇舟适时插话:“哦对了!我妈问白阿姨什么时候出院啊?”
“明天。”
“那太好了!”林宇舟眼睛一亮,“我妈说好久没人陪她逛街了。”
他又说:“那……我们能去你家玩新游戏机吗?上次那个《冰火人》我还没通关呢。”
沈泽许的目光不经意扫过低头扒饭的陈温,道:“可以,都有谁去?”
“我我我!”叶萧云第一个举手。
林宇舟用手肘碰了碰陈温:“你呢?去不去?”
陈温抬头正好撞进沈泽许的眼睛里——那双眼被阳光照耀,如琥珀般的浅褐色,像是要把他整个人吸进去。
他喉结滚了滚,鬼使神差地点了头。两个女生则是摆摆手,一个要补课,一个有事。
考试结束后的周末,早晨微凉的风卷着桂花香钻进公交窗缝。
陈温攥着手机坐在29路后排,他今天套了件米白色衬衫,露出像是晒了一个夏天才稍微变深的手腕,那块被烫伤的疤好了不少。
沈泽许在群里发了定位,最后一条消息停留在十分钟前:
【到了和门卫报我名字】。
下车时一阵眩晕袭来,陈温扶住站牌缓了缓,由于太久没出门,双眼被阳光刺得发酸,导航提示音在安静的小区门口停下。
“是沈同学的朋友吧?欢迎欢迎。”门卫笑着按下遥控器。
铁门缓缓滑开,陈温瞥见远处一间别墅门口站着个人影——是沈泽许,那人穿着浅色系的卫衣,额前碎发正被风吹得轻轻摆动。
“你怎么在门口?”陈温慢悠悠走到铁艺大门前,见沈泽许正倚在门柱上。
“晒太阳。”沈泽许直起身,拍了拍裤腿上的灰。
陈温抬头看了眼不算热烈的阳光,欲言又止。
总不可能是特意等他吧?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按了回去。
这……太自恋了。
“他们来了吗?”陈温说。
“来了一个。”
推开雕花铁门,扑面而来的是百合的香气,角落摆着几个陶盆,都是新栽的茉莉幼苗。
沈泽许推开玻璃门,客厅里立刻传来林宇舟的大嗓门:“上勾拳!KO!”
厨房飘来苦涩的香气,水流声戛然而止。
林宇舟盘腿坐在波斯地毯上,手柄线缠成了乱麻。他头也不回地喊:“哟来了!”
那熟稔的语气,仿佛他才是这个家的主人。
陈温换上一次性拖鞋,余光见鞋柜里整齐摆着三双同款不同色的棉拖——灰色那双明显经常穿,边缘已经起了毛球。
一抬头,电视柜、楼梯间、储物柜,都是冷冰冰的摄像头正对着他。
其实从踏进花园那刻起,陈温就注意到了——墙角、树梢、门廊,那些闪着红点的黑色眼睛。只是他没太在意。
这种高档小区,谁家不装几个监控呢?
“要不要来一局?”主人晃着手柄,“我让你三个大招。”
“我不会玩这个。”陈温整个人陷进柔软的沙发里,像被一团云朵包裹住,“你们玩吧。”
他偷偷瞥了眼坐在另一头的沈泽许——那人正用木质的牙签戳起一块蜜瓜,他手上还有淡青色的血管纹路。
沈泽许忽地转头,蜜瓜的汁水在他指尖泛着晶莹的光。
他手腕一翻,将水果递到陈温嘴边:“尝尝,很甜。”
陈温看了看沈泽许浅笑的表情,张嘴,蜜瓜的清甜立刻冲淡了嘴里残留的莫名苦味。
“再来一块?”沈泽许又戳起一块。
林宇舟在游戏间隙回头,正好看见这一幕:“喂喂喂,我也要!”
沈泽许头也不回地把整盘蜜瓜推过去。
“自己拿。”
林宇舟没吃,继续怂恿陈温玩这个游戏。
忽然,一个瘦削的身躯从厨房走出来,白千月端着托盘,上面摆着几杯冒着热气的黑色饮品,像极了黑暗料理。
她穿了件米色家居服,嘴唇粉红,气色看起来比在医院时精神多了。
“小温来了?”白千月眉眼弯弯,把托盘放在茶几上。
“阿姨好,”陈温连忙站起身,“您真好看。”
白千月笑着点了点他的额头:“就你嘴甜。”她将其中一杯推到陈温面前,“尝尝阿姨特制的养生茶。”
陈温犹犹豫豫地接过玻璃杯,黑褐色的液体里飘着几片可疑的草药。他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苦涩瞬间在舌尖炸开,呛得他差点咳嗽起来。
余光瞥见林宇舟默默地把自己的杯子往远处推,而沈泽许面不改色地喝了大半杯。
“怎么样?”白千月用期待地神色看陈温。
“嗯……挺特别的味道。”他挤出一个笑容,感觉已经舌头麻了。就在白千月让他喝完时,沈泽许突然伸手拿过他的杯子。
“妈,他喝不惯。”
白千月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瞧我,忘了你们年轻人不爱喝苦的。”她转身往厨房走,“我去拿点蜂蜜来调一调。”
林宇舟趁机凑到陈温耳边说:“上次我来也被灌了三杯,回去拉了半夜肚子。”他做了个夸张的鬼脸,“沈家祖传的黑暗料理。”
沈泽许一个抱枕砸过去,被他笑着躲开。
“叮咚——”
林宇舟刚好结束一局游戏,他跳起来去开门,门外站着的人是叶萧云,他顶着一头乱发站在门口,帽子都戴歪了。
“热死我了!”他一屁股坐在地毯上,“我妈前脚出门打牌,我后脚就溜出来了。”说着迫不及待地抓起手柄,“快快快,让我玩两把!”
林宇舟笑着摇头:“为了打游戏,你也是够拼了。”
叶萧云说:“不然呢?作业写完了都不还我游戏机,简直惨无人道!”
白千月调了一些蜂蜜给陈温便上了楼,客厅顿时变成了男生们的天地。
屏幕上两个像素小人打得天昏地暗,林宇舟碰了碰旁边人的肩:“陈温,你真不试试?”
那人往沈泽许那边又挪了挪,几乎要陷进对方怀里:“我、我还是看你们玩吧……”
陈温后悔极了,自己只会玩消消乐,养“青蛙”和种地的“养老型玩家”,干嘛要来参加这种需要技术的游戏聚会。
过了一会,白千月拎着小包,边整理衣领,边下楼。她站在玄关处清了清嗓子:“小沈,我跟小舟妈妈出去逛街了,你们乖乖待在家里,知道吗?”
白千月难得获准出门,全因林母游说。
那天她眉飞色舞描述商场新开的甜品店时,白千月不自觉舔唇的小动作被沈明远捕捉到了。沈明远最终点头同意,却坚持要她戴上定位项链。
虽然说白千月能出去玩,她很高兴,但她已经24小时没跟沈明远说过话了。
窗外传来汽车鸣笛声,林妈妈那辆红色轿车停在门口,车载音响正放着《心太软》,透过半开的车窗飘进来。
白千月推开大门,一眼便瞧见林妈戴着夸张的猫眼墨镜,已经下车为她拉开了车门,“小白,快点儿!”
白千月回头最后叮嘱:“到饭点阿姨会煮面,不许点外卖,也不要玩太久,知道吗?”她特意看了眼沈泽许,对方正倚在门框上点头。
汽车渐渐驶远,几人回到客厅。
陈温悄悄退出喧闹的游戏圈,蜷进沙发角落。他的旅行青蛙正蹲在竹林里啃丸子,背景是治愈系的水彩樱花。
这抹柔软的色彩与客厅里激烈的游戏音效形成奇异反差。
他余光瞥见沈泽许仰头饮尽杯中的黑色液体,喉咙上下滚动。那人察觉到他的目光,嘴角还沾着可疑的药渣,问道:“怎么了?”
陈温慌忙别开眼,却见沈泽许一步步凑近了他。男生身上苦涩的药香混着茉莉花香,在陈温鼻尖织成一张网。
“青蛙?”沈泽许的声音带着笑意,指尖在屏幕上轻点,“有点像你。”
未等陈温反驳,他起身走向厨房。
“给你换杯甜的饮料。”
电视机前爆发出欢呼,林宇舟他们似乎通关了。陈温没抬眼,青蛙不知何时又寄来新照片——这次它蹲在某个游戏机旁,像素风的屏幕上隐约可见两个依偎的小人。
沈泽许从厨房端出一杯橙汁,刚把玻璃杯递给陈温,阿姨便招呼他们吃饭了。
旋转餐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牛肉面,葱花浮在汤面上像小小的绿舟。
酒足饭饱,几人又窝回沙发,挑选了部中式恐怖片消遣。投影仪的光束里尘埃飞舞,音响传出阴森的配乐。
“这男主是不是傻?”叶萧云抱紧抱枕,“非要半夜去闹鬼的医院探险!”
屏幕上方跳出一张惨白的鬼脸,林宇舟“嗷”地一声差点把薯片撒了一地。
沈泽许转头看向陈温——那人正淡定地嚼着薯片,腮帮子一鼓一鼓,活像只囤食的仓鼠。
“这血假得跟番茄酱似的。”他煞有介事地点评,伸手又抓了把爆米花,眼里只有食物。
沈泽许盯起陈温被屏幕光照亮的侧脸,对方睫毛都没颤一下,反倒是林宇舟和叶萧云已经吓得滚作一团。
“要不……换个爱情片?”沈泽许试探地问道。
“别啊!”陈温眼睛一亮,“正到精彩的地方呢!”说着,他指向屏幕里血淋淋的场面,兴奋得像在看美食节目。
“……”沈泽许苦笑扶额,看的另外两个瑟瑟发抖的队友。
陈温上次在密室里绷紧嘴角,硬撑着说自己“不怕”,与现在看恐怖片连眼皮都不眨的样子,简直不像同一个人。
暮色渐晚,叶萧云早早溜回了家,生怕他妈提前回来,林宇舟还窝在沙发上刷手机。
陈温摩挲着杯壁,盯着橙汁里浮动的果肉出神。
手机显示下一班车还要十分钟到站,但他并不着急——那个空荡荡的家,早回晚回都一样。
这次月考完还要开家长会。男生无意识地刮着玻璃杯。
上次家长会陈林峰以出差为由没来,这次呢?会来吗?
“怎么了?”沈泽许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陈温猛地回神,摇头:“没事,我回去了。”
“要帮忙叫车吗?”
“我坐公交。”
林宇舟从手机里抬起头:“这么晚了,让我家司机送你?”
“不用。”陈温放下玻璃杯。
“有啥不好意思的?”
男生已经站起身,余光瞥见沈泽许也跟着了站起来,他道:“我送你。”
这一次,陈温没有拒绝。
两人沿着小径慢悠悠地走着,落日把百合花丛照得发着橙光。
等他们晃到公交站时,电子屏上正显示着“29路-7站”的字样,尾灯的红光在拐角处一闪而逝。
“啊……”陈温无意识地揪住衣角,晚风掀起他额前的碎发,“错过了。”
“没关系,错过了就等下一班车。”沈泽许看了眼站牌,影子完全笼住了陈温,“我陪你等。”
陈温伸手推他,掌心抵在对方胸口,却像推到了一堵温热的墙。
“不用了,你先回去吧……”
“赶我走?”沈泽许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带着陈温从未听过的委屈。
“不是!”他急忙否认,耳尖在夜色中悄悄红了。他从小就习惯了一个人,从没想过会有人愿意为他浪费时间等一辆不知何时会来的公交。
沈泽许已经坐在长椅上,他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陈温过来。
夜风送来他身上淡淡的茉莉香,混着刚洗过的衬衫气息。远处传来几声犬吠,电子屏的数字跳成了“6站”。
“其实……”陈温绞着手指坐下,“我只是不习惯麻烦别人。”
沈泽许的声音沉了下来:“我是别人吗?”
闻言,陈温猛地摇头,发梢扫过泛红的耳尖。
“嗯。”沈泽许指了指远处要行驶来的公交车,说:“玩个小游戏吗?赌下一班车是单号还是双号。”
陈温眨了眨眼。他突然意识到,这是第一次,有人愿意陪他等一辆错过的公交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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