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猫养了只将军

　　莫戈这天夜里睡得比往日都要沉一些，不过即便如此，任何一点动静也还是会惊醒他。

　　后半夜，他们的房间里毫不意外地进了人，彼时沈郃整个人正揽着莫戈闭目养神，也并未睡着。

　　所以在有人往他们房里吹能致人昏迷的烟雾时，两人就已经察觉到动静了。
　　不过他们很有默契地都在等着人进来。

　　可那人非常谨慎，直到烟雾在房里都快散去，他才蹑手蹑脚地推开了门。

　　进门后看到莫戈睡在外侧，背对着自己，那人目标非常明确，迅速上前去摸被莫戈规规矩矩放在枕边的玉佩。

　　当然，最后他毫不意外地被莫戈抓住了手腕儿。

　　那小贼知道多半会被抓住，但仍旧心中狂跳，不自觉松开了手。于此同时，莫戈一个起身将他按住，顺势伸手去接玉佩——
　　可他什么都没接到。

　　莫戈：“！！”
　　他猛地回头，发现沈郃竟也随着玉佩一起消失了！
　　而自己也暂时还没能感应到玉佩的存在。

　　小贼正因得逞而喜悦，莫戈却瞬间眼底猩红，一只手便狠狠捏住了他的脖子：
　　“不知你有没有听说过赤乌的一种蛊，不仅可以操控你的意志，死后还会从你嘴里爬出一个你来。
　　你想不想试试？”

　　小贼痛苦地抓住莫戈的手挣扎，却咿咿啊啊的说不出话来。

　　莫戈看上去虽然急得想杀人，但手上力度却控制得恰到好处的，既不会把人掐死，又不会让他说不出话来。

　　“你是哑巴？”莫戈脸色难看，低沉的声音犹如野兽的警告。

　　那贼在莫戈手里艰难点头。

　　莫戈仔仔细细地将他打量了许久，忽然嗅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

　　这气息是……虎族。
　　可这贼并不是，莫戈能清晰地看到他只是个普通人族。

　　没想到那哑巴竟是个不怕死的，事已至此，他仍没有丝毫犹豫地摇头。

　　“算了，还是不要为难哑巴了，试试看能不能循着他来的痕迹找到他们的主使。”
　　沈郃的声音忽然从莫戈胸口初传来。

　　莫戈面色不佳，但语调听着倒是平静：“好。”

　　他怎么可能在明知被人跟踪的情况下，还把玉佩放在旁人一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
　　但为了引蛇出洞，他化了一块假的放在枕边。
　　也亏得这小贼是个人族，才看不出任何异样。

　　只是他背后必有妖族协助，否则那块假玉佩也不会凭空消失，而且他方才投放的烟雾，是专门针对妖族的，对人族反倒无害。

　　他们为什么会被妖族盯上？
　　一般的妖族是看不出莫戈身份的，当然，陆钰恒这种岁数远超自己的千年老狐狸除外。

　　但这种年纪的老妖怪终究是少数，而且普通的虎族即便有千年道行，也会因为血脉压制，难以直视灵虎的原身。

　　进令州城前，莫戈还特意在沈郃身上做了些手脚。所以按理来说，他与沈郃即便在妖族眼里，也应当只是两个普通的人族才对。

　　最后，莫戈照着沈郃的吩咐，提着这哑巴从窗口一跃而下。
　　哑巴虽然不会说话，却被吓得发出干涩的咿咿啊啊声。

　　沈郃不愿为难这哑巴倒不是因为可怜他，而是因为这哑巴忽然想起来一个人……

　　他想起了乞巧节那日，那个灰色眼睛的“哑巴”。

　　沈郃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灰色眼瞳”这么明显的特征，却似乎一直被自己有意无意地忽略，他那时竟一次也没往莫戈身上猜过。

　　也许是因为莫戈和林双都有意使了什么法子叫他忽略这个问题。
　　但也许，也是因为沈郃下意识地认为这么对他胃口的小郎君，不可能是莫戈。

　　是了，抛开莫戈是自己养大的白虎这一层，沈郃不得不承认，莫戈长得就是他喜欢的样子。
　　可也正因为那是莫戈，所以他心里更没办法接受。

　　只是因得这层原因，沈郃莫名起了些恻隐。
　　但这也只是原因之一，更重要的是，为难一个哑巴，他如何也不可能说得出个什么来，还不如不要浪费时间，直接去找。

　　莫戈在黑夜中顺着这小贼来时的气息前行，天生的夜视能力叫他能在黑暗中毫无障碍地行走。

　　夜里的风应当会比白日要凉一些，那小贼被冻得打了个喷嚏。
　　但沈郃待在莫戈的胸口，不仅未被凉风裹挟，甚至暖乎乎的灵力仍在不断送到他魂魄中。

　　“小心一些，先不要给我送灵力了。”沈郃说。

　　只是他说完这句话，那小贼不知为何，有些诧异地看了沈郃一眼。

　　沈郃记得，自己最初让莫戈不要为难哑巴时，他也是这个眼神。
　　本以为这小贼是诧异于自己突如其来的善心，现在看来，似乎不是？

　　让他做出这反应的，应是自己的后一句话。

　　“试试看能不能循着他来的痕迹找到他们的主使。”
　　这句话有什么问题？与他让莫戈不要给自己送灵力了又有什么相似之处？

　　内容上，这两句话几乎毫无联系。
　　唯一的关联是，这两句话都是……

　　“莫戈，停下。”沈郃忽然说。

　　莫戈找了一个无人的小巷应声而停，将玉佩从怀里拿了出来。

　　沈郃的声音有些哭笑不得：“搞不好是误会。”

　　“怎么了？”

　　沈郃从玉佩中化形而出，轻飘飘地在被莫戈在手上的小哑巴面前站住，微微弓腰前倾：“叫你来的那个人，有没有跟你说，叫你来是为了什么？”

　　那哑巴点点头，指了指沈郃，又指了指莫戈，随后将一只手摊开，另一只手在手掌上用食指和中指做出小人逃走的手势。

　　沈郃方才想到的，那两句话唯一的相似之处，就是从中展现出的，自己对莫戈的态度。

　　莫戈惊讶于这哑巴身为人族却能看见沈郃，也因此忽然明白了什么。他沉吟半晌，不可思议道：“那虎妖叫你来救他？”

　　沈郃微讶，竟是虎妖？那算是莫戈的同族？

　　哑巴看不出莫戈的原身，只能无辜地眨巴着眼睛再次点头，对此表示肯定。

　　莫戈：“……”
　　沈郃：“哈哈哈。”

　　莫戈有些不开心。
　　沈郃跟他走在一起，看着有那么不情愿吗？

　　沈郃伸手莫戈头上揉了两下，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之后宠溺的安抚，叫他不要胡闹。
　　随后他笑着跟那哑巴说：“我跟他，我们俩是……朋友。”

　　莫戈因得这话看了沈郃一眼，只是沈郃光顾着和那哑巴说话，丝毫没有注意到。

　　哑巴却打了个寒战。
　　他觉得这位看不出原身的、气势强大的妖族，那眼神像是想把这沈家小哥吃了，他还傻傻地拿人家当朋友呢……

　　见哑巴没反应，莫戈脸有些臭臭地睨他：“怎么了，不像吗？”

　　哑巴：“……”我敢说不像吗？

　　沈郃看着哑巴的眼神，心里头笑得不行，但强忍着笑意，只是勾了勾嘴角：
　　“我真没被他挟持，你没见他一路都挺听我话的。倒是那位为什么叫你来救我？他认得这玉佩？”

　　哑巴这回点头了。

　　令州有人认得阿娘留给他的玉佩？！
　　只要一和这件事沾边，沈郃就总是从容不起来了，他收敛了笑意，沉声道：“带我去见他。”

　　可直到现在，哑巴都仍对莫戈带有很高的警惕和防备，最后还是沈郃多次跟他表示，莫戈真的是信得过的，哑巴才同意带路。

　　果然，若是循着气息，根本无法找到指使这哑巴的虎妖，因为哑巴一从莫戈手里脱离，就带着他们往反方向走。

　　虽然最终莫戈也可以根据自己所化的那块玉佩的踪迹找到那人，但对方也是虎妖，自然懂得隐匿这些会被找到的痕迹。
　　纵然莫戈是灵虎，和对方周旋也会多耗费一些时间。

　　哑巴并没有带他们去什么偏僻的地方，反而往两人来时的令州街上走，最后停在了一家铺子门口。

　　两人抬头看去，都看到了头顶上的“陈氏布庄”四个大字。

　　哑巴在那木门上轻叩了几声，听上去应是有什么规律，随后没多久，门便自己开了。
　　三人进去之后，门又自己合上，听动静，还自己上好了门闩。

　　街上好歹还有几个灯笼照着，进了这铺子，门一关，就完全是黑灯瞎火了。
　　知道沈郃看不清路，莫戈便伸手去牵他，竟正好碰到了沈郃伸过来的手。
　　两人皆是一愣。

　　其实沈郃只是打算去拉一下莫戈的衣角，好巧不巧，正遇上了那只热乎的爪子。
　　他刚想躲开，就被莫戈极快地抓住了。

　　沈郃不愿动静太大地挣脱，叫人看了他们俩的笑话，最终便任由莫戈去了。

　　也许是黑暗放大了人的感知，又或许是有旁人在场，叫沈郃莫名有种偷偷摸摸怕被发现的感觉，竟然浑身都有些紧绷。

　　偏莫戈还察觉到了沈郃的紧绷，学着他之前那样在沈郃手心儿捏了两下。

　　沈郃：“……”这下更紧绷了。

　　因得手里被捏的这两下，他感觉像是被什么毛绒绒的东西挠在手心和心口一样。

　　原来是这种感觉。沈郃心想。以后不能随便捏莫戈的爪子了。

　　幸好，这铺面不大，这段黑暗的路也并不长，哑巴带他们到了后院儿，灯笼的光亮便足以让沈郃看清路了。
　　但莫戈不放手。

　　沈郃反手紧紧地握住他，果然莫戈浑身一僵，手上的力道也在那一瞬成了摆设，叫沈郃抓住机会从他手里滑了出去。

　　莫戈反应过来之后有些幽怨地看向沈郃，眼神里写满了“不愧是熟读兵法的将军”。
　　沈郃装瞎，不动如山地看风景。

　　哑巴对这边的暗流涌动毫无所觉，乖乖带着他们绕到小院儿后面的木楼梯，请他们上去。

　　两人往上走了两步，忽然觉得四周的氛围变了。

　　虽然深夜的城总是比较安静，但不该是这般死寂。
　　两人回头，发现那小哑巴也不见了踪影。

　　“别担心，是结界。”莫戈见沈郃警惕了起来，出言安抚，“我可以破的。”

　　只是沈郃尚未回应，阁楼之上忽然传来一道陌生的声音：“我在这位公子面前的确造不成什么威胁，两位请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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