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山赌狗的一百种自戕方式

　　男人伏止琴弦，下首才开口汇报。“传长安君于信宫诞下一子，卑职未能潜入查证。”
　　“……”男人的指节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桌案，二人的呼吸在殿内格外清晰。
　　“恕卑职无能。”下首的头低了又低，心尖发颤。长安君叛逃后，王上喜怒无常，谁人不怕君王之怒？
　　“退下吧。”
　　白迅的天赋极不稳定，经常受诸多因素影响被强制拉入到溯境当中，观看或体验别人的经历。好在所知所感都可以用溯镜回放，还可以利用它窥探很多信息。上一世他便是借此才能以小博大，屡战屡胜。
　　如果在溯境中的经历过长，情绪起伏过大，便会耗费精神力，导致身体疲乏。溯境中意识也不甚自由，时而被同化为某一人进行经历，时而以上帝视角旁观，时而可以自由行动个人意识。
　　白迅此刻就坐在男人不远处的漆床上昏昏欲睡，搞不懂他为什么这么频繁的被拉入溯境，又这么的耗费精神力，还无法切断。是祂在给我传达什么讯息吗？
　　空间莫名颠簸起来，马儿的嘶鸣声此起彼伏，听着就十分健壮。想来，他也就那时在默多克的马场与寻枫共骑过几回。
　　男人长发未冠，身着玄鸟深袍，忧思终究是击垮了他的身躯，意志却固执的藐视病痛，苦苦等待年少的执着。“他…终究是厌吾至此吗？”
　　跪坐在榻前的男子不禁苦笑。“你放心，无论出了何等变故，此计都会顺利进行。”
　　男人的呼吸极为细弱，“从前有吾在，汝可以还是姬丹，但往后就只能是李通古。若哪天累了，便将吾与阿晏忘了吧。”
　　“阿姒…是我对不住你们…我对不住你们……”男子顿时泣不成声，呈跪拜状缩成一团。
　　榻上之人合上笨重的双眼，再睁眼时满身轻盈，世俗的响动逐渐模糊。日思夜想的人儿将他勾入怀中，他颤抖着手，去抚摸那渊壑眉眼。“阿晏，吾老了。”
　　阿晏：“不老。”
　　阿姒：“汝还是那样年轻。”
　　阿晏：“吾本为鬼。”
　　阿姒：“所以留吾一人彷徨于世。”
　　阿晏：“兄长做得极好。”
　　阿姒：“他们会怨恨吾。”
　　阿晏：“不会。”
　　阿姒：“又骗吾。”
　　阿晏：“嗯。吾送汝去紫微垣。”
　　阿姒：“那汝呢？”
　　阿晏：“吾将消散。”
　　阿姒：“倒不如再骗骗吾。”
　　阿晏：“吾不愿。”
　　男人伸手勾住阿晏的后颈，挺身与他相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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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鸥的啼叫终结了感知，鼻尖一阵瘙痒，白迅如何都躲不开，只得掀开睫羽掐住了小白的尾巴尖。
　　起床气的加持下，白迅的力道可不小，小白却只是闷哼一声，巴掌大的爪子轻轻推搡白迅。
　　少女揉了揉它发烫的耳根，起身洗漱。
　　只见万丈光芒浮在如鳞的海面上，悠荡阵阵圆晕，圈起众生轮回的因果相续。层层递进的浪花涌过浮桥木板缝隙，弹奏着海的乐章。沙滩边潮起潮落，小鹬鸟也随之奔波。
　　寻枫正在礁石上作画，莫离做模特，而秦怀卿则给他温了些汤喝。
　　“早。”白迅捋了捋头发，伸了个懒腰。睡到自然醒的日子就是舒服。
　　今天的嬴姒终于得了清闲，正放空脑子武剑锻炼。
　　白迅端着碗，溯境中的种种令他有点尴尬。“哥，晚上吃什么？”
　　莫离：“快中午了你才吃早饭，然后就开始惦记晚饭是吧？”
　　秦怀卿：“烤肉。”
　　少女蹲下将手伸入水面，任大海的魂灵抚摸他的混沌，苍劲又柔和的触感似漩涡般拖拽白迅的意识。
　　水刃千帆过尽，大梦沧海桑田。
　　是…阿晏？
　　他抬起木偶的下颌，为它点睛。几丝灵气从阿晏身上渡进木偶心口，它竟瞬间由死物化作人形。
　　“今后汝便是已故的长安君——嬴成晏。”阿晏玉唇未启，声音却在室内回响。
　　“是。”
　　那木偶直起身时，一道微弱的流光没入它的腹部。
　　“吾之子婴。汝可愿代吾将其养育成人？”
　　白迅如何都看不清阿晏的面容，却十分笃定他的眼睛里无波无澜。
　　这木偶的模样，同样无法窥视一二。
　　“朽木生肌已是上神垂怜，定不负所望。”木偶直着上半身向后跪行两步，腾出空间，双手合盖，头点指背，郑重叩首。
　　阿晏手心向上虚抬，隔空令木偶起身。他微微侧过脸来，看着白迅所在的位置“说”道：“汝该回去了。”
　　水面怔愣的神情在白迅的视线中慢慢清晰。
　　溯境里的人，怎么会感觉到我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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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站在那那么久，你全在画景？”莫离指着寻枫的画作，气得双颊鼓起。
　　“自作多情。”寻枫施舍了他一个斜睨，继续勾勒笔下的风景。
　　“迅！你说句话呀？！”莫离跺着脚控诉道。
　　白迅转身发现一旁只留下嬴姒特殊的禁欲气息，全然不见他的踪影。
　　类似的人我只接触过寻枫，两者相比，嬴姒的特殊在于超然，一种极为少见的气质。
　　而寻枫则是天生的独裁者，化性起伪，可望可即。
　　嗯？不对。这家伙不仅触摸得到，还惯会利用别人的信任蚕食他者的生活。是赌定了我不会再杀他吗？
　　怀卿哥呢，像春日的微风，暖暾沉静。莫离啊……
　　白迅：“他脑子有病，别理他。”
　　“嗯！”莫离双臂像小鸭子那般置于身侧，笑得可爱圣洁，重重地点了点头。
　　白迅来到寻枫身后，观摩他的笔触，偶尔捣乱几下。
　　莫离勾起的唇角僵化了。所以……刚刚是在骂我？！
　　他的脸即将扭曲至分崩离析准备号啕大哭时，被秦怀卿拉去做了苦力。
　　古琴悠扬从嬴姒帐中传出，为自然的浪涛声伴奏。
　　“你觉得那个使徒是来做什么的？”白迅弯着腰，将下巴抵在寻枫的右肩处低语。
　　“监察。”寻枫落笔依旧稳健。
　　“我们让他们看到的，是我们想让他们看到的，他们也是。”如果有人在白迅、寻枫面前的话，便会发现二人此时笑的样子，像极了餍足的狐狸。
　　寻枫：“所以这是个橄榄枝。”
　　白迅：“别装傻。”
　　寻枫：“破绽百出的监视一来可以测试我的应变能力与忠诚度，二来可以试探目前的混乱是否与海溪有关，海溪是否察觉到了他们的具体意图，以及海溪对他们的态度。”
　　白迅：“所以直接杀了，交给嬴总调查，才是继续这场默剧的最佳选择。”
　　寻枫再也忍不住耳畔温热的瘙痒，侧头亲昵地蹭了蹭白迅的发丝。他明白少女已然知晓从小到大察觉到的异常，不仅有上层的眼线，还有他的参与。“请您宽赦我的罪责。”
　　“不是已经审判过了吗？”
　　原谅并不是一次性结清的，它将终身陪伴于你。每当你想起来一次，它就要折磨你一次，再去原谅他一次。而伤害永不褪色，还愈陷愈深。所以我从不谅解他人，审判，惩罚，才是罪人应得的归宿。
　　秦怀卿将莫离从帐篷中踢了出去，探头向白迅喊道：“小迅，过来尝尝合不合胃口！别跟那个老东西玩了！”
　　少女肚子里的馋虫直冲大脑，什么谋啊什么略啊，都不重要了。或许，美味才是白迅生命的意义？“来了。”
　　寻枫看着写实的画作变得抽象，起身跟了上去。
　　莫离：“喂！忙活了半天，没我的份儿？”
　　琴声戛然而止，浪涛滚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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