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岚之希

　　到了第二站，林清岚推着叶希进入房间，熟练地将他安置在床上后，掏出脉搏血氧仪夹在他的指尖上。机器上的数值闪了闪，停在一个稍显不安的区间。她盯着屏幕看了两秒，抬手调高了鼻氧管的供氧量。

　　“氧饱和度有点低，”她轻声说着，随手在自己的笔记本上记下数据。

　　“嗯，”叶希应了一声，声音淡淡的，像是对身体的异常已经习以为常，“可能是左手痉挛闹的，没事。”

　　林清岚没有接话，只是安静地蹲在床边，伸手解开他的鞋带，将那双外形优雅的鞋轻轻脱下。脚裸露出来的一瞬间，明亮的灯光将水肿暴露得无所遁形。脚踝处的皮肤被肿胀撑得紧绷，透出不健康的光泽，甚至能看见浅浅的勒痕。

　　她抬起头看了叶希一眼，眼神里闪过一丝隐隐的心疼。没说话，只是将鞋子放到一旁，从包里掏出护理用的毛巾，用温水打湿，然后将温温的毛巾轻轻覆在他的脚背上。

　　“岚岚，别忙了，”叶希的声音低下来，听不出情绪，却带着几分疲倦，“你也累了，先休息吧。我自己弄就好。”

　　“我给你好好弄，不然明天会更难受。”林清岚语气带着不容反驳的坚持。

　　叶希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闭上了。他的目光垂下，神色复杂。心底的不忍与刺痛交织着，让他难以直视蹲在他脚边的林清岚。
　　他知道，她不该是这样的。她本该是那个高傲、自由的大小姐，而不是一个熟练地按摩水肿双脚的看护。

　　林清岚低下头，专注地用掌心沿着他的脚踝和脚背轻轻按摩。皮肤触感冰凉僵硬，她的手指按下去时，留下了一个显眼的凹陷。

　　“疼吗？”她终于开口。

　　“还好。”叶希语气冷淡，似乎有些不愿承认那份疼痛的存在。然而，他绷紧的下颌和微微颤抖的睫毛泄露了他的真实感受。鞋子的勒痕还在隐隐刺痛着他的皮肤，而那种沉重的胀痛让他每一次微动都像在拉扯神经。

　　“等会儿就换双宽松的鞋。”林清岚轻轻说道，手指依旧缓慢而有节奏地按压着他的脚踝，“这双鞋以后别穿了，勒得你血液都不循环了。”

　　“这不是鞋子的问题吧，岚岚。”叶希的声音有些低落，带着淡淡的抗议。

　　“打住，”林清岚立刻截断了他的话，语气透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果断，“别又开始想说自己多不好了。”

　　说完，她站起身，从护理包里拿出四片艾草贴，熟练地撕开包装，把他的裤管小心地卷起，将贴片贴在膝盖弯曲处的两侧。薄薄的贴片刚贴上去没多久，便散发出温暖的热度，缓缓渗透到关节深处，让他僵硬的膝盖渐渐舒展开来。

　　“躺下，”林清岚收拾好手里的东西，用一种温柔却带着命令式的口吻说道，“帮你动动。”

　　叶希没有反驳，乖乖地躺了下来，目光却落在天花板，像是在努力忽视即将到来的不适。

　　林清岚站在一旁，双手捧起他的腿，先是轻轻地弯曲膝盖，随后一点点将腿伸直，动作缓慢而谨慎。然而，刚一拉伸，他的身体便微微一僵，眉头随即皱起，紧接着一声闷哼从喉咙深处泄了出来。

　　“痛吗？”林清岚立刻停下动作，眼神变得紧张起来，“哪里痛？小腿还是膝盖？”

　　叶希抿了抿唇，过了几秒才低声道：“膝盖……好像有点拉扯的感觉。”

　　林清岚点了点头，轻轻放下他的腿，蹲下身重新检查他的膝盖，手指小心翼翼地触摸关节周围，试图找出最痛的地方：“是不是这里？”

　　叶希微微颤了一下，算是回应。

　　她继续用指腹轻柔地揉搓着那处僵硬的肌肉，眉头微不可察地皱起，手下的触感让她心里发紧——那块地方肌肉硬得像石头一般，毫无弹性。

　　“很僵硬，”她低声说道，语气中透着些许担忧，“我给你用点镇痛膏，揉一揉，应该能松一点。”

　　叶希摇了摇头，语气淡淡却带着不可动摇的坚持：“不是说了，今天暂时不要用那药了吗？真的，清岚，别像我一样，一身痛，很不好受的。我忍忍就好了，等艾草贴发作后，今晚应该会好些。”

　　林清岚愣了一下，脑海里瞬间冒出了一百个“没关系”的理由，甚至准备直接反驳他。然而，她抬眼看到叶希那略带关心和自卑的目光，话到嘴边却软了下来。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声音低柔地说道：“好，不用镇痛膏。我们出去前，我再给你换新的艾草贴。现在先看看另一只脚哪里不适，等会儿一起弄。”

　　叶希看了她一眼，微微点了点头，妥协了：“嗯。”

　　不久后，二人便睡着了。外面响起敲门声时，叶希和林清岚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叶希轻声喊了一句：“哥，来了。”他转头看了一眼还赖在枕头上的林清岚，嘴角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随即慢慢地坐起身。

　　他动得很缓，等头晕稍稍散去才扶着床沿站起来。双脚隐隐作痛，但他忍着，扛着连着鼻氧管的氧气瓶，随意地坐到轮椅上，操控着轮椅滑到门前开了门。

　　门外站着叶翔，身旁还有一个看起来俏皮清爽的女孩。女孩扎着简单的马尾，没有化妆，露出干净的素颜。她的目光落在叶希脸上，看到他连着鼻氧管，表情平静，似乎对他的身体状况并不感到意外。

　　“哥，进来吧。”叶希轻声说道，头发乱糟糟地翘着几根，看起来有些没睡醒，却意外透着一股可爱的随意感。

　　叶翔见到叶希自己开门，一时吓了一跳：“怎么是你开门？”

　　叶希笑了笑：“我们刚醒，清岚还赖着床，我不动，她也不会动。”

　　林清岚果然从床上缓缓抬起头，眼睛还半眯着，一脸没睡醒的模样，带着点起床气的倦意，看向叶翔和明溪，然后落在叶希身上。

　　“小希，我要抱抱。”林清岚的声音带着软软的撒娇腔，脸颊埋在枕头里，完全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叶希叹了口气，操控轮椅到她身边，将右手递过去，语气里带着点哄小孩的耐心：“岚岚，起来吧，哥带他女朋友来了。”

　　林清岚却整个人黏了上来，直接趴在叶希的腿上，然后抱着叶希的腰，像只猫一样不肯挪动：“我要抱抱。”

　　叶翔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几天来，他一直看着林清岚对叶希的细心呵护，却从未见过叶希也会这样宠着她。

　　“岚岚，乖。”叶希低声哄着，轻轻拍了拍她的背，随后抬头看向叶翔，带着些歉意地说道：“哥，不好意思啊，她起床就这样。”

　　叶翔忍不住轻笑了一声，摇摇头：“没事。对了，小希，这是我女朋友，明溪。明溪，这是我弟弟，叶希，旁边这位是我弟媳，林清岚。”

　　叶希轻轻的扬了扬嘴角，礼貌道：“明溪姐姐好。”

　　明溪笑了笑：“你好，小希。”

　　“明溪姐姐叫我小希就好。”

　　明溪愣了愣，随即爽朗地笑了起来：“那你叫我明溪就好，别姐姐长姐姐短的，听着怪生分的。”

　　叶希点点头，笑容温和：“好的，明溪。”

　　明溪的目光在叶希和林清岚之间来回打量，看着林清岚笑眯眯地抱着叶希不撒手，忍不住调侃道：“你们俩感情真好啊。叶翔，什么时候你也让我抱抱？”

　　林清岚莫名其妙地骄傲了起来，嘴角微微扬起：“我家小希又帅，又好抱，天下找不到第二个了！”

　　“对不起，明溪，别听清岚胡扯，她脑子有病。”叶希无奈地陪着笑，语气里带着宠溺的纵容。

　　“没病！老公最好！”林清岚像是毫无防备地撒娇，声音软软的，眼里还带着点没睡醒的迷糊劲儿，模样像个黏人的猫。

　　叶希低头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对叶翔和明溪歉意地说道：“她刚睡醒，脑子不清楚，一会儿就正常了，到时候再好好认识。”

　　明溪却笑得更开心了：“没事啊，她好有趣，特别有意思！”

　　“好了，你们准备一下吧，差不多该去吃晚餐了。”叶翔插嘴，试图把话题拉回正轨。

　　“嗯。”叶希乖巧地应了一声，顺手拍了拍还赖在他腿上的林清岚，语气柔和又带着一丝无奈：“岚岚，起来了，别再耍赖了。”

　　“不要。”林清岚懒洋洋地回了一句，双手环着他的腰不松开，撒娇得理直气壮，像是打定主意要继续赖着不动。

　　叶希低头看了她一眼，语气平静地来了一句：“你再躺下去我腿要麻了。”

　　林清岚果然吓了一跳，连忙从他腿上坐起来，手忙脚乱地检查他的腿：“乖乖，不痛，乖。”她一边说着，还对着他的脚轻轻吹气，像哄小孩一样。

　　叶希额角抽了一下，无语地开口：“岚岚，去洗脸，清醒点儿，嗯？”

　　“我不要。”林清岚含糊地嘟囔，像个赖床的小孩，“我要睡觉。”

　　“不能睡了，该吃晚餐了。”叶希温声哄着，手轻轻放在她的肩上推了推，“好不好？吃了饭再休息。”

　　林清岚不情不愿地坐直身子，揉了揉眼睛：“好吧，勉强起来。”她的语气里透着一丝微醒时的黏人。

　　叶希见状，缓缓往后滑动轮椅，留出了可以站下一个人的位置，然后身体向前，伸手把她拉下床：“慢点，别摔着。”

　　站在一旁的明溪忍不住低声感慨：“她好有趣哦！”

　　叶希淡淡地回了一句：“那是她没睡醒的时候。”他停了停，补充道，“过一会儿就不一样了。”

　　果然，不久后，林清岚洗完脸，站在镜子前摸了摸自己的脸，眨了眨眼，整个人仿佛瞬间清醒过来。她愣了一秒，然后猛地转身，声音里带着掩不住的炸毛：“叶希！你竟然让我出丑！”

　　叶希正在慢条斯理地操控轮椅，仿佛没听见似的，头也不抬地说道：“岚岚，过来见见哥的女朋友，明溪。”

　　“叶希你个死鬼！”林清岚气呼呼地走出来，手指指着他，声音略微拔高，“你怎么不叫我起来？”

　　叶希抬了抬眼，语气淡淡的，仿佛这场兴师问罪根本入不了他的耳：“你不是抱着我不肯起来吗？”

　　“你就不能哄我一下？”林清岚怒瞪他，双手叉腰。

　　叶希若无其事地转动轮椅，语调平静得让人牙痒痒：“别生气，岚岚，还有别人呢。”

　　林清岚顺着叶希的视线，看到站在一旁的明溪和叶翔，脸色微微一红，但下一秒便迅速调整了情绪。她抬起头，露出一抹从容的笑容，声音轻快又自然：“你们好，刚刚有点没睡醒。麻烦当做没看到，谢谢啦。我叫林清岚，可以叫我清岚。”

　　明溪忍不住笑出了声：“清岚，你真的太有趣了！叶翔怎么从没告诉我你那么有意思？叶翔，我说啊，你家人一个比一个有趣，就你一个木头人，怎么回事啊？”

　　林清岚毫不客气地指着叶翔，语气里带着些故意的嫌弃：“他就是笨啊！要不是我们拉他一把，嫂嫂你早就跑人了！”

　　这时，房间另一侧的叶希正在更换随身氧气瓶。他右手笨拙地拧着盖子，却因为只有一只手的缘故，几次尝试都没能拔开。叶希叹了口气，原本想着自己偷偷解决，少让别人操心，却在抬头的一瞬间与林清岚的目光撞上。

　　林清岚没多说话，二话不说便走了过去，熟练地接过氧气瓶，一下子拔开了盖子，又帮他调整好接口和流量。动作流畅，像是做过千百遍。

　　随后，林清岚拿起检测仪，夹住叶希的指尖，仔细查看数值。片刻后，她抬起头，皱了皱眉，低声说道：“氧饱和度还是有点低，稍微注意一下吧。”她轻轻放下仪器，抬头看向叶翔和明溪：“等吃完晚饭我们就早点回去休息吧。哥，你陪明溪去约会，不用管我们了。我和小希早点回来睡觉，我也有点累了。”

　　叶翔点了点头，眼里带着几分关心，却也掩不住和明溪共度二人世界的期待：“好。小希，没事吧？”

　　叶希淡淡一笑，语气温和：“没事，休息一下就好了。”

　　“行，那我们先出去等你们。”叶翔说完，拉着明溪走出房间，带上了门。

　　人刚离开，林清岚立刻回过身，蹲下检查叶希的膝盖处，手轻轻按了按艾草贴的位置，发现贴片已经冷了，便拿出新的替换上。她的手指在他膝盖周围轻柔地揉了揉，感受到肌肉没有之前那么僵硬了，脸上的神色也放松了些：“现在舒服点了吗？”
　　叶希点了点头，低声说道：“嗯，已经好多了。你去处理你自己的吧，我自己来。”

　　“我能有什么好处理的？马上就能出门。”林清岚抬起头瞥了他一眼，语气带着点调侃：“来，换拖鞋。别别扭了。人家眼里只有你哥，谁会管你穿什么鞋。”

　　她的话让叶希微微一怔，随即无奈地低笑了一声，配合着她的动作换上了拖鞋。等林清岚一转身，他便拿起毯子，将双脚盖得严严实实，动作一如既往地透着点对形象的执着。

　　林清岚回头看了一眼，忍不住笑了，但没说什么，只是给他带上了口罩。

　　开门时，叶欣也已经好了，站在外面等。

　　“走吧，去逛逛，看看有什么好吃的。”叶欣率先走在前面，自嘲地嘟囔了一句：“唉，单身狗就是命苦。”

　　叶希觉得自己的身体还是有些轻飘飘的，便由林清岚推着轮椅。一路上，林清岚不停地对他说着些有的没的，语调轻快，像是在努力分散他的注意力。而叶翔和明溪走在后头，两人低声交谈，气氛轻松。

　　走了一段路后，叶欣停在一家餐厅前，指了指店内说道：“这家闻起来不错，我们就吃这儿吧？”

　　几人都点头同意，跟着她走进餐厅。门口有一个小小的阶梯，对别人来说不算什么，但对叶希来说却是一道无法跨越的障碍。林清岚推着他，动作轻巧熟练地一用力，便顺利将轮椅推上了台阶。

　　餐厅的布置并不堂皇，椅子是长凳，没有靠背，叶希如果坐上去肯定会觉得不舒服。餐厅老板见状，热情地引导他们坐到了最里面的四人桌，位置宽敞些，适合叶希的轮椅停靠。

　　叶希坐在桌子的短边，依然待在轮椅里。叶欣选了靠窗的位置，而林清岚则习惯性地坐在叶希的左侧。叶翔和明溪坐在桌子的另一侧。

　　叶希坐在轮椅里，微微靠着椅背，感到一阵轻微的晕眩，不由得闭上了眼睛。明溪注意到他的神情，关切地问道：“小希，你没事吧？”

　　叶希缓缓睁开眼，眼神平静但有些疲惫：“没事，低血压，老毛病了。谢谢关心。”

　　林清岚没有抬头，拿起他的左手，轻轻揉搓起来，手指按压在僵硬的关节处。

　　明溪想了想，忽然说道：“我有个朋友，每次来月事都会低血压。有一次因为晕从床上摔了下来，医生就让她吃糖，说能缓解。我这里有糖，要不要试试？”

　　叶希微微摇了摇头，语气依旧淡淡的：“不了，我身体很麻烦，不能吃糖。谢谢你的好意。”

　　林清岚这时终于抬起头，“啧”了一声，眉梢微挑，语气里带着一丝揶揄：“谢谢大侠，你回来了？说一句话就谢一次？”

　　叶希笑了笑，解释道“清岚不喜欢听我说谢谢。”

　　林清岚眨了眨眼，嘴角挂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语气带着点揶揄：“我不是不喜欢听你说谢谢，我是觉得你的谢谢太疏离了，像在跟人划清界限。这样，让人不想靠近你。”

　　“知道了。”叶希乖乖应了一声，语调平平，却隐约透着一点难以察觉的温柔。

　　明溪听着两人的对话，忍不住笑了：“你们两个人，真的好有趣。”

　　叶希抬起头，声音透过口罩传出来，有点疑惑：“啊？”

　　“互相宠爱，真甜！”明溪笑着说道，眼神带着一点羡慕的打趣。

　　“那没办法，谁让我老公又可爱又傻乎乎的，还把我骗到手了。”林清岚忽然扬起下巴，露出一副洋洋得意的模样，胜负欲奇奇怪怪地冒了出来。

　　“叶翔，你不表示一下吗？”叶欣一脸嫌弃地转头看向自己的孪生哥哥，语气里全是控诉，“你弟比你会太多了，你到底是怎么把明溪弄到手的？装木头吗？”

　　“对呀哥，说说你们的故事，我们也想听！”林清岚一听来了兴致，眼睛里透着亮光，忍不住催促道。

　　叶翔咳了一声，挠了挠后脑勺，似乎有些不自在：“我们两个跑步的时候撞到一起，她受伤了，我就送她回家。”

　　“然后呢？”叶欣追问，语气期待。

　　“没了。”叶翔回答得干脆利落，仿佛这就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

　　林清岚一脸难以置信地盯着他，像是被雷劈了一样：“我的天，就这样？没有然后？”

　　明溪在旁边笑得直不起腰：“是真的没了。他确实……挺木头的。”她看向叶翔，眼神里却满是温柔，“不过，他就是这样才可爱呀。”

　　“我哥真是绝了。”叶欣扶额，无奈地摇了摇头，“怎么就没有人追我呢？”

　　叶希闻言，眼睛稍微眨了眨：“因为你身边不需要男人。姐你就是最棒的。”

　　叶希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语气更为笃定：“嗯，其实我觉得你和二姐最好都不要嫁人。”

　　这下，桌上几个人愣了一下，叶翔看向叶希，好奇地问：“为什么？”

　　“因为……”叶希低头摆弄了一下薄毯边缘，语气平静又理所当然，“嫁人了就要照顾另一半，很麻烦。而你们都很优秀，干嘛浪费时间伺候别人？”

　　叶欣一时无言，明溪却笑得直不起腰：“小希你这逻辑绝了，太可爱了。可是小希，那清岚呢？她嫁给了你呀。”

　　叶希抬眼看了一下林清岚，眼神里透着几分自卑，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她有健康的不嫁，偏偏就是要嫁我。我也希望清岚找个更好的。谁会愿意结婚就为了一辈子伺候一个废人？”

　　明溪愣住了，被这话呛得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林清岚却瞬间炸毛：“死人头，又开始了是不是？你信不信我现在当众亲你？”

　　叶希抬起眼，神情平静，却带着一丝习以为常的坦然：“嗯，相信。”

　　他低下头，看着林清岚静静握着自己的左手。然后，他忽然间抬眼对明溪开了口，语气平静，却让人听得心头微颤。

　　“对不起，我有时候会情绪不稳定。我很努力了，但就是控制不了。如果我说了什么让你觉得不舒服，就当我是对空气说的，不要在意。也不要因为我这样，就觉得我哥不好。他很好。他比世界上很多人都要好。”

　　明溪微微一怔，还没来得及回应，叶希已经继续说了下去，语速缓慢，透过口罩有些模糊但是明溪听的清清楚楚：“也不要害怕嫁给他会让你承担太多，或者需要连带着照顾我。我活不了几年了，你不用担心。还有，我有自己的存款，那些钱是我自己赚来的，足够让我请一辈子的护工，住一辈子的医院。我哥他，不会需要养我。你嫁给他，不用担心这种问题。我的后事，我也都处理好了，不会让你们需要操心。”

　　“很多人都怕嫁人后会变成黄脸婆，原本的爱和自己的付出，换来的是日复一日的操劳。可嫁给我哥，不会这样的。他会对你很好，也不会让你伺候他。明溪，你要是喜欢我哥，就不要放手。他值得你喜欢，也值得你信任。他不是我，他是个让人放心的人。”

　　顿了顿，他忽然自嘲般地笑了一下，目光里却带着几分真诚：“嫁给他，绝对会比清岚幸福。”

　　话音刚落，林清岚忽然握紧了他的手：“我说过了，我很幸福，叶希。请你记住这一点。”

　　明溪听着叶希的话，眼泪终究忍不住滑了下来。她用手背抹了抹眼角，试图平复自己的情绪，却发现越是克制，泪水越止不住。

　　叶希见状，微微叹了一口气，声音低而缓：“对不起，让你哭了。我不是故意的。我哥是个木头，他不善于表达，但我知道，他既然把你带回家，又说要尊重你想要读博士学位的意愿，那他一定是很喜欢你的。”

　　他看着明溪，声音依旧带着一种疏离的淡漠：“你要是也喜欢他，就不要放手。我也希望你不要因为见到我这个样子，就害怕，觉得他不够好，觉得他身边有个时时需要被照顾的病人，会拖累你。我脑子里的声音有时候真的很吵，很大，让我连喘口气都觉得难。今天这些话，是我趁自己现在还清醒，一次过把事情都说清楚了也好。我哥是个好人，他值得拥有幸福。而你……你要是喜欢他，就不要让他失望。”

　　叶翔动了动嘴唇，像是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怎么开口，最终只挤出一句：“小希……”却说不下去了。

　　林清岚轻轻拍了拍叶希的手背，语气温柔：“把心里那些藏起来的话都说出来了，心里舒服点了吗？”

　　叶希偏过头看了她一眼，点点头：“嗯。”

　　叶欣看着自己的弟弟，眼里藏着一抹明显的心疼，开口安慰道：“小希，你已经做得很好了。真的，世界上比你差的人多了去了，一抓一大把呢。”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小希。”明溪开口，语气轻得像是怕打扰到什么，接过叶翔递来的纸巾，擦了擦眼角，随后挤出一抹笑容，“其实……要是不喜欢叶翔，我也不会一通电话就被他说服，立刻跑过来这里了。”

　　明溪深吸了一口气，情绪稍微平复后，抬头试探着问道：“你说你脑子里的声音很吵、很烦，是不是我想的那样？”

　　“忧郁症。”林清岚没有等叶希回答，直接替他说了出来。

　　“嗯。”叶希淡淡地应了一声，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他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依旧是那样的平静：“对不起，接下来的几天，我会很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如果真的失控了……把我丢进医院就可以了，没关系的，真的。”

　　明溪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对着叶希真挚的说：“谢谢你今天愿意和我说这些，这已经是对我最大的信任了。我想，我也必须用我的诚意回报你。小希，我不认为你需要刻意去控制自己，你的情绪、你的感受，这些都不是错。我知道精神疾病有多磨人，我闺蜜曾经经历过忧郁症……我亲眼看到她是怎么熬过来的。那种痛苦不是你想控制就能完全控制的，但你一直在努力，我能看得出来，你很勇敢，也很善良，这些都是事实。”

　　“至于我最后会不会嫁给叶翔，我希望你明白，无论结果如何，都不会是因为你。可能是我们相处之后觉得不合适，可能是其他原因，但绝不会是因为你。小希，你是他的弟弟，但你不是他的负担，更不是他爱情的障碍。这一点，请你一定要相信。无论以后你的嫂嫂是谁，都不要觉得叶翔的婚姻结果与你有关。”

　　叶希的喉结动了动，像是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点了点头，目光低垂下来，落在膝上的薄毯上。他抿了抿唇，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谢谢你。”

　　说完了心里的话，饭菜也上来了。他把口罩摘下，胃口恹恹的吃了几口粥，就停下了。然后把口罩带回。明溪想要说什么，却看见林清岚已经开始噼里啪啦的和叶希聊起自己的弟弟的丑事，笑了笑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回叶翔身上。

　　饭后，林清岚带着叶希回去，叶翔和明溪两个人慢慢的逛街。

　　气氛有些静默，直到叶翔率先打破沉默，声音里带着几分歉意：“对不起，第一次见面小希就送了那么个礼物给你。”

　　明溪轻轻摇了摇头：“不会啊，我觉得他很真诚，很好。我能理解为什么清岚会喜欢他。”

　　叶翔苦笑了一下，目光落在地面上：“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明溪转头看了他一眼，似乎想起了什么，轻声说道：“忧郁症嘛，我能理解。这是一种很痛苦的病。”

　　叶翔点了点头，停顿了一下，语气里多了一份压抑的无力感：“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帮他。这其实是第一次他提出想要做什么，我和欣……我们起初以为，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快不行了，所以才让我们带他来看海。”

　　明溪闻言眉头微蹙：“小希的身体状况……你似乎只提过他身体不好，但没说过为什么。”

　　叶翔叹了一口气，抬手揉了揉眉心：“他有先天性心脏病，因为早产，心肺发育不全，从小就很严重。现在他的左心室已经切除了，靠人工心脏维持生命。但偏偏他身体的抗体能力太高，接受不了人工心脏，所以每天都需要吃压制免疫系统的药。这次出来旅行，医生特意叮嘱一定要戴口罩。偶尔他还会喘不过气，所以随身带氧气瓶。他的身体情况，很糟糕。”

　　明溪轻轻吸了口气：“我对心脏病了解不多，难道没有其他办法吗？”

　　叶翔的脚步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压抑的无奈：“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到匹配的供体，彻底换心脏。但是……欣告诉我，希没有机会了。他的身体情况太差，很大可能支撑不过多一次的开胸手术。系统会优先考虑那些更有可能存活下来的患者，所以供体不会轮到他。”

　　明溪的目光变得柔软了些，像是在沉思。片刻后，她低声问道：“那……你们呢？会怎么做？”

　　叶翔抬起头看着远处灯火辉煌的街道，像是对她，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不知道，只能尽力陪着他走过每一天。他愿意去看海，我们就带他去看。他愿意做什么，我和欣都会尽力满足……”

　　明溪默默点了点头，握住了叶翔的手，轻轻用力捏了捏，像是某种无声的安慰：“你是个好哥哥。”

　　叶翔垂下眼，声音低沉：“可我觉得自己做得还不够。”

　　明溪握紧了他的手，语气里带着温柔的坚韧：“大概我们所有人都会这么觉得吧，总觉得自己不够好。你是这样，小希也是这样。但正是因为我们有这样的想法，才让活着更有意义，不是吗？我们每个人都在试着做得比昨天的自己更好。”

　　叶翔抬起眼，嘴角微微勾了一下，但笑容里更多的是苦涩：“谢谢你，明溪。今天小希说了很多让人听了很沉重的话，但我想告诉你，他是我弟弟，不管他愿不愿意让我这个哥哥帮他，他永远都是我的弟弟。如果有一天他需要我，我会义无反顾地站在他身边，不管怎样。”

　　明溪看着他，眸中闪过一丝赞许，轻轻点了点头：“这是应该的，叶翔。如果你不这么做，那才真是让我看走眼了。”

　　叶翔被她认真的语气逗得笑了一下，眼里却仍有几分疲惫。他低声说道：“真希望有一天，他能相信自己值得被爱。那一天，我会松一口气。”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