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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1 章
陆默然已经对自己和祝予安的未来不抱希望了。
他知道他们的感情早就裂开了一条缝,用什么补上,也不是原来的样子,也会裂开,会渗血,会疼。
虽然说没有好的结局,但至少在某一刻,他们相拥、相爱。
祝予安肉眼可见的变化也让他害怕。
他好像变得畸形,全身上下都在扭曲,连脾气也忽上忽下,总在他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开始变化。
祝予安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好像都是不可控的,说来也可笑,他甚至连自己都无法控制。
又是一年夏天,陆默然二十二,他二十四,他们在一起四年了。
离开便利店时他顺便买了两罐啤酒。
他拉开第一罐啤酒的拉环,“呲”的一声发出声响。
在这条街上,这一声并不显眼,可在他的脑海来回荡漾。
他忽然想起陆默然之前喝酒的时候,带着那时候他说过的话,发出的声音,不断在祝予安的脑中盘旋。
啤酒下肚的暖意刚到来,却又像退潮一样快速消退。
酒精就像致.幻.剂,才咽下一口,祝予安就开始觉得头疼,总听见陆默然在他身后叫他,还伴着哭声。
他转过头,什么也没有。
他又灌了很多酒,有些液体顺着嘴角流下,滑过脸颊,明明是冰的,却让他感到一股灼热。
他没意识到这种感觉是酒精带来的,甚至想用它来麻痹自己。
于是他很快就喝完了这灌酒,全凭着肌肉记忆回到城中村的巷子里。
夏天的傍晚还是闷热,热浪透过微小的缝隙散发极大的热量。
旁边经过的电动车按了好几次喇叭,他都没反应过来,后面的人没了耐心,看着他歪歪扭扭地走路,倾斜到一边是,从他身边冲了过去。
祝予安停在原地,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刚才有一辆电动车从自己身边驶过,还擦到了他。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有点气愤,将手中滴酒不剩的罐子朝刚才那个人开过去的方向狠狠砸去,虽然他知道前面已经没人了。
他向左走,却发现面前的门不太对劲,和平时的不太一样。
他抬头看了下门牌号,才发现自己已经走过了。
于是他转过身,往回走,又看到了刚才被自己丢在地上的罐子。
他拿着第二罐酒,喝了一大口,又感觉太阳穴传来一阵阵有节奏又闷闷的搏动,以及一阵疼痛也从那儿渗进脑袋,像被用力压迫着一样。
面前的物体在他的眼前开始对不上焦,它们的边缘在不断分离,又重合。
这不像一个真实的世界。
扶着扶手,一步一步,迈着沉重的步子上楼梯,身体却还是歪歪斜斜的。
酒精并没有给他带来麻痹的作用,反而将痛苦巨大化,将不适感和失控感放大,在他的身体里炸开。
他从口袋里掏出钥匙,不断的往锁里捅,却怎么也对不准。
“陆默然!”祝予安靠在门上,用力拍打了三下,“开门啊!你是不是锁门了?!”
见屋里没有反应,他又用力将钥匙往前捅,终于插.进了锁里。
他往一边转着钥匙,再推门,却推不开。
“陆默然你是不是在里面?”祝予安又用力拍了几下门,“你给我开门啊!”
一直没有反应,这让他的恐惧化也开始增大,终于有一角能刺破酒精的覆盖,他意识到自己好像没有转对地方——他在外面把门锁上了。
恐惧并没有因为发现了自己的错误而放下,他立马推开门,看到陆默然躺在地上,闭着眼。
他关上门,蹲下身,双手扶着陆默然的肩膀,晃了晃他:“陆默然,你怎么了?”
陆默然睁开了眼,他看了眼祝予安,觉得不太对劲,又看了看周围,自言自语着:“我怎么躺这了?”
祝予安顿时间有些烦躁,就在这时,一股灼热感涌来上,他松开了陆默然,起身将手里的罐子扔进垃圾桶,径直走向房间。
陆默然看着祝予安冷漠的背影,他起身,坐在地上,愣了愣。
下一秒,他又站了起来,立马上前,从祝予安的背后抱住他:“祝予安,抱一下吧。”
他感觉祝予安浑身都是热的,还有一股酒气。
“你喝酒了是不是?”陆默然小声问,“喝酒不好,你别喝了。”
祝予安本来就觉得浑身沉甸甸的,这下陆默然又抱了上来。
他感觉路都走不动了,于是就甩开了陆默然,什么话也没说。
陆默然又抱住了他,比刚才还紧一点。
“别抱着我,热。”祝予安冷冷丢下这一句。
他感受到那双手离开,刚才被贴上的几处皮肤终于散了热,他又坐在了床上,看了眼陆默然。
陆默然的眼眶红红的,蓄着泪水 。
“干嘛?”祝予安感觉现在自己呼出的气都是带着酒精味的,烧着鼻腔,很难受。
陆默然吸了吸鼻子,眼泪掉了下来,他来到床上,坐到了祝予安身上,像曾经那样抱住了他,埋在他的肩窝,无声地掉眼泪。
祝予安拍了拍他的背,说:“下来,热啊。”
“你不爱我了吗?”陆默然带着哭腔,问他,“是不是?”
“这个问题你每天都要问,你不烦吗?”祝予安皱起了眉,陆默然压在他的身上,让他快喘不过气了。
“可是你每次都不回答。”陆默然从他身上下来,坐在他旁边低着头哭,眼泪大滴大滴地落在床上。
祝予安越来越烦躁,他浑身都是热的,充满酒气的。下一秒,他抓住了陆默然的衣领,握紧拳头。
“我又不爱你了是吗?在你看来爱是什么?”祝予安狠狠地盯着他,所有难听的话顿时间就让他说出来了,“说实在点的你就是一个累赘,十八岁你不读书,二十多岁了不工作,我说什么了?天天在这里说我不爱你说我不爱你,你难道很爱我吗?不能伺候你的都是不爱你呗。”
“你说的是真的吗?”陆默然哭得说话都含糊,语速很慢。
祝予安感觉脑海中的那一阵哭声又响起了,比以往的都要猛烈。
这也让他更加崩溃,把所有难听的话都向他喊出:“对啊!你就是累赘!你就是个只会折磨我,还要折磨你自己的累赘!自从出院,你就天天哭,天天问这些无聊的问题,你不累,难道我就不累吗?你每天呆在家里面无所事事,你可能感受不到累,但是我不一样!我感觉我快要死掉了,但是我还是要陪着你天天闹!”
此言一出,陆默然哭出了声。
真是的沉闷的哭声和虚假的刺耳的尖叫,混合在一起,让祝予安无法分清,这是现实还是幻觉。
他扶着陆默然的肩膀,用力地摇晃他:“你不要哭了行不行?!你天天哭,天天哭,哭得我都要崩溃了!”
可陆默然哭得更凶了,他完全不可控,就像海浪一样忽然袭来,我不清楚下一场究竟是美丽的浪花还是杀人的“凶手”。
祝予安没办法了,他只能上前抱住陆默然,像哄小孩要轻轻拍着他的背。
“别哭了行吗?别哭了行不行?”祝予安的声音比刚才轻了很多。
他忽然又想到陆默然去年跳楼的事,有些后怕。
他无法再承担起这么多了,无论是情感上的支撑还是经济。
可陆默然没有以前那么好哄了,在他的怀里也仍然在大哭,没有停歇。
“你今天吃东西了吗?”祝予安摸了摸他的后脑勺,一直忍着情绪。
“我......我吃了的。”陆默然断断续续道,“我真的......我真的吃了。”
“吃了东西就好。”祝予安慢慢松开他,手心覆在他的脸颊,“别哭了,你最近都在哭。”
“我......我控制......不住。”陆默然伸手摸了摸祝予安的脸,很烫,“你喝醉了对不对?你刚刚......你刚刚说的都是假的对不对?我......我不是累赘,我不是你的......累赘对吧?”
祝予安看着陆默然害怕道浑身颤抖,连声音都在发抖。
“是假的。”祝予安不想让他再这样,也不想听到他的哭声,只能这样说,“你不是累赘。”
“你不要丢下我。”陆默然紧紧抱住祝予安,“不要甩开我。”
“我不丢下你。”祝予安顺着他的话讲,他也有些害怕陆默然会作出什么过激的行为,甚至再一次自杀,毕竟他的腰已经好了。
“对不起,是我给你带来麻烦了。”陆默然还是没有停止哭泣,哪怕他也在疯狂地擦眼泪,让自己平静一些。
“你没有。”祝予安吻了吻他的发顶,他很久都没有这样做过了,连接吻的次数都寥寥无几,仿佛他们变成了比初见的时候还要陌生和尴尬。
至少那时候还有一方会主动说出“我爱你”。
这个时候祝予安再怎么改口好像都没用,毕竟他已经把最伤人的话全部说出来了,陆默然不是傻子,而且他很容易受伤。
“对不起。”陆默然弯下了腰,几乎要缩起来了,“真的对不起,是我麻烦到你了,我就是个累赘,对不起,我不应该哭的,但是我忍不住,我真的忍不住。”
祝予安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他,这一能力早就消失了。
他只能轻轻拍着陆默然的后背,可陆默然也不是小孩了,他哭到无法自控,连说出来的话也毫无逻辑,明明上一秒还在说自己在他心中不是一个累赘,可现在又变成自己就是个累赘。
“别这样了,平静一下好吗?”祝予安感觉自己的脑袋里乱乱的,是各种不同的嗡鸣声,一并砸向某个中心。
声音的撞击力真的很强,却又无法造成身体上的毁灭,只能在内心击碎一道又一道屏障。
“陆默然,别哭了,你别这么说了好吗?”祝予安还是在忍,他感觉如果现在自己忽然爆发,陆默然可能会吓到从天台跳下去,在那里可没有多少生存几率,哪怕是再一次撞到泡沫箱上。
现在他是去陆默然的话,可能也没法活下去了。
他们都处在一个矛盾的境地,无法失去对方,却又对对方感到厌烦。
尤其是祝予安,他没办法冷静地去听陆默然说话、听他喊叫、听他哭,甚至无法做到一直看到他的脸,可他就是需要陆默然的存在,无法真正地离开他。
“我对不起你。”陆默然抬起了头,眼泪落在耳垂,打湿了头发,“我拖累你了,我不会再去自杀了,我真的不这样了,不让你花这么多钱,还天天坐在那把椅子上睡觉,我真的错了,我再也不这样了。”
“这都一年过去了。”祝予安对他说,他希望陆默然能忘记这件事,自己也忘记这件事。
可陆默然好像经常拿这件事来忏悔,这仿佛成了他的一个走不出的心魔。
陆默然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字与字之间无比地混乱,组成一句又一句矛盾的话,这好像也让祝予安更难过了。
他松开了祝予安,躺在床上,扯上被子盖住自己的脸。
祝予安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去洗个澡,很快就来,你要睡的话就先睡会儿觉吧。”
“嗯。”陆默然在被子里点了点头。
祝予安弯下腰,在他的脖子上吻了吻,又起身离开。
他拿出睡衣,立马往洗手间走过去。
沐浴露的底下一直放着一片刀片,他经常在洗澡的时候拿出来。
这次也不例外,他把上衣脱掉,手臂最上端的伤痕露了出来。
他拿出刀片,靠着墙,蹲了下来,蜷起膝盖,手埋在手臂间。
明明最怕哭泣的声音,却不由自主地哭了起来,没有声音。
眼泪一点一点往外流,他意识到自己好像也要开始失控。
虽然没喝得醉醺醺,却比别的夜晚要更加难受,他的手颤抖到无法用刀片进行自伤。
好奇怪,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很奇怪,说在颤抖,好像也没有,一股紧张感涌上来,伴随着热量,
他用颤抖着的手,捏紧刀片。
又是哭声,自己的,陆默然的,好像还有其他人的,都开始莫名其妙出现在他的脑中。
他好像还听到了李静澜在哭,声音断断续续,似乎在说着些什么。
尽管都是假的都是幻觉,祝予安还是在用力挖掘着那个声音,好像在说——
“予安,别走,回来好不好?”
他忽然抬起了头,手臂一处被刀割开的皮肤隐隐作痛,学溢出缝隙,顺着手臂往下流,他出了一层冷汗。
但他没有因此清醒,而是更加恐惧,好像看到了有什么东西在自己面前。
他伸出手,想触碰她。
“妈......”祝予安压着嗓子,对着一面墙壁。
可他就是看到了,那就是李静澜,正站在自己的面前。
可是她并没有因为自己面前是祝予安而破涕为笑,而是面无表情,无神地站在那儿。
“妈......”祝予安向前,他的手贴在了墙壁上,却误以为那是李静澜的手,“带我走,带我走......我听话,我不离家出走了,也不跟着他们学坏了,原谅我,带我走。”
此刻他真的像很小的时候面对着妈妈承认错误的样子,可是到现在,他犯了无数个错误,再也弥补不回来了,李静澜也不会原谅他了。
见面前的李静澜一动不动,他一直拍打着墙壁,仿佛在晃着她的手,恳求道:“妈,求你了,带我走吧,我活不下去了,好难受,真的好难受,我真的听话,我不犯错了,再也不犯错了。”
李静澜还是没有反应,冷静得和那一面墙壁没什么分别。
可事实上祝予安面前也只有一面墙壁,他对着墙壁忏悔,毫无用处。
冷静一点后,他把刀片上的血洗掉,再用纸巾擦干,放回原处。
简单洗了个澡,他走出了浴室,看着洗手台上手机显示的时间,才发现自己竟然花了半个多小时的时间。
他把手机放进口袋,往房间走过去,看到陆默然仍然把被子蒙在头上,好像还在哭。
他现在无法忍受陆默然持续的哭泣,这会让他更加难受,甚至脾气也会变得更大。
他关上了灯,又轻轻摸了摸陆默然的头,小声道:“不哭了。”
陆默然跟没听到也没感觉到一样,身上还有些发颤,他叹了口气,走出房间,躺在了沙发上。
好几日过去了,祝予安一直陷入着某个幻觉,他总感觉李静澜就在自己面前,有时候站在无人光临的便利店里时,也会出现这样的幻觉。
严重点时他甚至会哭起来,但毕竟还在工作,就必须把眼泪擦了,恢复原样。
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也没法抽空去看医生。
到了后来他也不想探究原因了,他认为自己成天想着去死,生病了也没必要治疗。
与此同时,陆默然好像一直被困在一条泪河里,有时候会哭泣,就像关不上的水闸,有时候会麻木,如同一具尸体。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受,这很混乱,包含了很多,交错纵横地,无法形容,他也不想去形容。
他和祝予安,活成了行尸走肉般,无可救药,到后来也不想被救治,在无数可怖的幻觉开始死去。
祝予安也变成了曾经那个烟酒不离的人,每次回到家,陆默然闻到那个味道就怕。
和第一次见到他抽烟时的感受完全不一样,那时候他习以为常,抽烟的人一大把,陆翔也抽烟。
他看着祝予安红着脸走进屋子时,就知道他又喝酒了。
可自己还是会忍不住去问那个问了几百遍问到他快疯了祝予安也快疯了的问题。
“你还爱我吗?”
因为祝予安从来都没有回答过,包括这一次。
但他这一次好像更加暴躁了,他脱了上衣,把衣服甩在地上。
陆默然看着他,往里缩了缩,有些害怕地问:“你要干什么?”
“我要干什么?你觉得呢?”祝予安扯着陆默然的上衣,把他的衣服脱了下来,还差点扯坏了,“你不是天天问我还爱不爱你吗?来啊,爱一个啊。”
“你这里怎么了?”陆默然抓住祝予安左手手臂,看着上面的伤疤有新有旧,“你是不是在拿刀割自己?”
“关你什么事?”祝予安把手甩开,语气很强硬,却说着自暴自弃的话,“我活该的,我就应该去死。”
“你不要这样。”陆默然又哭了起来,“你不要这样......真的,我说真的。”
可还没反应过来,祝予安的手开始往下,无比粗鲁,比平日里更加可怕。
“你要干什么?!”陆默然忽然被祝予安拽下来,腰部忽然一阵疼痛袭来,“干嘛啊你?我腰疼啊,才好了没多久啊!”
“来实行我们的爱啊!”祝予安把自己的皮带解了下来,“天天说这些话,我看我也只能这么表示了。”
陆默然看到皮带,瞬间感到一股恐慌。
现在的祝予安就如同一头怪兽一样把陆默然狠狠按压着,他不清醒,好像一直活在幻觉,不清楚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陆默然看着自己的手和祝予安的手,掌心之间的热量却无法让他在这个深冬感受到一点温暖,明明过去是可以的。
这一次是暴力的,是让他无法承受的,像学生时代一群人围着他对他霸凌的场景,那是的他不敢反抗,也只能迎来拳打脚踢。
那时候的每一击都让他感到痛不欲生,他想逃离,于是逃离成功了,可现在呢?
现在的他无法逃离,在情感上也是。
他不禁想起来幼年时期陆翔抽出的皮带,那条皮带不再是用于装饰或者收紧裤子,而是用力劈到身上的工具,是让年幼的自己留下无数阴影的工具,也是他恨陆翔的动机。
好疼,皮肤好像撕裂开了,像被闪电和台风劈断了的树,倒在地上,再也起不来,也无法恢复原样。
他又回想起,以前的自己好去看过海,浪花涌来,拍打在沙滩上,一直这么循环着,没停过。
那时候好像看了好久好久......然后好像是被骂了。
“祝予安!祝予安!你可不可以清醒点?!”陆默然冲他喊着,“我快要死了!”
他看着自己的指尖很用力地戳在祝予安的手背上,几乎是嵌进去了,甚至还抠出了血。
血......又是那个实验室,那把刀,当时刺入的是哪里来着?
胸膛吗?不是。那是肚子吗?好像也不是。心脏吗?这不可能。
好像是背,好像还留下了一道伤痕,被那时候的祝予安看到过。
祝予安掐住陆默然的下巴,逼着他和自己接吻,让他的舌头和自己的舌头相互触碰。
这种感觉再也不美好了,甚至恶心,他尝到了很多味道。
像那时候陆翔酒气熏天的味道,那一天他好像还挨打了,哭得撕心裂肺。
还有一股味道.....像什么?好像是确诊抑郁症的那天,陆翔把确诊书塞进他的嘴巴里,很用力,和现在一般暴力,都在疯狂地往里捅,要戳破某一出似的。
好像还有香橙味,他感觉这更像是幻觉,可却很强烈。
好恶心......真的好恶心......他忍住了血腥味,忍住了如果腐朽树皮的味道,却败给了平平无奇的香橙味。
他不停地喊叫着,混着眼泪一起宣泄出来,还要伸手用力拍打祝予安的背。
每一个巴掌都很用力,像是要击碎祝予安的心脏一样。
祝予安也如同被拍醒了一样,停止了一切动作,从那个充满幻觉和悲哀的黑洞出来,也让陆默然停止了所有混乱又不堪的回忆。
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宣泄出来,却增加了罪恶。
祝予安看着面前的陆默然,哭到开始咳嗽,胸膛猛烈地起伏。
他才意识到自己究竟做了什么蠢事。
后背忽然发出猛烈的疼痛,传递到了心脏,又一阵绞痛。
这也许就是惩罚,祝予安认了。
他摸了摸陆默然的胸口,心跳光速般传达到自己的手心——他很害怕,很紧张,很伤心。
祝予安帮陆默然擦了擦眼泪,抱住了他,帮他揉了揉腰。
“默默,对不起。”祝予安吻了吻他流过眼泪的地方。
这一次次的道歉让陆默然都觉得恶心。
他不分轻重地一巴掌打在祝予安的胸口,用力地推开他,伸出脚踢他。
陆默然踢他的肚子,踢他的大腿,每一下都没有留情。
祝予安一个不稳,摔在了冰凉的地板上,砰的一声响起。
陆默然也没有继续了,他没有顾着自己现在是否穿了衣服。
他哭喊着:“你去死吧!你去死!”
祝予安躺在地上,没有反抗,他也哭了起来,但是没有发出声音。
他也了,自己是该去死陆默然现在应该恨死自己了。
他的确不是一个合格的恋人。
陆默然又喊着:“我讨厌你!我讨厌你们所有人!你们都去死!”
祝予安感觉浑身都疼,只要是陆默然打过踢过的地方都疼。
不知为何,他控制不了自己。
他立马起身,自暴自弃一样地把裤子完全脱了下来,他对着陆默然指着自己,哭着说:“你打死我吧,你打我吧。”
陆默然握紧拳头,他也无法控制自己一样的,立马将拳头挥过去,毫不留情地砸在祝予安的脸颊。
仿佛此时他也变成了一名施暴者,打向了那个曾经会阻挡何乾保护自己的人。
“再来!”祝予安感觉自己的脸颊开始肿胀,开始发麻,但还不够,他觉得自己罪恶到应该立马处死。
陆默然也如泄愤一样,把祝予安推倒在地上,伸出拳头砸向面前这个不作任何反抗的人。
这时候的祝予安在陆默然的眼里变成了学生时代的施暴者。
面前的人就像假人一样没有任何反抗力,任陆默然拳脚出击。
祝予安自顾自地掉着眼泪,疼痛全部都化作了麻木,被屏蔽掉,像木僵了一样一动不动。
可陆默然忽然停下了,他的屏障也消失了,整张脸在他的感知里变得肿胀,好像有几万根针扎进去一样。
他看着陆默然一声不吭地站起来,又躺到床上去,还光着身子。
祝予安也扶着地板起身,他把裤子穿好,又绕过床在门口捡起上衣穿上。
忽然,一滴血滴在了地上,是从鼻子里滴出来的。
他捏紧鼻子,拿了几张纸擦了擦,又拿出一张新的揉成一团赛到鼻子里。
面前的陆默然裸.着身子躺在床上,祝予安看了还是心疼,他扯了扯自己的袖子,擦掉眼泪,又拿起陆默然的声音,像帮他穿上。
可陆默然很抗拒,他一直甩着祝予安的手,不允许他碰他。
祝予安也没办法,他轻轻地把衣服叠好,放在陆默然身边,把一边的厚被子摊开,盖在陆默然身上,又往两边按了按,不让风往里灌。
他想上前吻一吻陆默然,却被他带着哭腔的话驱赶:“滚开!”
祝予安没办法,刚才做的那些事情没理由让他再发脾气,并且他也没法这样了。
他感觉自己真像个禽兽,一个做事不过脑子的禽兽。
他打开衣柜,拿出一床薄一点的被子,又把枕头拿走,关好灯,慢慢走到了沙发上。
这段时间他经常睡沙发,枕头也经常放在沙发上,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回来都会发现它又回到了自己的床上。
之前他没有盖被子,但最近这几天降温了,不盖被子实在是冷。
他把枕头和被子都丢在沙发上。
睡不着,疼得睡不着,难受到睡不着。
祝予安又找到了刀片,看到它锋利的一面后,他又忍不住哭了。
怕吵到陆默然,他就捂住了嘴巴,把声音堵住,再逼着它收回去。
下一秒,他又咬住了自己的右手手腕,可还是很想哭出声,就像是拦不住的海浪,像是海啸。
他忽然不想割手臂了,想割喉,把动脉和静脉全部切断,还有气管,想让自己死得干脆一点。
他松开了嘴,喘了几口气,蜷缩在沙发上,被子盖住自己,整张脸几乎都贴着沙发的靠背,眼泪沾在上面,浸湿一块儿又一块儿地方。
这一晚两个人都没怎么睡好,哭了很久,甚至双方都开始在内心为不久后的遗书打草稿。
祝予安想逃离这个出租屋,想逃离陆默然,想逃离这个压得他喘不过气的世界。
*
陆默然想到了很多种死法,总之都要死得干脆,不要像上次一样死又没死成功,还拖累了祝予安。
一直到春天,祝予安都睡在沙发上。
可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这一段时间他很想和祝予安待在一起。
所以他一次又一次地恳求,让祝予安和他一起睡觉。
祝予安只能妥协,睡哪儿都一样。
最近陆默然变得很粘人,每次见到祝予安就要抱着不松开,有时候甚至会无声地哭泣,不停地说“我爱你”。
这和之前那个对祝予安拳脚相加的时候完全不是一个画风。
快到生日了,陆默然忽然意识到,自己的生命好像快要竭尽了。
他很难过,又很想知道人死后会是什么样的。
有人说,人死后会经历一场走马灯——会回顾一遍一生所经历的景象。
但是陆默然不想看,把自己的苦难制作成电影一样的东西放给自己看,他做不到。
这个走马灯虽然是一生,但好像可以用一天的景象来形容,陆默然心想着。
婴儿发出第一阵哭啼呼吸第一口空气时是日出,上午的惨白的天空就是抑郁症的开端,单调又无趣,中午强烈的太阳是闷热焦灼的学生时期,强光线直射在陆默然的后背,不免会受伤。
一直延伸到傍晚,开始日落,那时的光线变得柔和,时间慢慢过去,他遇到了祝予安,此时天空变成了蓝色,还渲染着其他淡淡的色彩,挂在天空的角落,一起往太阳离去的地方游动。
天空真的像悬着的海,那是更加一望无际也更加变化多端的海,云朵是各种种类的鱼,它们有点洁白,也有的拥有不同色彩,每天都在往一个方向游动,看上去很慢,很慢,但是又不累。
那太温柔了,像虚幻的梦境,也成了一天中最珍贵的,是属于他独一无二的魔幻时刻。
可所有事物都会消失,包括蓝色的天也会变成黑色,祝予安也会离去,就在那一趟高铁,带走了他的一切,包括他的爱。
一天很短,他也是个短命鬼,即将步入二十三岁的短命鬼。
一个痛苦的短命鬼,所以不想再回顾自己的一生,不想接受这样的“惩罚”。
想着想着,他睡着了,再醒来时,又看到祝予安换上衣服。
他回头看了眼已经醒了的陆默然,说:“我去上班了。”
陆默然看了眼祝予安,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是舍不得。
“你到底要怎么样?”祝予安皱起眉,不理解为什么陆默然不搭理他。
“我要你陪我,你不许去上班。”陆默然的声音很低,没有任何脾气在内。
“我不上班我用什么养你?”祝予安反问他。
陆默然沉默了一会儿。
他感觉自己真的快要死掉了,像是器官枯竭自然死亡。
他好像看到过一种综合征,经常在夜间睡眠中死亡。
“好吧。”陆默然没有闹脾气,没有哭。
他想不到任何方法和祝予安好好做一个道别了。
距离生日还有一周,他想在那一天自杀,不会在祝予安面前死。
他还没想好死法,但是他决定要悄悄的死掉,要离开祝予安的视线,就像是忽然失踪一样。
也许他可以在祝予安的人生长河中慢慢淡化,可能也仅仅是他人生中一个小黑点,以后他还是可以正常生活,再找一个更好的伴侣,组成一个幸福的家庭,哪怕暂时没有经济上的支撑,但是离开自己总是最好的选择。
以为可以平淡的渡过这几天,可到了晚上,他还是忍不住,崩溃地哭了。
他意识到自己舍不得祝予安。
五年了,这怎么能够放得下?
可他还是想死,想逃避痛苦。
祝予安看着他上气不接下气,又抱住自己,断断续续道:“祝......祝予安,我不想......我不想活了。”
祝予安听到这句话,还是冷着脸,陆默然见他没什么反应,又问:“你......你可以......先陪我几天吗?”
祝予安叹了口气,也抱住他,问:“默默,你为什么非要这样呢?”
“我好......好难受,我不舒服。”陆默然把脸埋在他的胸口。
“可是我也很难受。”祝予安的声音很平淡。
他记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这么平淡的对陆默然说自己的情况。
“那......那你可不可以请假?陪我一个星期,就只要一个星期,我就会......我就会消失得远远的。”陆默然哭得更难受了,他想一直待在他身边快想疯了。
“你给我好好的。”祝予安对陆默然说,“别给我想着离开。”
“可是我难受。”陆默然不知道应该怎么劝祝予安。
他希望祝予安尊重他即将死去的想法,又愿意再陪自己最后的一周。
祝予安感觉陆默然是认真的了,他是真的准备自杀,不是一时冲动。
可还是想挽留对方,毕竟五年了,他放不下。
他看着陆默然一直在扣手指,手抖得不成样,于是握住了他的手。
这一次他说出了许久未说出的话:“默默,我爱你,这是真的。”
陆默然已经不太能相信这句话了,嘴上的爱情对他而言最强大的是摧残力。
“那你陪陪我。”陆默然又说。
见祝予安又没回应了,他忽然就更加崩溃。
“你不要不理我了,你可不可以不要凶我,你以前不这样的。”陆默然看向了祝予安,满脸泪水,“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变了,你真的变了好多。”
他停了停,但仍然在哭泣。
他又说:“可是我还爱你,我好爱你。”
陆默然感觉全身都在痛,于是他缩了起来,可还是不舒服。
可能是太过于难过了,胃里翻江倒海的,他立马起身。
祝予安有些疑惑,他看着陆默然奔向洗手间,怕出事,也跟了过去。
呕吐的声音传来,祝予安停在离陆默然一米的位置。
看着他弯下腰,一阵又一阵声音发出,歇斯底里。
他不明白陆默然究竟是怎么了,最近也没有在追问还爱不爱他这类问题,虽然还是会哭。
陆默然总有些很微小的变化,都像是死亡的倒计时,它们好像真的会把陆默然活活剥削。
他看着陆默然慢慢直起腰,打开水龙头,漱了漱口,又回过头,抱住了自己。
“你怎么回事?”祝予安皱起眉,但是没有拒绝他的拥抱,“怎么突然吐了。”
“我不知道。”陆默然摇摇头,“我感觉我可能是哭得太过了。”
他又想起了什么,于是松开了祝予安,往房间走过去。
祝予安觉得陆默然有些怪怪的,也立马跟过去。
陆默然拿起自己的手机,往下翻,往一串电话号吧拨打过去。
没接通。
“怎么了?”祝予安皱起眉,他往后看了眼,什么都没有。
陆默然起身,摸了摸祝予安的裤子口袋,问他:“你的手机在哪里?”
“你要我手机干什么?”祝予安疑惑道。
“我要给我妈妈打电话。”陆默然解释说。
虽然很久没联系了,但他还是忘不掉李湘,觉得一定要给她打个电话作为告别。
祝予安有些无奈,但又怕他做出极端的事,就把手机递给他。
过了一会儿,电话接通了,里面的声音再熟悉不过。
“喂?请问是谁?”
陆默然又有些崩溃了,他哭着说:“妈妈......”
李湘立马打断他:“我不是叫你不要联系我了吗?这么多年了,你莫名其妙给我打个电话来干什么?”
他真的被抛弃了,这是真的。
“我想你了。”陆默然蹲了下来,一直咬着手指,“你可不可以过来看看我?”
“你让我怎么过来看你嘛?”李湘的语气有些无奈,“而且我说了我不会回来的,你在这里把话说了不就好了。”
“我......我要死了。”陆默然感觉自己蹲着都快摔在地上了。
“你别天天说胡话好不好?”李湘说,“你生病了?”
“我不想活了,真的活不下去了。”陆默然哭得鼻子不通气,还硬生生地疼。
“你要是和我说这些的话没有必要给我打电话。”李湘的语气冷了下来,“去找你男朋友啊,他不是爱你吗?”
电话挂了,陆默然却迟迟不起身。
祝予安蹲了下来,他拿走手机,问:“她不要我了,她真的不要我了。”
祝予安有些疑惑,这不是早就发生了的事吗?这么长一段日子他像放下了一样只字不提,现在却哭得这么伤心。
他又说:“所有人都不要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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