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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故丛生
黑夜里,刺眼的白光划破长空,一辆车载着云省静默地驶离路口,再也看不见。
许引习眼中倒映汽车模糊的影子,睫毛轻颤着滴落泪水。
她无奈地闭上眼,云省孑然离开时说的话反复在耳边回响。
“我已经十八岁,法律上不再需要监护人,我不应该自私地待在这里继续拖累你们。外婆,我这样叫了您很多年,让我尽自己所能,为你和辛与做一些事,请您不要再为我父母奔波受累,忘记那些吧。”
辛与呆坐在房间窗前的地毯上,渐渐,深黑的天幕被晨曦层层叠叠地覆盖,天亮了。
拖起沉重的身体,辛与穿上衣服出门,狸花从走廊高处跳下来,仰头眼神带着询问。
辛与恍惚了一瞬,时间好像回到之前很多个平常日子,他一转身,云省就站在身后不远处,沉静的眼睛里含有微微笑意,温和沉默地注视着他。
辛与想起云省肌肤的温度,想起那清冽平和的声音,想起他对自己无可奈何的宠溺怜爱……
往昔如汹涌的潮水铺天盖地般压下来,辛与逃似地越过狸□□直出了玄关。
冬天的城市清冷萧瑟,整个世界都好像蒙上一层灰色。
辛与兜兜转转,独自走过曾经和云省散步的小路,穿过前几天为他过生日的山群,最后绕到离家不远的小卖铺,门锁着。
怅然若失的焦虑捆缚住全部神经,辛与失去知觉坐在小卖铺街边的长椅上,自欺欺人地抬头望向稀少的行人。
往常他等在这里,一边看着湖面一边盯着云省放学的方向,就算没有和他提前约定,辛与也相信自己一定能等到他。
可现在,辛与面向熟悉的岔路口,喉咙里渐渐溢出压抑的哭声。
从今往后闭上眼睛,没有人会贴近他的耳朵说,等你睁眼我就回来。
他真的……再也等不到云省了。
春节过后返校,平淡的日子从前相比并未发生大的变化。
房间里没了糖果的罐子仅仅是个再普通不过的玻璃瓶,辛与把它洗干净放在角落,哪天突然看见,才发现自己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吃过甜食。
缺失云省的生活,辛与似乎比想象中适应得好。
只是,身边的所有人都默契地不再提起云省,辛与偶尔也会忘了他。
辛与无意识地念着云省的名字醒来,久久沉浸在刚才的梦境。
过去很久,他终于在梦里见到了云省。
重复着“云省”两个字,辛与失神片刻望向天花板,脑海残留的梦境里,云省雾气般不受控制地消散在远处。
辛与不舍地皱眉,努力在记忆里寻找更多关于云省的画面。
可是任凭他怎么回想,都无法让记忆变得更清晰,云省的身影反而在脑海里愈发模糊。
七年多的时间抵不过大脑的自发遗忘,是不是有一天,他会彻底忘了云省。
不,他不想那样……
辛与买了很多日记本,每晚坐在漆黑的窗下循着记忆慢慢写。
过往时光累积成可以触摸的文字,辛与想用尽全力去留住那些承载着云省回忆的东西。
事实和愿望背离,糖霜在一周后突发心脏病离世,辛与在房子前的花园里埋了它。
后来,狸花跑出家再也没有回来,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未知的世界角落。
不久之后,他和云省一起移栽的椿树苗也开始日渐枯萎。
辛与每天悉心照看,树苗依旧发黄情况越来越差。
辛与手指颤抖地捡起树苗掉在地上的枯叶。
“为什么……”
为什么他仅仅是想留住和云省的回忆,哪怕是再微末不过的一点联系,都不可以呢?
辛与咽下咸涩的泪水,不再妄想和谁永远不分离。
永远,真的太远了。
四月份的晚上,辛与站在茁壮起来的椿树苗旁边,看着低空中的月亮。
残缺的月亮挂得很低,辛与伸手去够,好像也只距离他的手掌十米远。
他几分怀疑地仰头眺望,月亮这么低,距离这儿一万多公里的那个人,真的能看见吗?
辛与眼神里含着淡漠的笑意,转身离开。
脱下签满同学名字的高中校服,辛与在盛夏六月结束了他的十八岁。
陈小杨和其他同学拉着他到处玩,庆祝生日也为即将到来的大学生活喝彩。
辛与喝了一杯酒便食不知味地回了酒店房间洗澡。
关上门的瞬间,衣服里的手机忽然传来独特的声响,辛与心脏重重漏了半拍,那是给云省设置的专属铃声。
辛与拿出手机看清来电显示,来电铃声却戛然而止。
辛与喷出一声苦笑,嘴唇颤抖地回拨过去,手机里却只穿出冰冷的忙音。
“嘟、嘟、嘟……”
-
提前获得N大天文系的保送资格,辛与依旧参加了高考,分数位次很高,陈小杨排在后几名,也被N大录取,两人周末经常一起回家。
因为季听礼在N大工作,辛与也常常遇见他和路南清,连带着陈小杨也对他们更加熟悉。
漫长岁月的变迁,有人愈发清晰,有人却隔段时间就褪去一些色彩,再刻骨铭心的回忆也变成渺远的看不清的灰点。
辛与的大学生活有趣而充实,可是最近几天,他有些睡不好,夜里总因为痛切的猫叫醒来。
晚上洗完澡,辛与去宿舍楼下丢垃圾,靠近垃圾桶时又听见熟悉的猫叫。
他扔了垃圾循着声音找过去,辨认了很久才认出角落里的那只灰白相间的猫。
辛与身形顿时一晃,颤抖着轻声喊:“狸花?”
狸花听见声音在相邻垃圾桶的缝隙里探了探头,嗅着气味缓缓走出来。
它缩着身体迈出前爪,动作极小心翼翼地端详着辛与。
“狸花,是我……”
狸花不安而胆怯地耸了耸耳朵,在一片灰暗的阴影里露出瘦削的身体。
辛与蹲下身体靠近,看见它身上明显的伤痕和脏污的粘成一片的皮毛。
他艰涩地开口道:“狸花别怕,是我。”
辛与想安抚地摸一摸它,却因为那些伤,手掌悬在半空轻轻碰了碰它的茸毛。
“喵——”狸花的叫声粗粝,低头在他手心里蹭着,找到亲切的触感。
辛与踉踉跄跄地跑回宿舍找来纸箱和一些食物,询问了宿管阿姨和安保人员,他们不能给这样一只不知道是否携带传染病的动物提供暂时居住的地方。
辛与简单给伤口消毒包扎后只能把狸花安顿在宿舍楼空层的角落,请了假打算明天一早就把它送回家。
晚上睡得不安稳,辛与担心狸花,夜里下楼来看过很多次。
到了第二天七点,辛与洗漱后推开宿舍的门,和突然来访的陈小杨撞了个满怀。
他来不及向陈小杨解释,快步小跑到狸花在的地方。
“狸花……”
辛与翻开盖着衣服的纸箱,里面只有一些面包碎屑和一点灰色的毛发,纸箱上留下几道血迹。
“小与,你怎么了?”陈小杨追着下来。
辛与怔在原地,说出的话像自言自语一样含糊不清。
“昨天很晚的时候,我下楼倒垃圾,狸花、回来了。它来找我,我把它放在这里……可现在,它又不见了。”
辛与绕着纸箱四处寻找,话音未落便跑出了宿舍楼。
“狸花——”
辛与跑跑停停,神思恍惚地盯着树丛和视野里跃动的灰白色影子。
不知不觉间,脸颊上的眼泪和瓢泼的雨水混成水珠从发梢上掉下来,辛与走完了学校里的所有地方,狸花走了,再也找不到了。
风从辛与手里吹走雨伞,辛与靠在墙边隔着雨幕向远处望去。
狸花……
你有没有可以躲雨的地方,有没有人愿意收养你,冬天的时候会不会怕冷,为什么一定要走?
为什么一定要走,云省……
有没有过得好一点,去看心理医生了吗,生病的时候有没有谁可以照顾你?
打来电话又匆匆挂断,这么长时间为什么不联系我,为什么忍心丢下我,你是不是真的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陈小杨拧眉把他罩在伞下,听见被雨声掩盖的低泣。
片刻,他揽住辛与的肩膀:“小与,回去吧。”
四年后。
绿枝掩映的落地窗前,男人侧身而立,白色衬衫渡着一层薄薄的浅金阳光。
他身形挺拔修长,周身气质柔和而带一些独特的疏离内敛,此刻正垂头听着电话。
“云先生,这些证据足以说明真相,当年卧底行动中唯一叛变的警察是已然丧命于九瑕案的王自核。为摆脱叛变嫌疑,王自核窃取您父亲衣服中的合照捏造二人叛变的证明,把罪状一一诬陷给云陈,致使辛明昭死亡的凶手,也是他。”
云省紧绷的身体陡然放松,轻声对电话那边的律师说:“您继续说。”
“我会将所有材料递交给警方,需要一定时间的审查初判和司法程序,但是,我们期望的那天不远了。”
“谢谢您,辛苦。”
云省手指颤抖地摁掉通话,手机屏幕上显出面容青涩的少年的照片。
云省注视着他微微笑了笑。
只要……在之后几个月的心理评估测试中继续拿到“健康”等级,九瑕案的一切也尘埃落定,他或许能允许自己再多一些勇气去靠近辛与。
哪怕只是在远处看一看他,听听他的声音……
压下内心的急切走回办公桌前,云省挽起衬衫袖口倒了一杯温水,刚拿起桌上的药瓶便接到了意料之外的电话。
吴准。
“小省,如果可以,请你尽快回来一趟,许老师生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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