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写旧梦

　　这次回国时间和复活节假期重叠，宋伊恩可以在国内呆大半个月，工作日程排得也不算太满，足以好好放松玩几天。

　　第一次拍摄新鲜感十足，被所有工作人员环绕、换不同好看妆造的感觉好极了，叫宋伊恩压根不知疲倦。
　　直到工作结束的傍晚，他才意识到，被强光闪了一整天的双眼已经无法适从正常世界的光线了。第二天醒来，更是浑身肌肉酸痛。

　　穿着不符合季节的衣服、带着浑身不适拍摄下一场外景时，宋伊恩发现做模特似乎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轻松。
　　不过他还是很开心，还交到了新朋友。

　　来杭州的六天，宋伊恩拍摄的其中一个品牌是名叫Not Victims的潮牌服饰，俞景坤得知后有些惊讶……因为这是他姐姐的女朋友的品牌。
　　宋伊恩听罢比他更惊讶，没想到这两姐弟居然凑不出一个直的。

　　正是在Not Victims的三日拍摄期间，宋伊恩认识了两个聊得来的中国朋友——
　　女模特林白妍是宋伊恩这次的拍摄搭档，即使素面朝天也浑身散发星光，不说话时看着冷漠，可开口却阳光健谈。
　　另一个是妆造师孙墨，长相打扮皆是雌雄莫辨，说话比女孩更细声细气，笑起来还有两个可爱的小酒窝。

　　林白妍和孙墨都是自来熟的性格，逮着宋伊恩就聊个没完，恨不得把圈内的八卦整理个编年史文件发给宋伊恩。
　　这不，第二天拍摄结束，两人又拉住了将要离开的宋伊恩——

　　“诶，晚上一起吃饭吧？伊恩？”林白妍冲宋伊恩眨眨眼，“我和墨子今晚去吃omakase～一起来不？”
　　这时，孙墨也投来了期待的目光。

　　宋伊恩顿住了。
　　他既想和新朋友继续聊天，又不想和俞景坤分开。这可怎么办呢？

　　林白妍看出了他的犹豫，“干嘛呀？你晚上有事啊？”
　　“没有。”宋伊恩为难地扯扯嘴角，“我、我得问一下……”
　　“问什么？”林白妍迷茫。

　　不远处的工作人员插话道：“要问你哥哥吗？”
　　宋伊恩已经捧起手机，用力点了点头。
　　“他哥陪他来的。”工作人员补充，“之前也是一直接送。”

　　“我的天，你家里管这么严啊？”林白妍惊讶。
　　孙墨笑笑，“伊恩才成年啊。”
　　“哦哦，差点忘了。”林白妍也笑了，“你亲哥？”
　　宋伊恩愣了两秒，“呃，表哥。”他按照俞景坤要求的说道。

　　“那叫你表哥一起来吃饭呗。”林白妍说完，看向孙墨，“ok吧墨子？”
　　孙墨比一个“OKAY”的手势。

　　其实宋伊恩并不想谎称是俞景坤的表弟。但既然俞景坤都这么说了，总有他的道理。
　　欺骗朋友的感觉真不好受，宋伊恩耷拉下脑袋。

　　一出拍摄场地，三人便看见一辆价值不菲的磨砂黑色SUV停在门口，车侧身的黄底黑马标志并不大，却十分抢眼。
　　见宋伊恩径直往那辆低调的黑色法拉利走去，林白妍和孙墨在身后交汇了一个眼神——
　　留学生。正常。孙墨用口型说。

　　一上车，林白妍便爽朗道：“嗨，表哥好——”
　　宋伊恩觉得别扭，有点尴尬地说：“呃，这是白白和小墨。”
　　俞景坤回头看向后座，微笑道：“你们好。”

　　林白妍眼前一亮。
　　她见惯了精致时尚的小男生，皮囊的确无可挑剔，可却无聊虚浮极了。
　　不像此时这个回眸冲自己微笑的男人，浑身散发成熟的韵味。他戴着一副细边眼镜，眉目间有岁月沉淀的稳重，简约得体的上衣，奢侈的座驾，再配合他臂膀的肌肉线条……性感极了。
　　这才是男人。林白妍在心里说。

　　正当林白妍想说些什么，这时，一旁的孙墨反而抢先开口了——
　　“……景坤？”

　　林白妍猛地看向孙墨，“你们认识啊？”
　　宋伊恩刚系好安全带，也投来疑惑的视线。

　　俞景坤倒是看起来很平静，“小墨？这么巧。”
　　孙墨简直欣喜若狂，心脏突突突跳个不停，他强装镇定，声音又细软了几分，“嗯，怎么会这么巧？没想到伊恩的表哥是你。”
　　俞景坤没接话，“你们要去哪儿吃？”

　　车内的气氛忽然变得有些诡异，宋伊恩看看俞景坤，又看了看孙墨——
　　只见孙墨脸上浮现出一种不知所措的害羞。虽然工作期间的孙墨就很爱笑，但此时，他脸上的笑容却是不太一样的。

　　林白妍开始八卦追问俞景坤和孙墨是怎么认识的。
　　孙墨没有回答，只小心翼翼地瞥了俞景坤一眼。

　　没成想，俞景坤直接当做没听见。
　　“你们选好去哪家餐厅了吗？”

　　待车驶上大路，孙墨才在林白妍的追问下从实招来。他和俞景坤是在6年前认识的，在北京的一家酒吧门口，还是孙墨主动要的联系方式。

　　闻言，宋伊恩的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
　　现在，俞景坤是他的‘表哥’。他就连宣誓主权的机会也没有。想到这里，他心里就涌起一阵滔天的酸意。

　　这顿晚餐，宋伊恩别提吃得有多难受了，眼睁睁看着孙墨对俞景坤眉目传情，林白妍还偏偏爱起哄。好几次，宋伊恩想要说出真相，却又不敢亲自戳破自己亲口说的谎言。
　　他越想越委屈，明明是俞景坤叫他撒谎的，怎么现在反而是他有苦说不出了？

　　一开始，饭桌上的暧昧氛围还不明朗，宋伊恩也就忍下了。
　　直到临别时……

　　“诶。”林白妍刚背起包准备走，似乎想起了什么，“等一下，墨子……”
　　“嗯？”孙墨无辜地歪头。
　　“你那件Loro piana……”说着，林白妍看向俞景坤正在结账的背影，“不会就是……”
　　孙墨瞬间涨红了脸。

　　宋伊恩猜不出他们的哑谜，他也不知道Loro Piana是什么意思。
　　但很显然，这是一个有关孙墨和俞景坤之间的秘密。

　　“Loro Piana是什么？”宋伊恩皱着眉头问。
　　“奢侈品牌。”林白妍回，“我也是因为墨子才知道的，他有一件超好看的Loro Piana大衣，是他约会的一个男的送他的。”
　　“喂……白白！”孙墨嗔怪着拍了拍林白妍。
　　“你之前说的那个送你LoroPiana的192男不会就是表哥吧？身高也差不多诶。”林白妍大笑，转头又问宋伊恩：“伊恩，你哥是弯的啊？”

　　宋伊恩如鲠在喉，又怒又委屈。他很想大声说出真相，可谎言拖得越久，就越发没了承认的勇气。

　　“我不知道。”宋伊恩冷冰冰地说。
　　林白妍和孙墨显然有些意外，他们不明白为什么宋伊恩突然挂下了脸色，只笑哈哈地扯开了话题。

　　回酒店的路上，宋伊恩特意绕开副驾，坐到后座，以此表达自己的生气。

　　俞景坤有些错愕，但也在意料之中。
　　“孙墨是我之前和你说过的，在国内约会过一次的人。”他主动解释。

　　宋伊恩只看着窗外，闷闷地“嗯”了声。
　　“坐到前面来，乖乖。”俞景坤低声说。
　　没有回答。
　　“宝贝，生气了？”
　　没有回答。

　　空气凝固了几秒。
　　俞景坤从驾驶座下来，刚打开后座的车门，就看见宋伊恩泪眼婆娑地别过了脸去。
　　那湿漉漉的睫毛和泛红的猫眼漂亮极了，看得人一阵心痒。俞景坤忍俊不禁，揽过宋伊恩的肩膀，“吃醋了？宝贝。”

　　宋伊恩依然沉默，只用力挣脱他。
　　“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只是一起吃过一顿饭。”俞景坤耐心地说着，牵起宋伊恩的手。

　　不料宋伊恩一把甩开他，瞪大了湿润的泪眼，怒道：“你还送他大衣了！”
　　俞景坤欲言又止，“……那时候我还不认识你，伊恩。”
　　“你为什么要我骗大家说你是我的表哥！”宋伊恩拔高语调，可下一秒就哽咽了，“是不是你不想承认……”

　　俞景坤叹了声气，“伊恩，我只是不希望你被说闲话。”
　　“我不在乎！”
　　“你没有出过社会，你不知道流言的杀伤力。我们在飞机上不是就说过的吗？不要公开出柜，你现在还——”

　　“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宋伊恩大叫着打断他，随即，泪如雨下，“是不是你不想承认？是你不想承认吧？哪有什么流言蜚语，大家的接受度都很高，孙墨一看就是gay，他也没有怎么样，明明就是你……明明就是你不愿意承认……”

　　俞景坤沉了口气，在宋伊恩的抽泣声中静默许久。
　　“伊恩，包容度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高，大部分情况下，你因此遭受的针对都是隐形的，你看不见的。流言你可以不在乎，但不仅是流言的问题，还会影响你的实际利益。你明白吗？”

　　“我不明白！！！”宋伊恩哭道，唇瓣跟随抽噎的动作而颤抖。
　　俞景坤蹙起眉，“……伊恩，你只有18岁。”
　　“我不管！！！”宋伊恩泣不成声。
　　“我比你大9岁。你觉得别人会怎么想我们的关系？会怎么议论你？”
　　“我不知道！！！”宋伊恩歇斯底里道，“我不管！！！！”

　　空气凝固了。

　　突然，宋伊恩狠狠锤了俞景坤一拳，“你就是不想承认！！！说什么为了我好……那为什么你不跟孙墨承认！！为什么不跟白白承认！！为什么还和孙墨眉来眼去！！你就是不想承认我！！”
　　说完，宋伊恩放声大哭。

　　俞景坤长舒一口气，“伊恩，我没有和孙墨眉来眼去。我和孙墨也不熟，和那个女孩就更加不熟，你和他们也是第一天认识，你觉得和第一天认识的人透露隐私是很明智的决定吗？”

　　“我们在一起，是什么隐私吗？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宋伊恩一脸受伤，泪水断了线似地流。

　　“伊恩，我说了我可以出柜没有关系，但是你还小，你的人生、事业都才刚刚开始。你不能否认同性恋在社会意义上就是特殊群体。”说完，俞景坤叹息一声，抬手擦去宋伊恩的眼泪，“不哭了宝贝，嗯？”

　　宋伊恩‘啪’地拍开俞景坤的手，转身就打算下车。他刚推开车门，下一秒——
　　嗙！！
　　车门被猛然拉回，迅速反锁。

　　宋伊恩只觉得被一具高大的身体全然压制笼罩，一声巨响过后，更是吓得愣在了原地。眼前是俞景坤的手臂，正紧紧抓着车门，凸起的脉络直达上臂，最后隐匿在黑色短袖的布料之下。

　　没等宋伊恩回过神来，俞景坤把他圈入了怀里。
　　“我们有什么话好好沟通，好吗？”俞景坤说着，吻了吻他的脸颊，“乖一点。”
　　宋伊恩大脑发懵了好一会儿，又开始流泪，“是你不好好沟通，是你一直找借口！”

　　“我可以带你见我的朋友，我不会不承认你，宝贝。你工作上认识的人都是无关紧要的人，你把自己开诚布公地坦白给他们看，有什么意义呢？”俞景坤低缓地说，“你可以去问问你妈妈，你问问她的建议，你觉得她也会赞成你把自己的所有秘密往外说吗？”

　　宋伊恩不说话了，只低低地抽泣，紧紧抓住了俞景坤环着自己的手臂。
　　他稍微冷静了一些，开始思考俞景坤说的话。

　　“都不说国内的情况了，就是欧美也很少有公然出柜的艺人和模特。伊恩，你的朋友都是很好的人，但这个世界上什么人都有，你不能毫无保留毫不隐藏地对待所有人。”俞景坤揉揉他的脑袋，“嗯？”

　　“……为什么？我又没做错什么。”宋伊恩的声音有些哑了，他清清嗓子，难受道：“水。”
　　俞景坤伸长手臂从前座拎起一瓶矿泉水，边开瓶边说：“你当然没有错。”
　　宋伊恩咕嘟咕嘟灌下小半瓶水，才接着道：“我身正不怕影子斜。”
　　俞景坤在他耳畔轻笑。
　　“笑什么？”宋伊恩回头看他，不悦极了。
　　“可爱。”俞景坤捏捏他的脸颊，落下一个吻。

　　“你有亲过孙墨吗？”宋伊恩冷不丁问。
　　俞景坤失笑，“没有。”
　　“那你还送他那么贵的衣服。”宋伊恩哀怨地看着他。
　　“见面礼而已。”

　　“见面礼。”宋伊恩酸溜溜地重复一遍，“呵呵，你当时在追他吗？怎么不追了呢？”
　　“没有。”
　　“你都没有送过我见面礼。”宋伊恩嘴唇一抿，眼眶又湿润了。
　　“别的礼物就不算了？”俞景坤笑着捏住宋伊恩的鼻子，“宝贝想要什么？我们现在去西湖边买，嗯？”
　　“我才不要。”宋伊恩皱着眉头，拍开俞景坤的手。

　　宋伊恩好不容易坐回副驾驶，车终于可以发动了。
　　可是脑海里孙墨羞涩的模样挥之不去，他无法自制地想象着俞景坤曾经和他约会的画面。那件昂贵的大衣是怎么送出去的，他们那天一起做了什么，俞景坤为什么要这样讨好他？是不是因为喜欢他？

　　孙墨和宋伊恩是截然不同的类型，他很秀气、柔和、娇小，说话总是轻声细语。宋伊恩又想起俞景坤在伦敦被女孩搭讪的那天，他弯下高大的身躯聆听女孩说话，后来，还称那个女孩太小个，所以他不得不这么做。
　　他是不是根本就是喜欢这样娇小可爱的类型？
　　而宋伊恩足足有一米八的个子。

　　想到这里，宋伊恩又一次掩面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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