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木姜心

　　张海洋没想到杨岚会直接说自家产业不大，好歹也是他拼搏了大半辈子挣来的。就算真不大，也不能说的这么直白吧，还是当着孩子，半点面子都不留给他。

　　“这都不是问题的关键。”张海洋叹了口气，指着张柏青，“他自己怎么样，这几年下来我也认了，怎么能带坏别人家的孩子？”

　　“你怎么知道人家孩子是被柏青带坏的？”杨岚对他这毫无缘由的指责十分不满，“我早都跟小婕打听清楚，也问过了，姜亦杰是个好孩子，他也是早就喜欢我们家柏青的。”

　　“等等，姜亦杰？”张海洋看着杨岚，眼睛瞪得浑圆，“姜文青，姜亦杰，难怪看着那么熟悉，我早该猜到的。”

　　张海洋一时间像是泄了气的皮球，整个人无力地靠在沙发上，缓了一会儿后，看着张柏青杵在那半天，猛地冲过去，上去就是一巴掌！

　　张柏青的头被扇得偏过去，脸上瞬间多了五道杠。

　　“张海洋！咋恁彪呢！是不拿我当回事儿了？”杨岚没想到他会突然暴起，没来得及阻拦。反应过来后赶紧冲过去，把张柏青护到身后。

　　张柏青也没有去触碰脸颊，就那么怔怔看着张海洋，反正他小时候也没少挨打，早习惯了。

　　毕竟杨岚也总会有不在家的时候，不可能总护着他。

　　“你……你这个逆子！”张海洋气的声音都在颤抖，他喘了几口粗气才接着道，“你知不知道，姜亦杰他爸姜文青跟你爸我是老同学？”

　　“啊？你自己说……你知不知道？”这巧合来的，让他一张老脸都丢尽了，“你让我拿什么脸面去面对他爸？”

　　“这……”杨岚也是没料到有这么一茬，这巧合来的，她回头看了看张柏青，询问他的看法。

　　“我……不知道。”他喜欢姜亦杰喜欢就喜欢上了，哪里会知道他爸和自家老爹啥关系，而且两家也没怎么往来过。

　　“好啊，你什么都不知道，你爹我真……”张海洋拿起旁边的花瓶就要上手，不过也只是做了个虚晃的姿势，并没有真砸过去，“恨不得打死你。”

　　他顺了顺气息，放下花瓶，“我跟他爸当年学校毕业后，约好了一个在南方发展，一个在北方发展。这么多年下来了，我们俩家都发展得不错。”

　　说到这，他摆了摆手，回沙发坐下。似乎也反应过来了自己的失控，既然儿子不知道，那这事儿也真的不能全怪他，“我俩约好了，以后到中部开拓市场的时候互相帮忙，最近出差的项目就是和他一起的。也是因为有他帮忙，才提前解决了回来。”

　　“你把他儿子拐到手，我是真没想到。”张海洋说到这思路一转，好像也不是一件坏事，至少对自家来说，“也不知道是走了哪门子的狗屎运，唉！”

　　“孩子就是自敢儿喜欢上了，他哪儿知道那是你同学儿子。”杨岚受不了张海洋了，“你那点破脸皮子就不能往外头搁一搁。”

　　张海洋也是真拿儿子没辙了，指了两下张柏青，“你给我记着，你要是敢做对不起人家亦杰的事儿，我不跟你闹，我今天把话撂这儿，铁定打断了你的腿！让你瘸着去跟人家父亲赔礼道歉去。”

　　张海洋这话一出，就代表着张柏青和姜亦杰的事儿妥了，张柏青脸上的巴掌也不疼了，满面春风，一脸的傻气，憨笑道：“我一定照顾好媳妇儿，谢谢爸！”

　　“行了，少耍嘴皮子。赶紧上去，看到你心里成烦。”

　　“好的，爸。”张柏青撒丫子跑了。

　　“嘿，这孩子，也不知道跟谁学的，真没出息。”张海洋还不忘再唠叨一句。

　　“还能有谁，欠儿灯呗。”杨岚瞅着他，心里的想法不言而喻。但是见他头一次对儿子这么爽快，自己心情也跟着略微好了点儿，走回去，坐到了他旁边。

　　“我哪像他那样，有个喜欢的对象，巴巴儿的狗腿一样。”张海洋又叹了口气，满是无奈。

　　“又咋滴了，你今天情绪咋这变幻莫测的呢？三流肥皂剧看多了？”杨岚有点受不了，太折腾了这一趟闹下来。

　　“累啊。”孩子不在这，张海洋也不用装严肃了，在杨岚面前自在多了。

　　杨岚帮着他捏着肩膀，“养孩子不就这样色的嘛，做父母的哪有不遭气的。”

　　“孩子高兴，开心，比什么都值当，你也别啥一个不满就要上手。我告你嗷，再有下次这次帐一并算，有啥讲不开的理啊，儿子又不是个不懂事儿的。虎比哨子似的。”

　　“我烦的不是这个。”张海洋舒坦的往杨岚那边凑了点儿，“得找个时间跟姜文青打个视频知会一声，俩孩子凑一对儿，我要是装作啥也不知道，太对不起他了。”

　　“但是只要想到咱儿子把他儿子拐手里了，又忍不住要偷乐，我怕跟他聊的时候忍不住笑出声儿。”

　　杨岚听到这翻了个白眼，收了力道敲了一下张海洋的脑袋，“我以为你思量啥呢，想笑就笑呗，反正你俩关系好得很，就差穿一条裤子了。”

　　“柏青的亲妈不就跟他一个地儿的，以前他亲外婆还在的时候，你还常把他送回去陪陪老人。”

　　“我过年想带他回我们那一次，你都要唠叨个半天。”杨岚越说心里越不服气，“说到底我还是比不上你原配是不？”

　　张海洋不知道咋回了，“你看看你，说着说着就不着调了。”

　　他思考了一阵儿，从口袋里掏出根烟点上，猛嘬一口，吐出一口烟气来，“哪有这样揭人伤疤的。”

　　“行了，少抽点，我不提她了。”她心里就是多少有些不服气，柏青的母亲在张海洋心里的位置，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忘不掉，到底得多好的人啊，能让一个男的这么惦记。

　　其实也不怪杨岚多想，每次提到张柏青的母亲，张海洋都会回忆起她生完柏青，血崩后，最后在他耳边说的话。

　　那个把一生都给了他的女人，最后居然让他去找别人结婚。

　　女人无力地伸着手，双眼已经难以聚焦，好不容易才握住了自己爱人的手。

　　张海洋的手颤抖着，女人却几乎感觉不到了。

　　“海洋，我想让你答应我两件事……”

　　“好，你说，说什么我都答应你。”再怎么大大咧咧的男人，此刻都哭的像个孩子，空着的那只手不停的抹着眼泪。

　　“你要再找一个很爱很爱你的人，我不想……看到你……一个人。”

　　“还有，照顾好……我们的孩子，告诉他妈妈真的，很爱很爱他，让他每天……要好好吃饭，不要……不高兴。”

　　她还有很多很多话，没有办法说出口。

　　她真的好想好像亲眼看着孩子长大，听着孩子叫出第一声妈妈。她想多听海洋说几句话，她不想自己死了之后就把他忘掉。

　　可是她不能了，她好累，眼睛好重好重，想睡了……

　　“芳兰——”

　　女人手垂落的那一瞬，张海洋的心被剜去了一大块，世界失声了，脑海里全是耳鸣声。

　　那朵朝气蓬勃，乡野里生长出的兰花永远的离他而去了。家乡的景色依旧，斜坡春草，稻禾米香，唯独少了那一颗扎根在心田上的兰花。

　　之后他也带着柏青去看过很多次外婆，每每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的水泥台阶上，总是有一个在身旁笑脸盈盈，择着菜的女人。

　　可每次却都在他小心翼翼探出手去的时候，身影消散。

　　他有时候在想，芳兰是不是生他的气了，是不是只要自己按照她说的做，是不是只要他跟别人结婚了，他就能触碰到她了。

　　然后他们就能和以前一样，一家子，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

　　张海洋也知道自己不正常了，他也不想正常，他放不下，他真的放不下。

　　直到柏青的第一声“爸爸”，才把他唤回现实。

　　他也才意识到，自己还有事情没完成，至少也得等到把柏青养大……

　　于是他去了医院，吃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药。

　　也是在那个时候，遇到了杨岚。

　　那时候的杨岚刚离婚不久，带着个四五岁的小孩去买药，大大咧咧的性格，说话直白又坦率。

　　本来以为他们最多会是无话不谈的朋友，直到杨岚主动提出结婚，并会把柏青视如己出。

　　杨岚也知道，自己注定走不进张海洋的心里，先不说那里有没有空位，他的心还是不是活着都不好说。

　　时常注意着，关心着，提醒张海洋按时吃药，很怕他哪天彻底失去那根扯着他活着的线。

　　因而她在对待孩子上，一直是对柏青有些偏袒的，还经常被小婕抱怨，说自己亲妈不亲。

　　可随着柏青一点一点长大，她又觉得柏青就是她自己亲生的，就像是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性格脾性，很多地方都和小婕一样，像她。

　　不过那也都是想想，计较真的假的那都白扯，柏青小时候不肯叫他妈妈的那一阵，可是伤透了她的心。

　　她和张海洋也没瞒着柏青，在他很小就告诉了他，他有一个很爱他的妈妈，只是她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要坐上星星做的船，划过银河，到月亮上才能见到。

　　有一阵子柏青还吵着闹着以后要做宇航员，想想儿子那时候也是真的可爱。

　　这么懂事又听话的孩子，谁能不爱呢。

　　从见到柏青的第一面起，杨岚就在心里告诉过自己，他就是她的孩子，和小婕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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