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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劝她
乌蔷头一次借钱有理有据,她男朋友在她生日送了时下最新款的苹果手机,她想回赠条差不多价值的手表,不丢面子。乌蔷一下子拿不出那么多钱,不好问朋友借,来求我凑点钱。
我知道乌蔷真的谈了个对象,前些天在朋友圈晒过生日贺礼,没多想,借给她六千。
她写好借条拍给我,说分六期还,我答应下来,没要利息。她按时还了三期,之后迎接我的不是还款,是一堆更新更有根据的借钱理由。
乌蔷借多还少,我年底算了算总账,居然已经欠了小两万。
不知何时起,乌蔷的朋友圈屏蔽了我,我没找她质问,却在表姐发来的截图中看到她晒出苹果全家桶。
来年,乌蔷再找我借钱,我戳破了她编的一系列理由。面对她的不悦,我说钱不用急着还,但她的消费观得改一改。
乌蔷说为什么要改,我过得很快乐啊,我说你是在透支未来的生活。乌蔷说怎么可能,你一个高中生连自己都管不好还来教育我了?
我们不欢而散。
这次我晾了她很久,她后续发的消息,借钱也好示弱也罢,我没精力好好回复她。我快升高三了,整日从早上六点忙到晚十一点,回家后身心俱疲。
她即将大学毕业,我相信凭她的实力能求得一份供她过上梦想生活的工作,到时就不会再纠结于这些蝇头小利。
高三预备班在七月中旬开始上课,我放了十天假就被拉回学校,暗无天日的日子从此开启。从夏日到寒冬,我的成绩已经稳定在年级前三。由于家庭原因,老师们对我格外看重,我不敢松懈,每天出入校园时感觉自己轻飘飘的快要成仙。
尽管老师告诫我们,高三了就别去关注任何幺蛾子,我还是做不到两耳不闻窗外事。
因为乌蔷回了临山镇。
她考研失败,没找任何工作,在我这借不到钱后以二战为由从父母手里捞到三万,和她男朋友出省旅游半个月挥霍一空。被伯母发现,她和伯父一起坐飞机不远千里把乌蔷从酒店里拖回老家。
照例是表姐给我通的消息,她和乌蔷相差一岁,更容易被长辈拿来比较,而成绩平平的她往往是被比下去的那个。乌蔷为什么不求上进到这个地步,她不在乎,但会津津有味地分享给别人,不怕什么家丑不可外扬。
我拖着疲劳的身体躺在床上,得知消息那晚我后半夜才睡着。
高三寒假,时隔大半年,乌蔷来找我,她很久没到我家做客了。
这次,她没借钱,没还钱。
她问我要钱。
初中高中她帮我补习的费用,按三百一小时算,她送我的所有礼物按原价折钱给她,还有她不用后丢给我的课本和笔记,也要按市价把钱结掉。
钱钱钱钱钱。
这样的乌蔷我很陌生,她化着妆,说话时眼睫毛上下来回翘,妆不浓,我就是看不清她背后的脸。
“你敢跟我妈告密,就该想到我会找你算账。”
她把伯母发现她骗钱的事归到我头上。
我当着她的面扯下脖颈上戴着的银链,转身去卧室把能翻找到的包、香水都还给她。没开封,我不舍得用。
乌蔷看着它们面色不变:“我只要钱。”
我沉默,过会说:“我不是拿不出钱。”
“所以?”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说。
“哦?”
“你高中时不是这样的心态,你没那么喜欢钱。”
“小孩子和大人怎么会一样?”
“我不认为这是年龄的问题。”
“哈,到底要说什么?”
“你以前明明……”
“哐啷”一声响,乌蔷踹翻了椅子。
她冷脸:“他妈的关你什么事?”
乌蔷对亲人有一副暴脾气,说话很冲,我见识过多次,但拿这招来对付我还是第一回。
“你很了解我吗?你见多识广?你清高不用钱?”她嗤笑,“乌时雨,别自作主张说什么为我好,你没经历过那些事,根本不懂。”
“……”
我把被踢倒的椅子扶回原位,检查了地面砖,她力道不大,没有拖痕。
我垂眸,压过心底的灰暗,想开口,嗓子眼酸疼,胀得难受。
很久很久后,我语调缓慢地说:“……多少钱?”
金额有些大,过了片刻乌蔷才收到转账讯息,确认无误后她便把我脱下来交给她的银链往桌上一扔。
“走了。”
“……”
我很庆幸假期只有七天,我能快速回到学校,不用再留在阴冷的屋子里裹着被子看无聊的春晚,可以用浩如烟海的知识点盖过头脑里乱飞的杂绪。
曾经的乌蔷让我不顾一切地想要追上她,像她一般去看外面的世界。我在临山憋的太久了,闭着眼睛能画出小镇的完整地图,细到每一条小巷和每一家店铺。
我想去看海。少时的愿望被我深埋于心,我给自己设下一道屏障,这些年不再向外迈出一步,我想等高考后,等挣出一条光明的前程,我就会带着父母的相片去瞧一瞧天际如何同大海融为一体。
可经此一事,我迟疑了,我不知她如何一步一步跌入深渊,却能从一言一行里窥见蛛丝马迹。我呢,我会不会步乌蔷的后尘?
没人给我答案。
繁重的学业令人直不起腰,我的小小顾虑在堆满试卷的抽屉和书桌前不值一提。当务之急是高考,学就完了,考就完了。
百日誓师,倒计时一个月,半个月,十天。
离那个日期越近,老师们越极力想让我们放松,开考那日女老师全部穿旗袍,男老师也有几个在我们起哄下跃跃欲试的,被年级主任板着脸摁下想法。
即便小舅和小舅妈那些天去市里盯装修无瑕关注我,我仍得到了家人的关怀和呵护:伯父伯母说,高考那两天,请我到他们家吃饭。
乌蔷还是宅在家里,很颓废。找去酒店那日,伯父扯着她进电梯,走前打了她男朋友一巴掌,事后男生觉得丢脸,跟她提了分手。
我本是不打算去的。可每天在教室啃面包时,总能看见几个同学结伴去校门口拿爸妈送来的午饭。他们常常分给我一些菜,牛排鸡柳、菠菜萝卜,刚做好的还冒着热气。
我想尝尝家人做的菜,当做是高考的助力吧。
高考第一天的中午我没去吃,因为下午考数学心里没底,我想再看会书临时抱抱佛脚,便点份快餐对付几口了事,晚上才去乌蔷家。
数学发挥还行,会的尽量保证不出错,难题也拿了步骤分,不拖后腿。两门主课考完,我卸下一半压力,轻快地上楼敲门。
八道菜有荤有素很是丰盛,摆在一张大方桌上都有些挤,我谢过对座的伯父伯母,坐在一语不发的乌蔷身边。
伯母给我夹鱼肉,伯父喝了两杯后面红耳赤。我跟他们聊了作文题的难度,简单告知自己的情况。他们逐渐放下久不联系导致的客气,热热闹闹夸我,举杯祝我明日更上一层楼。
吃到一半,伯母去盛饭,伯父酒意上头,顺着伯母夸我的话接着说:“还是小雨独立,什么都用不着操心,到时候考个好大学,到你爸妈坟前上柱香,好好给他们长长脸,哈!”他说话大声,震的人耳膜疼,引得默默扒饭的乌蔷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这一声被托着碗回到桌前的伯母精准地捕捉。
她立刻表情严厉起来:“你啧什么?”
“……”乌蔷夹了一块土豆,“没什么。”
伯母扫了旁边微微皱眉的我,仿佛懂了什么,接着训自己女儿:
“你有资格看不起小雨?人家可不像你一样败家,不把钱当钱。”
乌蔷抬头,丢下筷子。
“我没有看不起她。”她说,“我也没有不把钱当钱。”
伯母说:“没看不起?那你刚刚那副样子是做给谁看?上个大学花钱不眨眼呀,去年你光买衣服就花了多少?社团活动三天两头找我交钱,谈恋爱也倒贴,真当我不知道?”
乌蔷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气音,“是,我是花了钱,可我为什么要花钱?难道不是因为你?是你叫我找个当地条件好的男人嫁了,是你叫我搞出点成绩给以后铺路!”
“我按你说的做了,混社团为赚人脉绩点,谈恋爱为了挣资源。可没钱怎么跟那群少爷小姐待在一起?聚一次餐A钱要五六百,生日宴送别宴提前两个月备礼物,见面第一眼看身上的行头,没有牌子货根本不会给我一个眼神……我能怎么办?我长得也一般,那就只能硬着头皮凑钱,腆着脸求人家理我!”
“这个学校,这个专业,全是你们给我选好的,我按照你们的要求来,为什么最后还要埋怨我?”
话语如连珠炮般倾泻,乌蔷连连冷笑,目光钉在伯父伯母脸上。
伯母没想到乌蔷会有如此大反应,更被她话里话外的埋怨弄得面上极不好看,她观察着我的表情,转回去和乌蔷急:“你怎么搞的这么大脾性?父母说两句还不让了?”
椅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响声,伯母站起来想拉乌蔷,她还没走进,一只酒杯被大力砸了过来,擦过乌蔷,摔碎在地面!
“我看你是不识好歹!!!”半晌不出声的伯父借着酒劲砸碎杯子,拍桌而起指着乌蔷说:“谁教你的,长辈说一句你顶十句?!”
伯母惊的忘了去拉乌蔷,扯着丈夫卷起的袖子硬把人拉回座位坐下,“外人还在。”
酒杯扔的速度太快,我差点没反应过来,乌蔷却像早有预料,但她躲都不躲,只把脸撇过去,脸上早就出现两条泪痕,抹了把泪不置一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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