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的周边

　　林梦实在社交媒体上看到吴老去世的报告的：吴极先生于x月x日，在亲友陪同下，于x医院安详离世。遵从先生遗愿，不设任何仪式……
　　林梦先是一阵震惊，那是一个在音乐节上和他们年轻人打成一片的老头，那精神状态，谁能想到他也有离世的一天呢。
　　然后他想到周树鸣，虽然已经分手，但这种情况，按道理还是应该打电话问候一声。
　　之前周树鸣发给他的生日祝福，收到倒是收到了，但老化的手机延迟了两天才收到，于是就没有回复。
　　电话接通，周树鸣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寒暄了几句，挂掉电话后，心里空空的。明明很近的人，怎么就走远了呢。
　　不一会儿，又收到周树鸣发来的微信，问要不要一起看看吴老的画展。林梦回复“好”。
　　约在画展开展的第二天，第一天有新闻发布会，观者也太多。林梦到了之后发现，周树鸣正在接待其他人，便自己先逛着看。
　　有人拍了一下林梦肩头，转身一看是个老外，林梦以为是问路的外国人，刚要张口，老外用中文说：“你好，我是周树鸣的师兄Albert，他在陪领导，我先带你看看。”
　　林梦这才细看，老外是个混血儿，眉毛看着像南欧的。林梦小声吐槽：“陪领导啊，呵呵。”
　　“快好了，要不要我们先去喝点咖啡？”贾缪一副绅士模样。
　　“好呀。”
　　美术馆的咖啡杯用的一次性纸杯，根据当季展出的画作在纸杯上印画，不过吴老的画作没有授权，这杯子上印的是上一个展的。
　　贾缪握着杯子在手中转了一圈，道：“印刷真粗糙，幸好老师的没授权。”
　　林梦喝了一口咖啡：“咖啡也不怎么样。”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贾缪道：“你是咖啡师吧，听师弟说过。”
　　“是的，下次请你喝好喝的。”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和师弟一起来。”贾缪露出毫不掩饰地狡黠的笑。
　　“没什么可介意的。”
　　“能不能冒昧问一下……”贾缪话没说完，林梦已经猜到他要问什么，说：“想问我们为什么分手？你猜。”
　　“我不猜，总之是我师弟不好。”
　　林梦笑着说：“也不是，他不愿意出柜，我能理解，但我不能接受。”
　　贾缪附和：“是我我也不能接受。”
　　这时，远远看着周树鸣走过来，两人立即停止刚才的话题，切换到对咖啡的讨论上。
　　周树鸣边走边解领带，解扣子，挽起两只袖子，见到林梦第一句话是：“热死我了。”
　　贾缪给林梦使眼色：“快看他，胸肌露出来了。”
　　林梦道：“没想到周老师约了这么多人。”
　　周树鸣不好意思地解释：“临时来的，昨天开幕他们在开会没来，今天特意来，乔老知道我今天在这儿，叫我接待一下。”
　　“好啦。”贾缪打断他，又道：“你们继续逛，我出去抽根烟。”拙劣的理由，周树鸣知道贾缪他不抽烟。
　　林梦没想到，再一次见到周树鸣，期间会发生这么大的变故，很是伤感。周树鸣反过来劝慰他：“是喜丧，不必太难过。”
　　林梦解释了没有回复周树鸣生日祝福的原因，周树鸣这才大着胆子说：“我给你带了生日礼物，你愿意收吗？”
　　林梦见他小心翼翼的样子觉得好笑：“有礼物干嘛不收。”
　　“今天没带，改天拿到你店里。”
　　“好呀。哦，刚才Albert说想到我店里喝咖啡，你带他一起呀。”
　　“那就只有明天了，后天他要回法国。”
　　“法国人啊？我就说看着像南欧的。”
　　“中法混血，他中文名叫贾缪。”
　　“加缪？难怪叫Albert，好名字。”林梦发自内心夸赞。
　　“贾，贾宝玉的贾。”
　　“还挺帅。”
　　周树鸣皱眉，心想我怎么不觉得他帅呢，又问：“格兰现在在干什么？”
　　林梦知道，他是想问，你和格兰在一起了没。“在山里拍片呢，好久没见到了。”
　　周树鸣这才放了心。临走的时候，给林梦一个小袋子，是给报告展出的媒体的伴手礼，一枚晶莹的小方印章和一小盒八宝印泥。
　　林梦拿起印章看，刻的是吴老一幅画作中的一只白鹭，线条简洁有力，忍不住称赞。贾缪忙说，都是师弟的主义，师弟审美真好。

　　周树鸣又抽空回了一趟学校，处理这些天堆在那里的工作，好在这学期没有带毕业设计，教学任务也不重，并没有拖欠多少事情。
　　在办公楼不期遇上范大可，以前两人相遇，都是互相假装不认识，这次范大可却堆着笑迎上来：“周老弟，你可来啦。”
　　周树鸣躲不过，只好嗯了一声。
　　范大可把他拉到一边：“tom还没有离开益州，你能约他出来见一面吗？”
　　周树鸣想了半天tom是谁，恍然大悟，mamo高管师兄的ins账户就叫tom yam。道：“我没他电话。”
　　“和你一道那个小师兄一定有吧。”
　　周树鸣一面佩服范大可厚脸皮，一面生出八卦之心：“要是秦老头知道了可怎么办？”
　　范大可夸张地摇头叹气：“快别提了，还是老弟你英明啊，没上他的贼船，糟老头坏着呢。”
　　“所以你要下船了？”
　　“别声张啊。说真的，那天和tom聊得挺投缘，我看你对他也没有兴趣，让给我好不好？”
　　周树鸣为范大可的直白乍舌，道：“他那天没给你电话？”
　　“秦永昌盯得紧，时间又仓促，没来得及留电话。“
　　“这我帮不了你。”
　　“一个小忙而已，你又不损失什么，何必与我为难呢？”范大可仍是赔笑。
　　“我说了，我没他电话。你要觉得小师兄有，你可以自己找他要，我开不了这个口。”
　　范大可的笑转化为鄙夷：“还真是清高呢。睡了小狼狗又睡洋人，还真当自己是国际艺术家了。”
　　周树鸣脸上一黑，掀开范大可径自走了。心里不断复盘范大可刚才说过的话，只恨自己不会临场发挥，又不会打架。
　　晚上见到贾缪，说起这件事，贾缪却说，你要是有他一半主动就好了。周树鸣气得够呛。
　　贾缪见周树鸣生气，却觉得好笑，道：“他也是靠自己嘛，和谁睡不是谁呢，秦老头只是土财主，他不满足还想傍师兄，很有进取心嘛。”
　　“师兄能看上他？”
　　“那谁知道呢。”说着，贾缪用自己手机登录了周树鸣的ins账户，给他看新的关注，其中就有tom yam。贾缪点了回关，用表情包打了招呼。又对周树鸣说：“你得有点危机感。主动一点又不会怀孕。”
　　“我跟他又不熟，有什么好主动的。”周树鸣还在气头上。
　　贾缪：“tom手头有好些海外华侨藏家呢，你不要和钱过不去。那些藏家钱多事少，比美术馆划算多了。还有那些评论家，也和他一个圈子，将来能帮你宣传也好呀。”
　　“虽说是师兄，之前也没有交情，人家凭什么帮我。”
　　“我和你之前也没有交情，一回生二回熟嘛。tom对你，的画，还是感兴趣的，这是好事。而且他好歹是个体面人，你不愿意的事，他还能强迫不成。再说了师兄师姐都认识你，他敢把你怎么样？你就是瞻前顾后太拧巴了。已经走到威尼斯这一步了，你难道就甘心在国内吃老本。别人想方设法要去抢的资源，tom主动联系你，你还傲娇上了。”
　　“你说的我都懂，也许，我真的就是个没出息的人吧。也不会和人交流，也不敢打破舒适圈。只知道看不起这个看不上那个。其实自己才是最差劲的那个。”周树鸣一脸沮丧。
　　贾缪哭笑不得：“怎么稍微说几句又把你打击到了呢，我知道你不喜欢所谓的混圈子，没关系，我是职业经纪人啊，我会尽量降低你的不必要社交，你的社交媒体也可以交给我来维护。但是场面上，该你露脸还是要露脸啊。你这几天就表现得不错嘛。”
　　“我是一种逃避的心态，不混圈子，就不会看到太多丑陋的事，就不会对这个事业失望。”
　　“也有不丑陋的人和事，都是个人选择而已，不用去管别人怎么做，自己尽力就好。”
　　周树鸣终于忍不住撕开自己的伤口：“我并不是对tom有什么意见，只是有一次，秦老头他给我下药……这种人让我害怕。”
　　贾缪瞳孔一缩，震惊、心痛，一把紧紧抱住周树鸣：“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经历过这些。”放开后，又说：“相信我，会保护好你的。”
　　“我这么大了，还要谁保护。”
　　“这是我作为经纪人的职责。”
　　周树鸣只觉得说出来之后，整个人松了一口气，再一次想到了林梦为他打架的那个下午。

　　第二天，拿上给林梦带的礼物到怪咖，贾缪也一道。林梦和李紫都在店里，李紫已经做得相当上手，所以林梦有时间再搞一些副业。
　　周树鸣给李紫也带了礼物，帕尔马之水，正好夏天用。林梦白他一眼，不知道咖啡师不用香水吗。贾缪回国仓促，也没有打空手，带了一束花，放在吧台正好，旺盛的向日葵。
　　周树鸣把给林梦的袋子递过去，林梦打开第一个盒子，差点没尖叫出来，stella的中古摩卡壶，目测是40年代的，虽然铜质的现在不会用，但有着极高的收藏价值。第二个盒子，是bv的太阳镜。第三个，是玩具。
　　林梦拿在手上，小玩偶带着三个尖尖角的帽子，Triangel。意大利民间传说中爱情和缘分的守护天使。
　　周树鸣不好意思地搓手：“你有没有看过一部tvb剧《冲上云霄》？”
　　林梦当然看过，也知道在那部剧中，缘分天使是一个重要的道具。不过具体剧情是记不清了，只说道：“谢谢啊。”
　　“你喜欢就好。”周树鸣能看出林梦很喜欢很满意。
　　林梦给周树鸣和贾缪各自一杯特调，荔枝冰美式和龙井美式，贾缪喝得眉毛飞，大赞人间美味，邀请林梦到他老家阿尔勒去玩。林梦说，去过巴黎，下车就被小偷偷了。贾缪说，哥罩你，我和老周去意大利都没被偷。
　　周树鸣插嘴：“可是我们买纪念品买到了义乌制造。”
　　贾缪挽尊：“你不觉得质量比当地的好很多吗？”
　　林梦拿起缘分天使问：“这个是义乌制造吗？”
　　周树鸣老老实实回答：“身体不知道，脸是我画的，买的是个胚子。”
　　“还算你有诚意。”林梦说着，给他们每人的碟子里加了一片小饼干。
　　晚上贾缪组局请吃饭，有林梦、李紫、周树鸣，一共四人，刚好老灶火锅一人坐一方。
　　贾缪有洋人的血统却没有洋人的病，脑花鸭血兔儿脑壳都能吃，大快朵颐，吃相让人看了就觉得饭香。周树鸣惊叹不愧是开餐厅的大少爷。
　　林梦吃得满头大汗：“好久没有吃火锅了。”
　　周树鸣拿过醋壶给林梦的油碟里倒上，又问：“加份冰粉吗？”
　　贾缪抢答：“什么是冰粉，我也要。”
　　于是上了四份小吃，冰粉、凉虾、凉糕、冰豆花。
　　贾缪大开眼界，叹为观止，指着冰豆花说：“下次带我爸爸来学，我要天天吃这个。”
　　李紫跟看傻子一样看着贾缪笑。
　　吃完，贾缪送李紫去附近的地铁站，周树鸣送林梦回家。分开时，贾缪拉着周树鸣说：“给你制造好机会了，要珍惜呀。”

　　都没有喝酒，但周树鸣的脸红得异样，他假装自己醉了，卯起胆子问林梦：“去你家还是我家？”
　　林梦坐在副驾瞄他一眼：“要不是看你在开车，想给你两脚。”
　　“去酒店也行。”
　　“周老师，你脑子还能想点别的事儿不？”
　　“想不了。”
　　“我要下车。”
　　“不让停的。”周树鸣奸计得逞一般笑起来，又说：“宝，去我家吧，装修好之后你还没去过。”
　　“你都多久没回去了，都是灰。”
　　“昨天做过清洁了，床单也换了。”句句都在暗示。
　　“我们就不能做普通的朋友吗？”
　　“能不能明天再想这么深奥的问题。”
　　林梦脑子开始晕乎乎的，车上空调太凉，按下车窗，外面温热的晚风吹进来，脑子更晕了。
　　红灯停车时，周树鸣把右手放到林梦腿上：“我很想你。”
　　林梦没有把他手拿开，只觉得那只手烫得吓人，一股邪火从腿上点燃，串向小腹和胸口。

　　停好车后，周树鸣没忘了先到便利店买必备的东西，顺带在旁边拿了一支口香糖。
　　家门一打开，迫不及待，脱衣，打滚，开空调。从来没有出过这么多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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