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光

　　买房这个事情，连诉没有经验，不过他不差钱，委托了一个专业的中介，中介做这一行这么多年，也没见过像他这么着急的客户，要求下午就能签合同，晚上就能拎包入住。
　　不过有钱的就是大爷，他同事手上还真有一套合适的，买卖双方只核对了个价格就当场签订了意向合同。
　　下午四点，林一序站在自己即将入住的新房门口，心情复杂到跟被林潮信扫地出门时差不多。
　　“你有必要这么急吗？”
　　“有必要啊，我妈催我明天中午之前要到家，所以我必须在今晚就把你的事情处理好，才能安心回去。”
　　林一序：“……”
　　连诉打开大门，推他进屋，“对了，你跟陈一敬说了你要搬出来吗？”
　　“还没有，我哪儿知道你房子找得这么快。”
　　连诉一脸的洋洋得意，“那晚上你叫他过来，我们给你办个简单的暖房party。”
　　“嗯。”
　　林一序在房子里简单转了转，走进宽阔高级的厨房时，第一反应居然是把记忆里陈一敬在厨房忙碌的背影搬进这个画面。
　　他被自己的潜意识吓了一跳。
　　“行了，我约的家政公司快到了，你问问陈一敬现在有没有时间，我们一起去超市给你买点日用品，晚上你就可以住在这边了。”
　　连诉办事风风火火，林一序消息刚发完，车就已经停在陈一敬家楼下了。
　　老旧的筒子楼外墙斑驳，爬满了密密匝匝的爬山虎，仰头能看见那个熟悉的厨房小窗口，在黄昏里黑洞洞的，沉默无声。
　　陈一敬很快走下楼，拉开车门坐到了林一序身边。
　　他下楼前洗了把脸，眉毛和鬓角都带着水珠，T恤的衣领也有点湿。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超市里冷气开得太足，林一序逛了一会儿，感觉自己从头到脚都像浸在冰水里，连诉在货架上认认真真的挑选日用品，陈一敬推着购物车跟在他后面。
　　而他像个局外人一样落在最后，用双臂抱紧自己越来越冷的身体。
　　是生病了吗？明明刚才还好好的啊……
　　连诉拿起两双拖鞋，想问他喜欢哪双，一转眼就看见林一序脸白的像纸，眼尾烧红一片。
　　“阿序，你怎么了？”
　　他刚问完，陈一敬已经走过去将自己的手背贴上了他的额头，一片滚烫。
　　林一序有点脱力，软绵绵的靠在他身上，手指轻轻的抓着他的衣摆。
　　“我有点，难受。”
　　他说话时吐出的热气几乎要将人灼伤。
　　陈一敬犹豫了一瞬，还是揽着他的腰，把他打横抱了起来，连诉连忙扔了拖鞋，给司机打电话让他到超市门口来接人。
　　三人去了最近的医院，挂了急诊，医生询问完症状之后让他们不要太担心，患者只是中暑，开了藿香正气水让林一序喝。
　　走出医生办公室，连诉自责道：“阿序，都怪我，非要大下午的带你去看房子，把你热坏了。”
　　林一序虚弱的摇了摇头，他怕热的毛病从小就有，但是从没有像今天这么夸张过。
　　连诉让他坐在走廊的椅子上休息一会儿，他去楼下取药交费。
　　医生开的藿香正气水难喝得很，林一序嘴巴挑，死也不肯喝一口，连诉好说歹说都没用。
　　“我现在已经没事了，真不想喝，我喝了要吐的。”
　　连诉还想再劝，身上的手机响了，是他妈打来的，只能先去楼梯间接起了电话。
　　他走后，陈一敬把药拿过来拆开包装，拿出一个小瓶插上了透明吸管，递到了林一序唇边。
　　碰上陈一敬那双漆黑坚定的眼睛，他知道自己今天不喝是不行了，于是认命的接过那个黑褐色的小瓶，闭着眼睛吸完了里面的液体。
　　恶心得他整张脸都扭曲了。
　　陈一敬给他剥了一颗白桃味的棒棒糖。
　　“可是这个味道很难吃哎。”
　　林一序小声嘟囔着张开嘴把糖含了进去，丝丝缕缕的甜味赶走了药水残留在口腔里的苦腥味儿。
　　陈一敬摸了摸他的头，打手语说，以后不买这个味道了。
　　林一序囫囵吞咽了几下之后，嘴里就不苦了，他把糖拿出来塞给陈一敬，微微仰起脸，说：“我不想吃了。”
　　陈一敬看着他苍白漂亮的唇形，把糖咬进了自己嘴里。
　　连诉接完电话回来刚好看见这一幕。
　　他说不上来当时具体什么想法，只觉得他兄弟太渣了，陈一敬对他的喜欢连他这个只吃过两顿饭的陌生人都看出来了。
　　本来他想，如果林一序真喜欢他，男的就男的吧，他也不是歧视同性恋的人，但林一序说他不是gay，他只把陈一敬当成朋友，那他就要先让林一序搬出来，等他回家找找关系，想办法把林一序转回N市的学校读书，两个人慢慢的就断了。
　　这样陈一敬可能会伤心一段时间，但没办法，两个人如果再这么不清不楚下去，陈一敬可能会被伤得更深。
　　他远远的看着，轻轻叹气。
　　林一序这个身体情况，要搬家也只能过段时间再说，反正今晚肯定是来不及了，连诉把他们送回了原来的家。
　　趁着林一序去床上躺着休息的机会，他决定要和陈一敬好好谈一谈，两个人在饭桌边上坐下。
　　连诉低声说：“哥们儿，我看得出来你喜欢他，但他不是gay，他一直都喜欢女生，你也别被他那张脸给唬住了，他这人对待感情其实挺渣的。”
　　陈一敬听完并不太意外，他在手机上打字：我知道的，他喜欢女生。
　　连诉撇了撇嘴，道：“你知道你还上赶着喜欢他，那不是找虐吗，你也别越陷越深了，爱上直男没有结果，早点换个人喜欢吧。”
　　陈一敬缓慢的摇头，打字：换不了。
　　连诉皱起眉，他话都说这么清楚了，怎么还油盐不进呢。
　　陈一敬继续打字：我其实没有想过一定要跟他发生什么，我会一直对他好，如果哪天他知道了我的感情，觉得对他造成了困扰，那我会离开他。
　　陈一敬的姿态都这么卑微了，连诉也不好再说什么，感情这东西也不是能一键开关的，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下午的一顿折腾，他们晚饭还没吃，陈一敬去厨房煮瘦肉粥，连诉厚着脸皮又蹭了一顿。

　　翌日，林氏传媒总部大楼，某会议室。
　　策划部门正在汇报下一季度的工作计划，坐在主位的林潮信手机响了一声，他抬手示意会议暂停，高管们从善如流的走出了会议室。
　　玻璃门被关上之后，林潮信接起电话。
　　对面是个女人，声音冷淡而专业：“老板，连公子见完少爷，目前已经回到N市了，他今天要回连家老宅吃饭。”
　　林潮信站起来走到落地窗前，俯瞰这座城市的景色，“嗯，他找了阿序这么久，出国前让他最后见一面吧，毕竟以后应该……见不到了。”
　　电话很快挂断，他打开邮箱，查看助理给他整理好的林一序最近的行程。
　　有一个超市的监控视频，他很在意，从头到尾看了整整三次。

　　放假的最后一天，陈一敬和林一序去了一家大型的连锁理发店，他的头发自从上次推平之后就是野蛮生长的状态，现在长度已经能遮住眉毛，不丑，就是有点乱。
　　林一序本来想做个锡纸烫，但陈一敬觉得摸起来手感不好，只能放弃。
　　最后理发师给他整体剪短，侧面打薄，用夹板烫了纹理，恨不得把每根头发丝都按摩一遍。
　　然后要价288。
　　“帅哥，要不要充个卡，你这个头发要经常打理，现在充卡很实惠，充三千送一千，充六千送三千。”
　　林一序刚想说不用，你们这家黑店我们再也不来了，陈一敬已经拿起手机扫码支付了。
　　成功付款六千的语音通报从前台的小喇叭里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
　　直到拎着充卡赠送的大白萝卜抱枕走出理发店，林一序还是觉得有点不真实。
　　“你捡到钱了？一次性充那么多钱万一倒闭了怎么办？九千块够我剪多少次头了？半个月剪一次两年都花不完！”
　　陈一敬打手语：没捡到钱，全国连锁的不会倒闭，可以剪很多很多次。
　　反正钱都花了，也不可能退了，林一序看着手里接近一米长的大白萝卜抱枕怒上心头，狠狠砸了一拳。
　　陈一敬把他的手牵进手心，带他去吃火锅。
　　因为□□洁癖太严重，林一序长这么大从来没跟人吃过火锅，仅有的几次踏足火锅店，也是单独点一个锅。
　　然而发现自己真的坐在热气氤氲红油翻滚的双耳大锅前面，他心里竟然没有一丝抗拒感。
　　和普通人吃火锅坐在面对面不一样，他俩坐在同一个方向，离的很近，肩膀贴着肩膀，大腿贴着大腿。
　　“怎么点这么辣的锅底，你平时不是不让我吃这么辣的吗？”林一序忍不住喝了一口金桔柠檬水解辣。
　　吃饭要拿筷子，不方便打手语，陈一敬在两人中间放了手机打字：偶尔没事。
　　吃到一半，林一序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嘴了。
　　“妈的，我嘴巴是不是辣肿了？”
　　他拿起陈一敬的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镜头里的人一双眼睛泪汪汪的，鼻尖通红，嘴巴红了一圈，像涂了最艳的口脂后又被人粗鲁的擦去。
　　他凑过去和陈一敬照了张自拍，然后打开聊天框发送给自己的账号，纪念自己第一次和人吃火锅。
　　要是被连诉知道大概要气死了。
　　想到这儿他轻轻笑了一下。
　　陈一敬打字问：很开心？
　　林一序看过来的眼睛很亮，他点点头，“开心啊。”
　　这时有服务员过来了，林一序以为他是来加汤的，没有在意，直到对方给他们送了一对小黄狗和小骨头的情侣钥匙扣，说他们是今天的第99桌客人，有纪念礼品可以送。
　　林一序看着他，很自然的否认，“我们不是情侣，只是朋友。”
　　“啊……”服务生有点尴尬，“那我给您换一份礼品吧。”
　　“算了，”他接过来，看向陈一敬，“也挺可爱的。”
　　服务员心说客人你的嘴可真硬啊，比店里的大铁锅还要硬，但面上还是祝他们友谊长存。
　　“你想挂哪个？”林一序又很自然的低头把自己兜里的钥匙拿了出来。
　　陈一敬已经习惯了，他们不是情侣，但可以做有些只能情侣做的事。
　　他拿了小狗，把骨头留给林一序。
　　下午他们去看了一场电影，上座率很高的一部国产悬疑片，选的情侣座，林一序没骨头似的靠在他身上，下巴搭在那个白萝卜抱枕上。
　　周围偶尔有其他人亲吻的声音，林一序会帮他把耳朵捂上。
　　最后主角的结局不太好，有人说是为了明年的第二部做铺垫。
　　林一序说骗钱的电影，再也不看了。
　　那一天的结尾是买菜回家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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