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啊，一起回家

　　他让开身，让乔桉屿进门。

　　乔桉屿边走边说，“两位老同志本身也急，陈叔叔的妈妈年纪大了，身边不能没人太久。”
　　林澈一边整理行李一边说，“行，学校那边也已经安排好了，吴老师给咱俩找了个两人宿舍，说今晚就能搬过去。”

　　乔桉屿:“这么快？”
　　林澈:“嗯，我家的事儿吴老师知道一些，为了咱俩的安全，她自然不会懈怠。”

　　乔桉屿一屁股坐在他床上，一边等他收拾行李，一边玩起小熊来。
　　林澈抽空回头打量他，“你就带这么点东西？”

　　“嗯，就装了洗漱用品和换洗衣物，书都在学校，食堂也在学校，还要带什么？”
　　林澈:“你这么小个包，能装这么多东西？”
　　乔桉屿:“大包在楼下啊。”

　　林澈:“原来不傻啊。”
　　乔桉屿:“……”
　　他怀疑林澈在欺负他，但他没有证据。
　　随手把小熊砸了过去。

　　＊

　　宿舍的生活，不似乔桉屿想的那么有趣。
　　每天要挤水房抢热水不说，连上厕所都要排队。
　　他每次都恨不得跑到教学楼里去上。

　　宿舍楼里其他男生似乎也“坦诚”惯了，乔桉屿每天都能看见有人拿着块毛巾挡着，光着身子往宿舍里跑。
　　问就说刚洗完澡，内裤忘拿了……

　　而跟他同宿舍的林某人，每天就只知道闷头学习，两节晚自习后，还要去泡图书馆，泡到很晚才回来。
　　乔桉屿以为在家里时，他早出晚归已经很极限了，没想到还有更极限。

　　一周不到，他就开始不甘独守空房。

　　自那件事后，他就避免一个人待着，因为总有种满屋子都是“人”的错觉。
　　于是便跟着林澈一起泡。

　　唯一让他顺心的，是宿舍外的风景还不错。
　　宿舍楼和高中部教学楼相对，中间隔着一整片书香园。
　　树青草绿，花香四溢。
　　楼下就是一大片玫瑰花池。

　　香樟树和玫瑰花的香气每天都能灌满整个房间，沁人心脾。
　　每每扭头看窗外，都会有种泡在花海里的感觉。

　　这让乔桉屿灵感大爆发，每天拿着本子写个不停，嘴里哼着小曲。
　　经常坐在阳台上拉小提琴。

　　好在拉得不错，没有遭过投诉。

　　这天晚自习后，乔桉屿及时拦住林澈，硬把他拐去了书香园。
　　林澈不明所以，被他拽进了那座偏僻的小亭子，周围的各色鲜花争奇斗艳。

　　林澈:“干嘛？”
　　乔桉屿推着他往后退，让他坐下。

　　林澈从善如流。
　　他见乔桉屿神秘兮兮地绕到石桌后面，弯腰拿起一个东西。

　　天色有些暗，林澈走近了才看清是小提琴。
　　重新拿起小提琴，还是在他的建议下。

　　乔桉屿打开琴盒，一边把琴往外拿一边说:“你是不是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林澈:“什么日子？”

　　乔桉屿笑道:“是你说——人类世界最悲哀的，莫过于理想主义者放弃了理想这句话整整一周的日子。”
　　林澈:“……”
　　他无语了一瞬，随即又没忍住笑:“你走开，好好说，到底是什么日子。”

　　“是……”乔桉屿神秘兮兮地，还就不说。
　　他握着小提琴，做了个请的手势，说:“请坐。”
　　林澈扯了下嘴角:“还挺神秘。”然后乖乖坐下了。

　　乔桉屿将琴在下巴底下架好，闭上眼，曲音缓缓流淌，夹着花香，扑了满怀。

　　小提琴琴音清扬古朴，又有一种典雅的气息。

　　拉琴的人不管平时是个什么傻样，此时此刻都是张扬而恣意的！
　　林澈仿佛看到一束光洒下，将乔桉屿拢在里面。

　　一曲毕，林澈站起来鼓掌，“这是你上次在篮球场边写的那首吗？”
　　乔桉屿点头，“怎么样？”
　　“好听，青春四溢、神采飞扬，我就说你天生就属于音乐！”
　　乔桉屿:“喜欢吗？”

　　林澈连连点头，然后就听到乔桉屿说:“生日快乐，林澈。”
　　林澈一怔:“我，我的生日？”

　　乔桉屿，“对啊～”
　　他把手机相册翻出来给他看，“呐，那天帮吴老师整理咱们班学生信息时看见的，五月十九日，你还比我小两个月呢，叫哥。”
　　林澈笑骂:“滚。”

　　乔桉屿说完又颇为遗憾:“可惜现在在住校，吃不了什么好吃的，也去不了饭店，不然肯定请你好好吃一顿，哦对了，还有这个。”
　　他退出相册，打开微信，点进一个群名为小黑屋的群。
　　白色的对话框长长一串，整整齐齐，清一色的:澈哥生日快乐！

　　乔桉屿笑道:“都是罗奇高盛他们，还有几个我以前九班的同学，你都在秘密基地里见过的。”
　　“他们知道今天是你生日，但你又出不去，就只能用这种方式祝你了，还希望你，不要嫌弃才好呀。”

　　乔桉屿笑得春光明媚。
　　林澈低下头，眨了几下眼睛，把眼里酸涩的感觉眨下去才笑着说，“怎么会？有人能记得我生日，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乔桉屿:“唉，只可惜，你不方便加别人的微信，没法把你拉进这个群里，不过没关系，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林澈点点头。

　　林澈不仅没办法进这个群，甚至没办法好好跟乔桉屿说话。
　　平时发微信都要说密语。

　　土豆是你在哪？
　　西红柿是一起去吃饭？
　　河马是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天气真好是我想出去走走。

　　“我们再设置一个密语吧。”乔桉屿说。
　　林澈吸了吸鼻子:“什么密语？”

　　乔桉屿扭头第一眼就看到了一朵火红的玫瑰，说:“玫瑰花！意思是，我想你了。”
　　林澈的心重重一跳。

　　乔桉屿往前迈了一步，手心朝上说:“能把你的手给我牵一下吗？”

　　他们已经有意无意地碰过或牵过对方很多次手了，但主动讨牵还是头一次。

　　林澈正在犹豫，乔桉屿直接上手牵了过来。
　　“我再送你一个礼物。”

　　“什、”么字还没出口，唇角就落了一片温热。
　　被烙铁烫了一下似的。
　　余温久久不散。
　　林澈大脑瞬时间一片空白。

　　乔桉屿轻声说:“我喜欢你。”
　　林澈刚要张口，乔桉屿的手就贴上他的唇。
　　“你不用急着回答我，我知道你做事喜欢深思熟虑，所以不急，时间还很长。”

　　他也不确定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林澈的。
　　也许是第一次看见他手的时候。
　　也许是篮球场上的那次聊天。
　　也许是他监督他学习、他带着他逃命，有危险，下意识将他护在身下。
　　也许是他鼓励他重拾梦想的那一刻……

　　每时每刻，林澈都始终没有放开他，一直拉着他往前走，帮他寻找出路。

　　可是如今。
　　他自己却陷在了里面。
　　孤立无援。

　　乔桉屿知道，他平静的外表下，藏着一颗波涛汹涌的心。
　　没有人比他更爱这个世界。
　　他有野心，拼了命也要活出一个人样，挣脱出泥潭。
　　却也实在太苦太累……

　　他一手牵着他，一手撑开他紧锁的眉心:“有我在，你就不许再皱眉。”
　　“晚上和我一起睡好不好？”

　　林澈的唇动了下，乔桉屿知道他又要问为什么，伸出一根食指抵住他的唇。
　　“因为你总是睡不踏实，连睡觉也总皱着眉。”

　　“澈哥。”乔桉屿的声音有些颤抖，“以前总是你拉着我往前走，这次换我拉你好不好？”
　　林澈眼皮轻轻眨动了一下。
　　乔桉屿说:“求你了，给我一次机会。”

　　“可是……”
　　乔桉屿知道他在顾虑什么，摇头道:“我不怕，如果你出不来，那我就下去，和你一起站在里面。”

　　好像一盆凉水兜头浇下，林澈瞬间清醒过来，放开他的手。

　　他知道乔桉屿最不缺乏陪他面对一切的勇气。
　　但是他不想。

　　他恰恰怕的就是他这份自我毁灭式的勇气。

　　他转过身去，一手叉腰，一手捂住嘴，不住地喘息。
　　差点，差点就没忍住。

　　他调整了一下情绪，转回身来说，“你真是疯了，居然这么想！”
　　他握住乔桉屿的肩，“你有爱你的家人，有足够的支持，只要再努力一点就好，只要再努力一点，你就可以考上好的大学离开这里！跟我一起沉沦，你傻吗？！”
　　他说完，骤然转身离去，不再给乔桉屿任何说话的机会。

　　乔桉屿追了上去。
　　“所以呢？你又要选择避开我吗？”

　　林澈脚步不停，“除此之外我有别的选择吗？”
　　“怎么没有？陪你一起面对那是我的选择，你怎么就不能尊重一次别人的选择呢？你就那么自信吗？！”

　　“不是自信！”林澈停身转了过来。
　　乔桉屿紧急刹住步子。

　　林澈:“不是自信，我也没有不尊重你的选择，但你的选择是错的！不明智的！你的勇气来源于无知。”

　　“可是两个人面对总好过一个人不是吗？”乔桉屿说:“是！我是笨是蠢是没脑子，帮不了你什么，但我可以在你孤独的时候陪你说说话，在你觉得累的时候给你一个拥抱，在你想找人说话的时候当你的树洞。”
　　“在你觉得这世界没什么好留恋的时候把你留住！”
　　最后一句话，他几乎是喊出来的。

　　他害怕。
　　他怕林澈真的有哪一天支撑不住，悄无声息地，孤零零地选择离去……

　　“你也不想以后连个记得你的人都没有吧林澈？那太可悲了。”他带着哭腔说:“我会心疼的。”

　　林澈慢慢红了眼眶，他情难自抑地上前一步，抹了抹他的眼角。
　　“可是我们两个，总得有一个走出去看看这个世界，我们不能都困在这里。”他摇摇头，说:“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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