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沧海未深

　　太和山后山是一片苍莽的树林，连通的是盈州郊区。
　　梦里娑临被追杀时临时起意闯入太和后山，把杀手引入太和长老设下的剑阵，之后翻过了一座山，遇到去后山采青的严淮才得救。
　　望着参天的大树，土生土长的太和山人庄栀都没有把握在后山翻山越岭，再次感叹娑临的强大。
　　按照庄栀在山顶上看到的布置走，她发现果然沿路上一些树木被刻下了血印。那些血印暗红发黑，在斑驳的树皮上勾出诡异的纹路。
　　血影销魂功有更隐秘的方式，而布阵者如此行事，定然是想不到太和山里会有人同时习得了两份残卷，可以看穿他的布置。
　　文经珩用灵力触碰血印，只感到一股腥邪之气，脸色骤变“这是畏楼的血影销魂功？”
　　庄栀眉头紧锁地点点头。
　　“已经有些年头了。”文经珩叹道，“想不到畏楼余孽竟能闯到这里。”
　　“不，不是闯进来的，是就在太和山里。”庄栀道。
　　文经珩愕然，听庄栀继续说下去。
　　“等会我们可能会看到……”庄栀顿了顿，她也不知道这个封门阵里是什么，措辞：“意外的景象。”
　　“此事非同小可，我们先回去禀报掌门。”文经珩严肃道。
　　“俗话说得好，来都来了。”庄栀道，“那师兄你在这等我，我一个人去，一刻钟后我没回来你就马上回去找师父。”
　　“不行！我去吧。”文经珩一把拉住庄栀的袖子，布料发出撕裂声。
　　二人僵住，庄栀罕见地没有跟文经珩计较，只道：“你认识路吗你就去，我速去速回。”庄栀走到这，目前都没有什么不祥的预感，总不至于这么早就碰到那个黑无常索命吧。
　　“不行，我们一起去。”
　　“哦~你一个人在这害怕。”庄栀面上不动声色，手却已经按在剑上了。
　　风吹得树叶簌簌作响。
　　越靠近阵眼，杂草就反常地长得越高。
　　“后山竟还有这种地方。”文经珩小声感叹道，“这么多年从没注意过。”
　　封门阵就是在平常景色中隐匿阵眼的一种阵法，寻常人就算靠近也不会察觉有异。
　　要不是庄栀看穿了封门阵，此地应该不会有人涉足，周遭是一片罕无人迹的景象。
　　阵眼是一个山洞。洞口的大树枝叶交错有如鬼爪，遮蔽了大半天光。
　　庄栀用剑拨开垂在洞口的藤蔓，回头看文经珩。
　　“没有生人的气息。”他道。
　　地面湿滑，铺满青苔，天空中偶来传来鸟鸣，才让人意识到此地并非死寂。
　　二人一同进入山洞，洞内光线晦暗，唯有几缕微光从洞口透入。
　　山洞内部远比洞口宽阔，穹顶高悬，隐约可见钟乳石倒垂，水珠滴落，在寂静中发出清晰的"滴答"声。
　　庄栀目光从外到里一寸寸扫过，看到一物时她的心骤然狂跳。
　　“师兄……你看见了吗？”她听见自己声音都有点发抖。
　　“看见了。”文经珩柔声道，“别怕，没有危险。”
　　离他们不到十丈的地方，赫然躺着一具白骨，空洞的眼眶正对着洞口。
　　从衣物腐烂的状况来看，已经很多年了。
　　看身量是一名比文经珩矮一点的男子，其肋骨处有一道细窄的裂痕，推测为利器所刺，右臂骨有一道旧伤。
　　庄栀在右手掌心划了个口子，将血滴在白骨周围，闭眼默念起咒语。
　　文经珩震惊地看向庄栀，说不出话来。
　　仅仅几滴血竟汇聚到一起，极干涸的血痕流出去一尺后停住。
　　庄栀睁开眼，叹了口气，“看来门外汉只能做到这个程度。”
　　“你怎么会这个？”文经珩蹙眉，拉过庄栀的手准备给她包扎。
　　“血已经止住了。”庄栀抽回右手，背到身后，“这个嘛，说来话长，就先不说了。”
　　庄栀蹲下去看地上的血痕，最后流向门派的方向。
　　这是溯缘阵，可以追溯与阵中事物相关的人。然而非血影销魂功的修炼者使用这个阵法，最多只能发挥出一成作用。
　　庄栀先入为主觉得血指向的是太和，其实还可能是更远的某处所在。
　　如果是娑临，遇到这种无法确认的情况，她会怎么做？
　　庄栀蹲下去，小心翼翼地收起一截指骨。
　　先收起来，留到日后总有机会再验证。
　　“这里好像有字。”文经珩突然道。
　　方才几个动作带起的微风使得尸体的袖子被吹开，露出被掩盖在其下的痕迹。
　　文经珩用剑拨开衣袖，露出完整的字迹。
　　字迹位于尸体左手下，一些横横竖竖的线条歪歪扭扭的。以尸体的视角来看，依稀可辨两个字。
　　“开三？什么意思？”庄栀想不出这两个字有什么名堂，把眉心皱成一个横过来的“三”。
　　文经珩摇摇头，“我们先回去禀报此事。”
　　临走前，庄栀把自己留下的血阵踩得乱七八糟。

　　后山的入口离长老住所很近，庄文二人走出的时候正好碰到出门的楚嵩。
　　楚嵩怀里揣着好几本书，兴高采烈道：“经珩啊我正要去找你呢，你要的李尘寰全集我给你找出来了。”
　　“师兄，你迷上李尘寰了？”庄栀抱起手宣示主权，“他可是我喜欢的男人！”
　　“……我就随便看看，也不知道是谁说不允许有人不喜欢李尘寰的。”文经珩道。
　　楚嵩示意文经珩到他身边，附耳说话。
　　文经珩听完眼睛一亮，“多谢六师叔提点！”
　　“你们说什么悄悄话呢？”庄栀挤过去。
　　文经珩接过书，道：“我先回去一趟，师妹你在这等我吧。”
　　掌门住所和他的宿舍是反方向。
　　“搞什么鬼？好吧，那我去六师叔这坐一会儿。”庄栀撇撇嘴，转而得意一笑，“果然我们李尘寰魅力无限。”
　　文经珩走出几步，回头嘱咐，“记得把手包扎一下。”
　　“手怎么了？”楚嵩问。
　　庄栀展示了一下右手手心，“爬山的路上被树枝刮了。”
　　“树枝刮庄栀，相煎何太急啊。”楚嵩笑道：“你随我来吧，但是我不记得药箱放哪了。”
　　楚嵩只有葛双双一个徒弟，由于他不爱出门，都是喊葛双双来他院子里练功。
　　“双双不在，好没生气呀。”庄栀道。
　　“我这么一个大活人摆这呢，你说没生气，真让人伤心。”楚嵩把庄栀按到院子里的石凳上，“我去找一下药箱。”
　　等了一会，庄栀百无聊赖地从怀里掏出用手帕包着的指骨，趁着手心的伤口还没愈合，取了点血在手帕上画了个小型的溯源阵。
　　血汇聚到一起合成一条，如活物般扭曲着往手帕的上方流出一指宽的距离。
　　距离越近说明溯源到的人越近，上方就是前方……
　　庄栀攥紧手帕，如坠冰窖。
　　血流指向的正是为她去寻药箱的楚嵩。
　　是出错了吧，后山的不知名尸体怎么会和楚嵩有关呢？
　　庄栀深吸一口气，展开手帕，再次确认了溯源阵没有画错。
　　刚把指骨收回怀里，楚嵩便提着药箱出来了。
　　不知道是放在哪个角落，药箱上还结着一些残破的蛛网。
　　“把什么宝贝收回去了？”楚嵩看到了她收东西的动作。
　　“你要试试吗？”庄栀掏出小瓷瓶晃了晃，“厉风堂堂主送我的开怀散。”
　　“我可不想笑一天。”楚嵩缩了缩脖子，他也是见识过开怀散的威力的。
　　楚嵩从药箱里翻出几个外观相仿的药瓶，拿起来一一辨认，“金创药，就是你了！”
　　“六师叔，你别认错药了，女孩子的手可金贵着呢。”庄栀嘟囔着伸出右手。
　　“怎么又出血了？”楚嵩皱起眉头，“你不会想碰瓷吧？”
　　庄栀才不会说是画血阵去了，“等你等得太无聊活动了一下又裂开了。”
　　“哦，又怪我了。”楚嵩拉过庄栀的手，垂眸看着手心还泛着血的伤口，道：“伤口这么平整，不是树枝刮的吧？”
　　忽然起的风让楚嵩这句话变得很轻。
　　楚嵩还是惯常的慵懒语气，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看不清楚他的眼神。
　　空气好似突然凝固，庄栀梗了一下，“是我自己划的。”她一字一句道。
　　楚嵩一手捏着庄栀的手腕，一手倒金创药，“真想碰瓷我啊。”
　　这个姿势很危险，只要用力就可以捏断腕骨。庄栀能感受到自己强烈的心跳，和脉搏之上楚嵩覆着的手指。
　　虽然她有意的想保持如常的表现，但当楚嵩发问，她还是克制不住的紧张。
　　这个伴她成长，曾经无话不谈的师叔，却与后山的无名尸体有关系。
　　用绷带包扎完，楚嵩抬眸，等着她说下去。
　　庄栀感受到自己手腕的脉搏在他手中猛烈的跳动。
　　“因为我想让六师叔来给我包扎。”庄栀扯出一个笑容。
　　“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师叔。”庄栀用包扎好的手反握住楚嵩的手，神色庄重。
　　楚嵩瞪大眼睛，触电似的收回手，脱口而出：“我靠你有病啊？”
　　“你干嘛这么说我，我还有错了？”庄栀跟他互瞪，勇气忽然涌了上来。
　　她当然是在说谎，当下她实在想不出别的可以掩盖紧张的借口。
　　“你没和别人说过吧？”楚嵩还维持着受惊的姿势。
　　“那当然啦，毕竟这是秘密。”庄栀插起腰，渐渐平复了心绪。
　　“你千万别往外乱说，我怕大师兄知道了打死我。”楚嵩抱臂自护，瞥到院门外的人影，忙喊道：“经珩，快来把人接走！”
　　“嘁，我自己会走。”庄栀大摇大摆地走了。
　　楚嵩望着庄栀离去的背影，眸色渐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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